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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四个人,其实一瓶洋酒是被三个人喝光的。
花尚喜不胜酒力,只寥寥几杯,便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就睡在成梓笑肩头,嘟囔说自己难受。
成梓笑心疼的问她哪里难受,她说胃难受。
能不难受吗?成梓笑怨道。
她在来凤天宫的时候就打算要将花尚喜给灌醉,担心她空腹喝酒伤胃,这才想让她吃些葡萄垫垫,奈何这厮吃个葡萄都不安分……仅有几颗下肚。
再说,葡萄也有些凉。凉了肠胃,再饮烈酒,肠胃再好也受不住。
成梓笑怨她也怨自己,低头亲吻她的额角。
阿铭和德翠开起玩笑,说,你俩打小就腻歪,这都快有孩子了,还没腻歪够呢。
成梓笑没说话,只嗔了他们一眼,算是回应。
戏台上的戏快要结束了,阵阵的满堂彩。
成梓笑往一楼处张望,她担心一会儿散场时会很吵嚷和拥挤,既费时又费力。干脆和阿铭、德翠招呼一声,打算先走,复又关怀他们散场后打算去哪,是否需要用车。
阿铭让她宽心,说他和德翠几年没回上海了,正好趁此热闹四处逛逛。
这场聚会,由此散场。
雨已经停了。街道湿漉漉的。一滩滩水渍,宛若镜面,映照出斑斓的霓虹灯。
花尚喜由云子扶着,睡眼惺忪地跟在成梓笑身后,上了车,随即再次靠上她接着睡。
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成梓笑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不想晚九点已经过了。她有些担心,让司机开快点,必须在晚十点之前回家。
因为晚十点是花夫人就寝的时间。
司机没多想,主子差遣,他们下人照办就是,当即摁响喇叭,下踩油门。
车驶进里德苑,驶进花家大门时,成梓笑捧起花尚喜的脑袋摇了摇。
花尚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说,到了?
成梓笑答,到了。
然后提醒她说,还记得刚才在戏馆答应我的事吗?
花尚喜醉意朦胧,眨巴眨巴眼,认真地思考起来,她答应成梓笑什么了?
成梓笑翻了个白眼,拍拍她被酒精薰红的脸。花尚喜脸上吃疼,五官皱到一起。
直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不就是跟她妈说不娶二房吗?多大点事呀?
花尚喜一把抓下成梓笑的魔爪,推开车门,逃似的窜进屋。
整个人醉醺醺的,差点被门廊前的台阶绊倒。
成梓笑喊她,让她慢点,奈何挺着个肚子,腿脚不及她快。
云子跳下车,让成梓笑别去追,小心身子。成梓笑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让她赶紧跟上去,说花尚喜喝得醉熏熏的,保不齐撒酒疯呢。
到时候可又免不了一顿鸡毛掸子。
她可是舍不得的。
云子知她的心思,不敢耽搁,让她小心雨天路滑。转身追进去。
还没追到花尚喜身边,就听她在偏厅嚷嚷着要找花夫人,阿芙小跑过来,小声说,二小姐,夫人都歇息了,您可别嚷。
复才就着桌上的茶水,给她倒上一杯,让她压压那身酒味。
花尚喜推开递过来的茶杯,脚尖一拐,窜了出去,窜上楼梯。
身子摇摇晃晃的,下人们看得心惊胆战,成梓笑远远瞧见,斥责他们说,还杵在那干什么,人都快摔了。
下人们鲜少见她发怒,登时七手八脚的冲上楼梯,想把花尚喜扶住,屋子里突然闹哄哄的。
“咔哒”,二楼拐角处的门开了,出来的人是花芝盈,她烦躁的跺跺脚,好不容易才给成荔上完药呢,还没轻松几分钟,外头怎就吵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像什么话呀!
正想开口教训人时,一旁的房门也开了。
出来的人不是她那多事的老娘又是谁。
只见其盘好的头发已经放下来,裹着一件棉绒绒的睡袍,怒不可遏道,大晚上的一个个要造反呐。
喊完后才瞧见是花尚喜在惹事,于是不自在拢拢领口,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偷偷合上门。
合门时趁机偷瞄了一眼里头的花穹,发现花穹没啥异样后,才稳稳当当地瞪着花尚喜。
嗓门也不似刚才那般放肆:“大晚上的,一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做什么嘞?”
花尚喜甩开下人们的束缚,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花夫人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抓住花夫人的手。
花夫人吓了一跳,往后一个趔趄,定住心神后,闻见她满身的酒味儿,再一瞧她那恍惚的神情,悟了:“要死啊,喝成这样回来,怕你法法打不死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的呀!”
“哎呀妈,我有事给你说。”
花夫人安静下来,等待她的下文。
花尚喜回身觑了眼站在楼下望她的成梓笑,深呼一口气,说:“我跟您说,我不娶二房。”
娶二房?
花芝盈眉锋一抖。
这几日她忙于照顾成荔,倒一点没在意家里,没想到就分神几天的功夫,便出了这档子事儿。
她觉得不妥,成梓笑才进门几天哪,这就开始张罗给花尚喜找二房的事了?况且成梓笑还大着肚子呢!
花夫人变得扭捏起来:“花老二,有事咱们明天说。”
她有些奇怪,奇怪是谁把曲家小姨来说亲的事告诉花尚喜,她不都跟下人们招呼了嘛,不准透口风!
怎么消息还是溜进花尚喜耳朵里了!
当然,她不是怕花尚喜不同意,而是怕成梓笑不许。
成梓笑是她儿媳不假,可背后靠山是成野,她和花穹虽想让花家与曲家联姻,但也得先和成梓笑说道说道。
至少让两家面子上过得去。
成梓笑见时机差不多了,说了句喜宝可别再闹,听上去像是在劝慰,她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上。由于凸出的肚子挡住部分视线,所以上楼的速度慢了些。好在云子机灵,赶到她身边,搀扶着她上到二楼。
“妈,您别怪喜宝,她今儿个心情不好,多喝几杯。也怪我,没劝住她。”
此话说得很简单,前半句引人遐思,后半句承认过错。既引出疑问,又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花夫人果然着了她的道,顺着她的话往下想。她家老二素来懂事,从没有借酒消愁过,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连梓笑都劝不住。为爱情?为事业?为家庭?不至于啊,全上海谁还能比她家老二活得美满?
她越琢磨,便陷得越深。
难不成真是不想娶那曲家小姐?
会不会是成梓笑撺掇的呢?
花夫人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精明,偏过头,打量成梓笑……
不像啊。
梓笑丫头她是看着长大的,心思素来单纯……
“妈,你听到了吗,我不娶二房!”花尚喜见其久久没回应,提醒说。
“唉哟……妈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再犯浑。”花夫人求饶道,眼睛骨碌一转,念想起花尚喜明明是陪那曲小看电影才被绑的事……都一起去看电影了,还说没一腿?
想到这话锋忽而一转。
“妈妈以为你是喜欢那曲……”
成梓笑在花尚喜的腰侧一掐。
花尚喜因吃疼而瞪大双眼,吼道:“娶什么娶什么,都说了我没那意思!”
花夫人愣住,怪她:“没意思就没意思,龇牙咧嘴的做甚!没大没小。”
临了加了句,我跟个吃醉酒的人计较什么。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让成梓笑把花尚喜给扶回房间去。
夜,凉如水。
花尚喜从后抱住成梓笑,下巴搁到她肩窝,得意地问,我表现的还可以吧。
成梓笑推开她的脸,说,你就纯粹撒酒疯,重头到尾就那么一句话,你妈肯定以为是我撺掇你的。
她扔下这么句话,躲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花尚喜正从衣橱里抱出床毛毯子。
毛毯子不重,但花尚喜因喝了酒的缘故,四肢软塌塌的,毯子抱在怀里,压得她的脚步踉踉跄跄。
好在衣橱离床不远,虚晃几步也就到了。
花尚喜连人带毯栽进床间,吃力地挣扎起身,把毯子散开,仔细铺在被衾上,复围着床绕一圈,理平四个角。
成梓笑从头到尾未发一言,她就站在那静静地看,静静地看,心中翻涌起感动与感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遁入洪荒,世间万事皆化无虚无……她在想,今生如若没遇上花尚喜,她又该在哪呢?
她掀开被衾一角,躺进去,奇怪为何没有预料中的冰冷。
花尚喜滋滋地跑到床脚,从被子里掏出一烫壶,显摆道:“给你烫暖了,怎么样,被子里暖和吗?”
成梓笑鼻尖一酸,有股热意在眼眶里打转,她说,暖和。
花尚喜把烫壶搁到床头,睡在她身边。
成梓笑问,为什么想起来加床毛毯子啊。
花尚喜答,你昨晚不是说冷吗?
成梓笑侧身,滚进她的怀里,许久才开口说,谢谢。
花尚喜歉意地搂住她,赔礼道,还是怪我,你向来体寒,我却没想到这一层。
她的声音很小,像院子里的树叶,????,像是要睡着。
成梓笑灭掉灯,只留床头那一盏。
暗橘色的光犹如一缕薄纱,罩住花尚喜的脸颊。
成梓笑撑起上半身,推了推她,喊她喜宝。
花尚喜疲惫的应了一声。
成梓笑说,别睡,咱们说说话吧。
她们自结婚以来,都没好好说过话。彼此的心思,彼此的心情,彼此的……皆是一概不知。
花尚喜撑开眼皮,问,说什么?
她担心成梓笑受凉,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成梓笑答,说说我,说说你,说说……这场婚姻。
花尚喜提被子的手一下停了。
她说,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
成梓笑发热的眼眶又热了几分,直把眼泪给烫出来。
眼泪越积越多,直到眼眶再也蓄不住……滚落出来……
滑过她姣好的面庞,滴进花尚喜的领口,渐渐浸到里头,一点痕迹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