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如果我挂帅的话,能对士气有所帮助么?”
薛长东不笨,问:“夫人意思是说,如今的分歧不过是士气问题,并非水平问题?”
“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阵仗没见过?”叶斐然说,“我们船坚炮利,弹药充足,补给也足够两个多月的。然而士兵无战意,反而是最大的问题。所谓士气低落,一溃千里,古往今来例子多不胜数。”
一席话娓娓道来,薛长东顿时肃然起敬,认真道:“此话极是。”
“然而夫人虽卓有见识,军中大男人主义严重,不见得他们会服夫人管。”
叶斐然胸有成竹地露出微笑来,“你听说过——‘哀兵必胜’吗?”
薛长东震惊:“这!”
叶斐然对着他露齿一笑,自信地扬起下巴,她年纪轻轻,容貌俊雅,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时刻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灵气十足,让人难以招架。
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只需要一个词就明白他的用意,薛长东心服口服,朝着她拜倒在地:“下属明白,愿为夫人牛马走!”
在没有指导思想来保持士气高昂的年代,想要打赢仗就两个办法。
第一,压倒性的先进武器。
第二,压倒性的士气。
凭着叶斐然和兵器厂里一众理工男(尤其少不了那位已然离世的赘婿先辈遗下的宝贵遗产)努力下,大顺军已经具备了第一个条件。
但如今三军缺乏统帅,又因议和之声导致士气涣散,那么叶斐然少不免想点儿野路子。
准备妥当之后,薛长乐仍旧回管带厅里开会。
没有人留意到他身边的小个子亲兵已然不见了。
打仗的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轮到谈论争辩可就撸着袖子冲在了第一线,也就薛长东走开这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议和派巧舌如簧,占了明显上风,就连站立的地方都朝前扩出了尺把远,活像在地图上拉出了一条战线。
主战派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好些人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却又极力克制着。议和派越发的得意洋洋,杂乱地叫嚷着:“诸位兄台不要生气,咱们以和为贵。行军打仗,少不免各位冲锋陷阵的,可别把这个地方当成战场了啊。”
“议和是一家便宜两家占的美事,就是委屈了阁下不能再挣军功呗,息怒,息怒,写奏章某某自当替诸君美言。”
还没等议和派吵完,薛长东清了清嗓子,使上了三分内力,顿时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诸位大人,请听在下言语一声!”
他在朝廷虽无爵禄,但地位超然,霎时之间,两边杂乱吵吵成一锅粥的人就安静了。
薛长东说:“打还是不打,或者我们应该再听一个人的话。”
陆新春问:“谁?”
众官员也交头接耳起来。
薛长东说:“就是听闻王爷噩耗之后马上赶来的——王妃娘娘!”
“什么?”
“怎么可能?”
“王妃千岁来了?”
“笑话,咱们行军打仗,什么时候轮得到听一个女人的话了!”
薛长东一声呼啸,这次用上了五成功力,虎啸龙吟一般,顿时把不少人震得两眼发黑,脚底下站立不稳,相互伸出胳膊去搀扶着,才算是站稳了。
薛长东道:“夫人已经来了。大家到甲板上相迎吧!”
耳听着远处迎风而来的呜呜法螺大响动,众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议和派官员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疑惑不定地低声问道:“是不是他们在使诈?”
“有必要么?”
“他们想要挣军功,有什么想不出来的?而今就停战的话,功劳最大就是咱们啊!”
“你说得有道理……王妃是什么鬼?这附近方圆百里,有半个母苍蝇么?”
魏林手里握着胡子拈弄着,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念头,他说:“听说王妃比王爷年纪小很多,王爷很是宠爱她,甚至至今后宅无人伺候。这王妃……可是真的会有胆子到海上战舰而来?”
有人说:“凭她是什么人,牝鸡不司晨。到了这军中,许她陪护王爷就是了,如果说是要干涉军政大事,势不可能。”
纷纷附和,杂乱地在管带厅中响起,魏林越发有了底气,扬起下巴,神气活现地说:“走,我们去会会那位年轻的王妃。只希望是真的王妃,可别是薛长东和陆新春为了打仗,弄个三流歌姬来冒充王妃啊!”
在众议和派官员暧昧不清的哄笑声中,那十来个文官施施然地迈着四方步,落后了武将们足足三四丈远的距离,懒懒散散三五成群地来到了舰桥上。
然后……他们看到了什么……
乘着银龙的少妇,从天而降?
趴在白洛背上,叶斐然低声耳语,“嘿嘿,白洛,谢谢你够哥们儿给我撑场子啊!”
白洛:“……”
谁让他是护国神龙来着。
职责所在啊!
但……这女人想的办法,也确实老山羊放屁,又骚气又洋气。居然放着大船不坐,放着飞翼不坐,从成甯脖子上取下呼龙哨,把他给拘来。
议和派瞪圆了眼睛,看着那穿着一身素白衣服的青年夫人从雪白的巨龙背上跃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是龙……传说大顺有神龙护国,是真的?”
“那个女人就是王妃吗?可恶,怎么我两个膝盖抖得厉害,直发软!”
“魏大人,下、下官在想,或者咱、咱们有神龙护国,议和可能太早了?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和对面一战?”
议和派唯马首是瞻的魏林,两手抱在胸前,眼睛笔直地瞪着前方,惊惶失措形于色,早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见叶斐然头发甚短,扎成一个文武百官俱感眼熟的丸子头,鹅蛋脸端庄大气,长眉舒展眼波流转,樱唇隐约含笑不怒而威,从龙背上爽利地滑落下来,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和一般内宅女人低眉顺眼敛手垂头小碎步的姿态完全不一样,叶斐然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每一步跨出去,似乎大地都要跟着抖三抖。除了成甯身边几个熟悉的人,旁人从没见过女人如此走路,英姿飒爽,不禁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偷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