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年男人要想挤进只有杯口大小的下水道,除了化成灰以外姜惩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性。
“说句难听的,别说他会缩骨功,就是把人剁碎了也未必能全塞进去。任何动作都会在现场留下痕迹,我没看到血迹,没看到划痕以及任何手铐被破坏的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陈东升是个狠人,他真的能忍受骨裂的疼,像断尾求生的壁虎一样。”
姜惩拉开陈东升逃脱的那间卫生间的门,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还保持着嫌疑人逃脱时的模样,手铐孤零零挂在水管上,窄小的天窗也开了一半,从现场的情况看,一个成年男人应该很难从这逼仄的空间内逃脱。
“老周和厂花带着人把方圆十公里之内都搜了一圈,唯独忘了市局内部。假如换作是你,从这间洗手间逃出去以后,你会在哪里躲避警方的追查?”
“目前没有任何目击报告声称有人看到了陈东升,你怀疑他就在市局?”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目前大部分警力都分散在外,陈东升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但一个从来不曾踏入过市局的逃犯对局里的构造路线不可能有太多了解,他要躲在哪里才能保证绝对不被人发现呢?
姜惩点点头:“这事换我是肯定受不了,但人的求生欲是非常惊人的,有些人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暂时受点委屈也在接受的范围内,就比如沾一身烂泥躲在下水道里。”
手机适时响起,他随手一接:“喂,是我,人找到了吗?”
走廊里很安静,以至于在通话没有外放的情况下,宋玉祗也能听到对面的人慌慌张张的喊叫声:“姜姜……姜副,不好了……死人了!!”
死的人正是全城搜捕的犯罪嫌疑人陈东升,没人能想到这个瞒天过海,距离重获自由仅有一步之遥的男人竟然会憋屈地死在市局的下水管道口,生前畏惧着正义的他,到底还是被正义所制裁,放在老百姓口中这叫大快人心,活该。可换了他们这群警察,就算明知道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得查出个前因后果,让人明明白白地走,这是职责所在。
周密被姜惩叫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不明不白让犯人跑了不说,现在人还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根本没法向上面交代,心下连被免职后做什么都想好了。
“惩啊,这回你周哥算是栽了,还好祖上留了一手炸油条的功夫,我要是回家喝西北风了,记得来捧个场,尝尝我祖传的手艺……”
周密失意到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姜惩一句鬼话反向激励得他差点心脏停跳:“现在腿就软了,等下看到现场还不得背过气去?我好心提醒你老人家做好心理准备,不然很可能接受不了。”
就算有他提前预警,周密在看到半截身子都卡在下水道里的陈东升遗体时还是感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恨不得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只见陈东升浑身污垢,卡在旧校区的污水管道口,下半身还卡着没法挪动,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露了出来,双目圆瞪,满眼惊恐,口鼻灌满淤泥,脸色发青发紫,看上去应该是因为异物呛进气管,呼吸困难所导致的窒息。
“这什么情况?”
姜惩答道:“最开始是管道的维修工发现管道被阻塞,排查之后发现阻塞点不在主楼,就打电话请了对市局管道构造更了解的老师傅来帮忙,老师傅顺着水路找到被废弃的旧楼区,刚打开出水口的铁盖就发现有血水流出,两位师傅救人心切,合力把人拖了出来才发现躲在里面的嫌疑人郑东升已经死亡。”
宋玉祗从秦数的徒弟小叶手里接过报告,大致浏览了一遍,又道:“他们在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惩哥,我们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就维持着现在的状态,安主任初步断定郑东升死于……”
“窒息?还是溺水?”周密问道。
“是外伤,死者的身体遭到挤压,多根肋骨断裂,有两根刺出了体外,安主任怀疑是肋骨刺进心脏,导致心脏衰竭死亡。”
周密这才鼓起勇气上前,绕过痕检员标注的位置走到死者身边,检查着死者的状态。
由于是死后才被拖出管道,死者两手高举过头顶,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下垂,上身皮肤表面凹凸不平,显然全身不止一两处骨折。
他上身只穿了件深色的短袖t恤,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能看到明显的瘀伤和擦伤,看起来的确曾在狭窄的空间内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周密一脸愁苦地挠着头,“咱们的下水管道应该没宽敞到能容纳成年男人通过吧,可别跟我说他是从主楼的管道一路爬过来的!”
雁息市局在十几年前和一家私立小学相邻,学校倒闭后低价把附近的土地转让给了市局,2008年的时候曹局批准翻修了原属学校的两栋老楼,其中之一就是现在法医专用的别栋。
由于资金不足,校区内老教学楼的翻新和拆迁都暂时搁置,一放就是十来年,到了高局上任也没有收拾旧校区的意思,这边早成了大荒地,野草都长了一人多高,隔三差五局里还会组织各大支队除草,以免天干物燥,沾上点火星子就着。
按理说旧校区附近的管道都被废弃了,一直负责维护工作的老师傅说半年前埋在主楼地底的下水管道因为年久老化而断裂,当时为了节约成本,老师傅向上面打了报告就把管线改道,沿用了旧校区的管道,这在当时还是个不小的工程,就凭着几个老师傅的手艺修了半个月。
当时为了不影响主楼下水的正常使用,白天都是将污水蓄在管道内,等人都下班了以后再进行排放,工程又是在地下进行,所以就算是市局也没几个人知道脚下还在动工。
“两个问题。”
姜惩伸出两根手指,被外面的寒气一逼,往袖口里又缩了缩,就露出两个冻得发白的指尖。
“第一,最宽的管道直径宽度只有三十到三十五公分,身材瘦小的女性可以勉强通过,但一米七多的成年男性就很困难了。我们就算假设陈东升会神乎其神的缩骨功,能自由穿梭在狭窄的地方,也需要满足第二个条件。”
说到这里,他看向盯了他半天,就算和他的目光碰个正着也丝毫不觉得害臊的宋某人。
对方很给他面子,清了清嗓子,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他必须知道市局下水管道的线路,或者说有什么熟悉线路的人在为他带路。”
老维修工激动起来:“警察同志,我给咱们局里修了这么多年的管道,肯定不会干这种事的,小阳子那时候没跟着我一起修,他肯定不知道这个路,不然今天也不会把我找来是不是?可千万别怀疑咱们啊,咱们老老实实赚的辛苦钱,哪能是什么坏人呢,咱也没那个胆子啊!”
年轻的维修工也很慌张,吓得话都说不清了:“警,警察同志,我……我没……”
“没事,不用害怕,现在证据不足,只是需要你们配合调查,怀英先把他们带回去,喝点水冷静冷静,不用害怕,等下问你们什么就照实说,如果是清白的一定不会冤枉你们。”姜惩给狄箴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带着几名刑警把人带回了主楼。
“你真怀疑是他们两个?”周密问道。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保证密切相关者完全没有嫌疑,小心起见。话说回来,这案子让我想到一件日本的奇案。”姜惩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日本福岛的一名女教师在厕所里发现了一个人,等警方赶到,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人拉出来以后选择切割管道才发现此人已经死亡,而当时死者的状态可以说跟陈东升现在的状态很像。”
同是搞刑侦的,周密对世界各地的悬案也有了解,听说过这起日本近代史上著名的怪死案。
“你是说那起怀疑是偷窥狂的案子吧,虽然管道内狭窄并有转角,以死者的身材体型很难进去,但死者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现场的状态也不像是他杀,除了他自己爬进管道以外还有什么可能。”
“正常来说,偷窥狂应该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特意脱下自己的衣服。”宋玉祗说道,“当时日本正是冬天,建筑外的下水道里非常寒冷,死者却是以上身赤/裸的状态蜷缩着陈尸于管道内,他的外衣被整整齐齐叠放在胸口,如果通过现场状态主观判断没有他杀的可能,也同样可以通过尸体的状态判断自杀的可能性很小。”
“冬天?”越来越多的相似点让周密感到不安,他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望着尝试把遗体从狭窄的管道内拖出来的安息,心里突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虽然他不认为时隔三十多年,这是凶手在异国他乡进行的一次连环杀人,但高度相似的两起案子却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模仿作案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犯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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