我叫江左,今年28岁,职业是一名法医。
这一个多月来,我感到压力很大,有工作上的原因,也有个人生活上的。或者说,这两方面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多月前,我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我的爷爷病危了。
我的老家是一个名为江上的小村子。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甚至连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江上村的位置。
说实话,我是不太愿意回老家的,因为在我老家江上村,有一个怪异的习俗。这个习俗,便是穿寿衣。
农村乡下独特的习俗千奇百怪,依地域的分布大同小异。但江上村这个大活人穿寿衣的习俗却是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见的。
小时候我不觉得这习俗有多奇怪。无论寒暑,晚上爷爷都会穿上黑色的棉袄棉裤以及黑色的棉鞋。且一到了晚上,村里其他人,无论老幼都会同一打扮。
他们每人都会拎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在村里游弋,那架势,似乎是在巡逻。
长大后离家求学,我才知道爷爷和村里人穿的那种衣服叫做寿衣,而寿衣,是给死人穿的!
“阿左回来啦。”刚到村口,村长江百林已等在那里了。自打我记事起,江百林的样貌就没怎么发生变化。不光是他,其他所有村民的容貌在这二三十年里都如我小时候一样。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发小,江铁蛋。
在我小的时候,我和江铁蛋是江上村里仅有的两个小孩。现在,我已长大成人,江铁蛋却成了村里唯一的孩子。
江上村人得了一种长不大,好像也老不死的病。在外人看来,似乎这就是数千年来老祖宗们追求的长生不老。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病。
怀着给村里人治病的志向,我学了医。但阴差阳错下,我却从事了法医这个职业。
现在,我发现之前对村里人病状的推测是错误的。这病不是长生,也不会老不死,因为,我爷爷病危了。
一路无话,在江百林的陪同下,我回到了祖宅。在我定居省城后,祖宅里就只剩下了我爷爷。
“左儿……是左儿吗?”爷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我一听便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里。从他的声音中,我听出了无比的虚弱。
“爷!咋了!?”一进屋,看到爷爷躺在炕上动弹不得,而他的气色也让我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词:弥留。
“左儿……爷爷病了……”见到我焦急的样子,爷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挣扎着坐起来,指向屋里的祠龛向我说道,“把笔拿来……”
爷爷所指的这支笔,从小我便印象深刻。寻常毛笔只有小指粗细,但这支毛笔却壮如儿臂,而且那笔毛也不似狼毫,根根透明却又透着红光。
这是一支永远被爷爷供起来的毛笔,似乎打我记事起,便没见他用过。
今天,爷爷竟然要用这个根毛笔,这不得不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脱……脱下衣服……”颤巍巍的拿着笔,爷爷气若游丝的说道。
“脱衣服?”我不明白爷爷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站好……忍着点!”说完,爷爷一改之前的虚弱,仿佛又找回了以前硬朗的身子骨。看着爷爷的执笔之手在我胸前稳稳的描上了第一笔,我的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第一笔,我便感到仿佛有一柄小刀在割开我的肌肤!惊讶中我低下头,却发现除了笔尖所描出的一道红线外,又哪里有什么伤口?
“爷,您这是……?”
面对我的疑问,爷爷摆摆手让我住嘴。只听他说道:“左儿,时间不多了。你爹没挑起来的担子,今儿得交给你了。”
爷爷一边说,一边在我胸前描着。由于没有镜子,我不知道爷爷在我胸前描了什么,而他说的担子,又是什么?
爷爷认真的在我胸前描着,而我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
江上村很奇怪,这是我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后才发现的。方才曾提过,每天夜里,江上村的老老少少便会换上寿衣,提着白灯笼在村里巡视。但这其中有一个例外,便是我。
我是不用穿寿衣的,而我爷爷一般也不会在晚上出门。但如果晚上必须要带我出去,爷爷会用一根一丈长的红绳拴住我的腰,他告诉我,这是怕我走丢。
上了初中以后,我离开村子开始住校。回家的日子并不多,但只要在夜里,爷爷都会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在村口等着我。而只有系好红绳,点着灯笼后,爷爷才会带我回家。
白灯笼,黑寿衣,红腰绳,这便是在我幼年和青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三样东西。
“左儿,记得爷爷平时晚上穿的衣服吗?”一边画,爷爷一边问道。
“记得,咋的了?”爷爷的话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当然记得那套黑棉衣。
“今晚,你必须穿上那件衣服,从村子西南走到东北。”爷爷的话音刚落,我便惊呆了。
躲了二十八年,还是躲不过,今天,终于轮到我穿寿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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