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埋骨(1 / 1)

高进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让众人意外的是,得到这个消息的姜惩没有意想中的大喜大悲,甚至反应可以说是相当淡然,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嗯,知道了,该什么流程就走什么流程吧,不用顾忌我。”

电话那头的高进沉默了一下,“……你不回来看看吗?”

“第一,人又不是我弄死的,虽然我有杀人动机,但我也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调查一下就知道我是清白的,第二,就算我回去,他也不能死而复生,我跟他的关系还没好到着急见他最后一面的地步。我现在停职接受审查,与他有关的事情都不能插手,这也是为了避嫌,所以,出了事我最好也不参与。”

“你小子……我找你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凶手已经找到了。”

“我能猜到。”

“是殷故。”高进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他突然对专案组说有事交代,但是必须见姜誉一面,一个植物人,一个半身瘫痪,上面觉着他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同意了他这个要求,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偷偷拔了姜誉的管,一直到后半夜人咽气了才被发现。”

“殷故呢?”

“还在抢救,今早接受审讯时哮喘复发,支气管痉挛,呼吸衰竭,肺循环淤血,引起左心衰竭,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可能也挺不过去了。”

殷故对姜誉的感情变质,走了最极端的方式并没有出乎姜惩的意料,早在他拉着姜誉跳向即将崩塌的废墟时,姜惩就猜到他们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就算姜誉已经变成了活死人,殷故还是没有放过他。

如果姜誉有意识的话,在殷故拔掉他氧气管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姜惩摇了摇头,他永远也不想设身处地去理解两个罪犯的想法,沉思了好半天,最后也只是回应一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宋玉祗忧心地看着他,“真的不回去吗?”

“至少现在不。”

姜惩和萧始一起把身体不便的江倦抱到轮椅上,将他无法弯曲的伤腿移到支架上放好,然后绕到江倦右侧,用他难以听清的音量对宋玉祗说:“我是来替他赎罪的,他也得把恶果尝尽,才算公平。”

宋玉祗尊重他的选择,用薄毯盖起了江倦的下半身,后者看了看他,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后院那棵桃树结了果子,小惩,你和萧始去摘几个吧。”

这很明显是想支开他们的意思,两人看破不说破,一起出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宋玉祗和江倦这两个结过梁子的情敌,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宋玉祗忍不住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江倦的目光时,那种紧绷的感觉让他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回的伤,很痛。”江倦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掀开领口,露出了圆点形的疤痕,创面不大,却足够穿透身体。

他至今依然对宋玉祗刺伤他时的画面记忆犹新,那种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眼神曾几度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让他陷入深深的恐惧。

“江哥,抱歉。”

“你用不着道歉,如果换作我是你,我一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想想那时我对他的报复,真是卑鄙又恶心,后来冷静下来,我真的很后悔,但我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一直为此自责着,痛苦着,而小惩在知道真相之后,对我也始终怀着愧疚,不敢直面我,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重逢的机会已经屈指可数了。”

宋玉祗不置可否,“如果放不下两代人的恩怨和过往,还有曾经的感情和留恋,或许不见,对你们都好。”

江倦偏过头去,两手握拳,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激荡的心情。

“认识的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待情绪稍稍平复了,江倦说道,“他从小缺失亲情,只有母亲陪着他长大,造就了他凉薄的性子,他并不是个无情的人,正是因为那些深藏在他心底的感情渴望得到归宿,他才不敢滥用感情,不敢轻易付出真心,生怕被辜负。现在要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不知道要经历多么漫长的考验,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心思还很单纯,对伤痛没什么概念,总会主动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哥’的叫着,让人讨厌不起来。”

回忆往事时,江倦的眼中流露出了宋玉祗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印象里,这个男人不是用不着调的轻松态度伪装自己,就是在精神和心里的双重折磨下性情大变,狠戾而决绝,宋玉祗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才是江倦最真实的样子,也正是从前那个姜惩最熟悉,也最深爱的人。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都是穷学生,都要为自己的学费和生计发愁,课外打着零工,不年不节的时候,连块午餐肉都舍不得吃。以前他为了省钱,总是不吃早晚饭,把身体搞坏了,有一次胃痉挛疼晕了过去,从那之后,我就逼着他一日三餐,每天都给他煲汤,一年多才把他的身子调养回来,以后你和他在一起,可以多给他煲些汤,他这个人,嘴巴很挑,专爱吃那些鲜味重的东西,鱼汤,鸡汤,牛骨汤,他都爱喝……”

说着,江倦哽咽着捂住嘴,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但我知道,从爆炸案之后他就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你要让他少吃那些辛辣的东西,别让他总是去刺激自己的味觉,这样只会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他的肺受了伤,烟一定要戒,日后潮湿换季都可能引起不适,咳起来了一定不能忽视。他这个人,嘴硬心软,总会说些违心的话伤人,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你多纵着他,却也别惯坏了他,不然以后他会吃亏的。他的坏习惯很多,你多包容他,管管他,别让他害了自己……”

话至此处,他已经泣不成声,割舍掉这么多年的感情谈何容易,根本与生生抽离了心脏无异。

那种撕裂的痛楚让灵魂都为之悲鸣,说完这些,他觉着骨髓都空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残破躯壳,眸中最后一点光也黯淡了。

宋玉祗掌心覆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舒展开他紧握的五指,“江哥,放心吧,只要我活着,他的余生,一定会如你所愿。”

“你的答案,在你们从凌歌山上下来的那一刻,我就收到了。姜惩是个被英灵庇佑的人,善待他,你绝不吃亏。”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纷纷住了口,江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姜惩端着果盘走了进来,叉起一块桃子送到江倦嘴边,“阿倦,你家这棵桃树真绝了,结的桃子个顶个都有拳头那么大,粉嫩嫩的,又甜又脆,来尝一块。”

萧始在身后蹬了他一脚,“他在控制饮食,你少乱喂他,给你自己家的吃!”

姜惩白他一眼,又看了看江倦,见那人无奈地摇摇头,便知这话是真的,也不好勉强,只能把那块果肉塞进了宋玉祗嘴里。

江倦说:“走之前多摘些带回去吧,这棵树是小时候,我爸带着我哥和我一起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没人侍弄,还能开花结果,也算稀奇了。等下带一个去看我哥吧,他这人不喜欢浪费,心意到了就好,供品不用准备太多,让他尝个鲜就行……”

想起烈士陵园里,那棵至今伫立在江住的衣冠冢、无字碑旁的桃树,众人都反常的沉默。

还是江倦先开了口,“萧始,准备一下吧,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去看看我哥。”他顿了顿,声音沉重而沙哑,“今天,是我哥的生忌。”

当年江住过世后,江倦为了顶替他哥哥的身份继续潜伏任务,不得不拒绝局里让江住入葬烈士陵园的好意,独自抱着那人的骨灰回到故乡,将哥哥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山路崎岖,车子和轮椅不得不停在山下,众人轮流背着江倦,把他一步步送上了山。

季夏时节,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紫菀,山顶上,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静立着一块墓碑。

走近后,江倦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去,将掌心贴在碑上,指尖从刻着文字的沟槽里划过,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

在江住真正的埋骨之地,他的碑上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不用作为任何人的替代者长眠地下,他只是他自己。

在过去的十年之间,也就只有在这里,江倦才能真正卸下伪装,做回自己。

“哥,我带他们看你了。”他轻声唤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宋玉祗,小惩的爱人,是个很靠谱的人,别看年轻,在很多方面都比小惩成熟,比他强多了,小惩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他们就快结婚了,今天正好都来一起看你了,不等他们开口,就让我来向你讨个祝福吧。”

听他又有了哭腔,萧始适时插嘴,打破了沉重的气氛:“祝他们早生贵子。”

“去你的……”姜惩踹了他一脚。

萧始翻出纸巾,沾了水递给宋玉祗,两人一起擦着江住的墓碑,江倦又道:“哥,这个姓萧的混蛋虽然变了很多,但不用我提醒,你肯定还记得他……往后的日子,有他陪我过,他要是对我不好,你就把他一起带走吧。”

萧始笑了笑,与他对视着的眸子含着些少见的陌生情绪,江倦知道,那是爱——虽然在此之前,那人从来不屑于把这独一无二的感情施舍给他,但他认得这个眼神。

“江住,听听你弟弟说了什么,真是越来越狠了,有些话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你什么时候闲了,记得来给我托个梦,我得好好跟你告个状,你要是不管管,以后真没人治得住他了。”

众人都被这话逗笑了,连江倦也微微翘起了嘴角,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伤感痛苦之外,唯一表现出来的其他情绪。

“还有小惩。”江倦抬头看了看姜惩,对墓碑笑了笑,“十年了,我该换一种说法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了,他是我……曾经的爱人,也是你另一个弟弟。”

江住展开怀抱,拥抱着那冰冷的墓碑,含着泪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守着他,我知道的,无论是和宋玉祗的相遇,还是他一次次的险中求生,都是你在冥冥之中帮他,以后他要是遇到危险,你还得像护着我一样护着他,知道吗。”

微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翠扇。

姜惩取下落在江倦头上的银杏叶,压着那枚江住生前送给他的打火机,一并放在江住碑前,按着那人覆在碑上的手背,扣住他的五指,沙哑道:

“江住,火机我还你了,你弟弟,就不还了,他有更好的人照顾了,以后不能找我要了,不过我可以帮你看着,不让姓萧的孙子欺负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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