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了赵英的请求,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陈督坐回了书桌前。
自从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以后,陈督睡的也越来越晚了,睡觉时间点已经从晚上十点变成了凌晨两点。反正太早躺床上也睡不着,还不如干活干到了累了再休息。
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猝死。
就是第二天难免精神会有些不好。
周六是个大晴天。
陈督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卧蚕很重,不笑的时候下眼睑处也有两道弯,肉嘟嘟的,如今和黑眼圈搭配到了一起,看上去就跟两眼袋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虽然已经过了爱俏的年纪陈督还是觉得看着糟心。
身为一个高级社畜,只要他想,工作总是干不完的。不过陈督今天不打算干活了。
之前他答应了要去参加室友王悠扬的婚礼,老王还请他作为婚礼见证人发言。虽然因为事儿太多陈督对当年室友的爱情经历一无所知,但是他依旧答应了下来。
反正稿子是婚庆公司发给他的。
说起来联系他的策划好像脑子有点问题,老是在半夜发一些骚话给他。陈督一度觉得非常尴尬,好几次都想点微信最下面那个“投诉”,选择“发布不适当内容对我造成骚扰”进行举报。
王悠扬和新娘都是本地人,这让陈督省了点在路上的时间。因为还要熟悉一下流程,所以他上午十点就到了。
穿着礼服的王悠扬喜出望外,给了陈督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嘴都要笑裂了。
陈督看的心情大好,于是也跟着笑了笑。
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因为毕业后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继承家产的继承家产,一行人各有各的圈子,并不经常联系。其他人还好,毕竟混的都差不多,聊聊老婆孩子热炕头还算有点意思,和陈督是真没话说。
嘴上说着“苟富贵,互相汪”,但实际上还是疏远了起来。不过王悠扬是和他关系最好的那个。
当年王悠扬他们从媒体上看到关于陈督的报道,还他妈的以为是同名同姓。几年过去,陈督都快成为他们学校都市传闻了。
王悠扬拍了拍他肩膀,感叹万分,“大老板,你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等会别走,拍几张合照,以后我要裱起来拿给我儿子看”别看有的人现在家财万贯,当年大学不肯要家里的钱,还死要面子不肯让自己对象在约会的时候花钱,隔三差五还爱给自己对象买买买,穷的一天打三份工。
每次陈督给他男朋友买了礼物都要在寝室嗦半个月方便面。宿舍其余五人啧啧感叹之余,闻到方便面味道就想吐。
一想到这,王悠扬不禁联想到另一件事。
“诶,说起来,阮玉呢”
陈督毕业就结婚了,对象还不是傅勋。惊掉了全宿舍人下巴。
婚礼豪华到宛如做梦全程无人机航拍,新闻报道婚宴花了两个亿。陈督居然是个真富二代。第二次让他的室友们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接受了阮玉的。
婚礼当天是王悠扬第一次看到阮玉,不愧是传闻中的世家子,气质容貌都是没的说的,甚至让一向自认为文盲的王悠扬想到了“天上谪仙人”这样文绉绉的诗句。
虽然为傅勋觉得可惜。但是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看上去很般配。
王悠扬的话音刚落,陈督嘴角的笑容不禁僵了一下。
他离婚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陈督本来准备了一份公告函,准备自己朋友圈贴一贴,常年长草受邀注册的微博贴一贴。后来准备发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一不小心就犹豫到了今天。
王悠扬看陈督面色好像不自在,刚想主动岔开一下话题,就听见陈督平静地回答“离婚了。”
“”
他没敢问为什么。在脑海里自己脑补了一出恩怨情仇豪门大戏。
见到了王悠扬的新婚妻子,给过了随礼,陈督被策划拉到了一边听他说婚礼流程。
策划虽然私德好像有点问题,但是干起本职工作十分专业。
陈督听他讲流程,听着听着,忍不住眉头一皱“你说穆青要来”
策划一愣,“是的有问题吗”
穆青是个小明星,就是那种有一定知名度,在片场能被叫一句“穆青哥”,但是其实知名度不高的小明星,唱歌出道的。也就刚出道的时候热乎了一阵。
他还有个身份,穆家的嫡系小少爷。大概因为是个oa本人又没什么上进心不用继承家业,家里人一直宠着惯着。
陈督离婚的消息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传到了穆青他爹的耳朵了,于是一门心思琢磨让穆青给陈督续弦。出于商业合作方面的考虑和情面问题,陈督和穆青吃过一次晚饭,算是给了穆家一个脸面。
就是不大凑巧,给穆青开门的时候被人拍了下来,一不小心登了报。陈督也摸不准这狗仔到底是真狗仔还是穆家安排的,不过一个是三流明星没啥知名度,一个行事低调,这事没炒起来,也就算了。
之后穆青还特地来道过歉。奈何第一印象就不好,陈督怎么看都觉得穆青这道歉别有用意。
不过他懒得管。穆青想嫁给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脸上,陈督从没把这种人放心上。如果穆青是商业间谍什么的,他兴许还会多看几眼。
“之前没有跟我说过。”陈督说。
策划有些尴尬,“是他突然联系我们的。客户也同意了。”
老王同意了,那陈督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没有继续提出意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得不说,能当明星的人还是有点本事。甭管是不是花架子,唱起歌就是比普通人好听。
穆青登场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燥热,甚至还有工作人员上去送花。今天的灯光师绝对该加个鸡腿,好好一个婚礼,弄的跟明星开演唱会一样。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等到陈督登场的时候,那股子燥热劲还没下去。不知道华康总裁这身份是不是有点牌面,台下宾客还在掏着手机录着像。
好在我们督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面色不变,气定神闲开始脱稿演讲,从这对新人相识相遇开始讲起,说的有理有据的,像是全程见证一样。
只是讲到一半的时候,婚礼上出现了一点意外。
刚下场的小明星抱着一捧花上台了。
穆青的脸上还化着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婚礼灯光明亮,他的脸上有一层红晕。
花是玫瑰花,就是刚才被人献的那一捧。而玫瑰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陈督的致辞被迫停了下来,我国人民群众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再加上又是婚礼现场,顿时铺天盖地的“在一起在一起”。
穆青举着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没有说什么表白的话,只说了两个字“送你。”
这可比告白高明多了。穆家完全可以借此大做文章,不接是不给穆家面子,你看我们这合作是不是还要商量一下;接了就是你嫖了我们儿子事后还不认账,谴责你渣渣
陈督那瞬间有点后悔,他心疼助理全年无休,想着今天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于是给他放了假。要是助理在此,大概已经懂事的替他接了过来,并且代表华康全体员工优雅致谢。
陈督没接。他转过头看向司仪,面容含笑,懂装不懂“这也是婚礼流程的一环吗”
司仪就没见过这么多大场面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回了句“没有。”
台上,穆青一张脸开始由红转白。他捧着红艳艳的玫瑰花,站在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模样看上去就快哭了。
陈督表明了自己态度后,也没有为难他。毕竟这小孩只是被推出来出头的梆子,陈督看他这泫然欲泣的表情还有点尴尬。
于是他接过了花,嘴上说着“谢谢你的花,我也认为应该为这对新人的爱情献上一捧玫瑰。”转手把花送给了一旁的新郎。
他本来是想送给新娘的,就是王悠扬的眼神激起了陈督的求生欲。
台下顿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出了这事,致完词,陈督也不想留了。主要是一下场就看见穆青在一边晃,晃来晃去也就算了,还眼神幽怨,陈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自己跟负心汉一样。
他本来想等婚礼结束,给老王打声招呼就走的。结果同寝室剩下几个畜生死活拉着他喝酒,还说什么不喝不是人,不喝就把他当年在寝室穿着小猪佩奇裤衩的照片发微博送他出道。
陈督心说放屁他什么什么穿过佩奇的裤衩,但是盛情难却,一来二去半推半就也就开始喝了。
他喝的有点多。好在还记得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司机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陈督那一桌人已经喝趴了。
敬完一圈酒的王悠扬回来跟他们拼酒,拼到神志不清,毫无廉耻地抱着陈督大腿嚎,“弟弟啊,让我摸摸你的金大腿,求你包养我吧你知不知道这婚礼老子花了多少钱啊一年工资都没了啊我要吃土了啊呜呜呜呜我老婆还想养狗,我连她都养不活了,她还要我养狗。”
陈督面色殷红,眼神迷离,拍了拍老王的头,“好。花了多少,跟我报销,爸爸给你包了。”
然后忍不住抖了抖腿,“你能不能注意点,这裤子很贵还不好洗”
王悠扬“”
刚当上销售总监的室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抱着酒瓶子哭,“老王都结婚了,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我都为结婚买好了婚房,他嫌我不是全款不是本地户口”
老三大着舌头安慰他“没事没事啊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您看我他妈母胎单身到现在说什么了吗”于是大家不禁笑了起来。
陈督在一边也跟着笑了笑,“对,坟墓。可愁死我了。”
司机在此时走上前,低声询问“您要走吗”
于是陈督摇摇晃晃站起来,定了定身子,宛如领导视察一样挥了挥手,说“我司机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有事直接联系我。”
司机不愧是体型宛如施瓦辛格的好司机,自己老板醉的快倒了,他一个胳膊就能扶起来。扶起来以后,司机听见陈督嘟囔了一声。
那声音还挺像撒娇的。
司机不禁抖了抖,再次怀疑自己老板是个a性恋。
好在两个人隔得近,司机扶着他,不免听的清楚了一点。
陈督说的是,“阮玉,粥少加点盐。咸。”
陈督被司机送回家,反胃到了极点,没忍住吐了。吐完以后衣服都没舍得换,脱了外套盖上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他一觉睡到了天黑。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又他妈上热搜了。
或者说,上热搜的穆青。他是顺带的。
起先微博上刷的是“不好好唱歌就要回家继承家产”,是穆青之前上的一个综艺周六开播了,穆青自爆家门,这是经纪公司替他造的势。
后来婚礼上的视频传出来了。
可惜断章取义,只到了台下人吼着“在一起”的阶段。
陈督这边还没发话呢,节奏就已经被带好了。说网曝两家企业强强联合,歌手穆青或将嫁入豪门。华康旗下某高管转发了一下,配了个吃瓜图,说“还有这事”
叻。
之前登报却没有炒热的偷拍图又被炒了起来。说早在今年十月穆青就和陈督情投意合暗通曲款
看上去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热搜虽然是买的,但是大家转发的都挺开心。
等这条微博转发到阮玉首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预约好了医生,是在下午。所以上午他决定收拾一下房间,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免得发霉。
结果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阮玉愣了一下。
然后选择了播放。
视频是手机拍的,传到微博上又压缩了一次,像素自然不是很好。现场灯光又亮,视频里的人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但是这毕竟是他的枕边人。
阮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
进度到了穆青上去献花,然后镜头晃了晃,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在一起在一起”的吆喝。
而短短的十几秒的视频到此也就戛然而止。
阮玉面色苍白。他固执的播放了一次又一次,手机开的是外放,于是那几声“在一起”便此起彼伏。
正在用帕子擦地板的陈督也听到了这声音,还以为阮玉在看什么综艺节目。
他迈着小短腿过来一看,阮玉低着头,手机搁在地上,他跪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揪着地毯的毛,那块地毯的毛都要被薅秃了,而另一只手还一遍一遍的按着播放键。
于是陈督凑过去看了一眼。把这视频看完了。
陈督“”
这是啥假的吧老子这是作的什么死
陈督在心里倒抽一口气,然后从下往上看了看阮玉的脸。
阮玉面无表情。
陈督看不下去了。狗爪子拍到了屏幕上,然后底气不足地“汪”了一声。
他跟阮玉解释“你听我解释,这个叫穆青的见都没见过,肯定是网上瞎传的,都是假的穆建华那老鬼头人老成精我脑子有病才让他当我岳父。”
阮玉点点头,说“崽崽你说的对,的确跟我没关系,有这个时间想东想西还不如把卧室先扫一下。”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阮玉脚步虚浮的站了起来,沉默地拿来了扫把。陈督去蹭了蹭他的腿,阮玉却没有回应,只是弯着腰慢慢的扫着地。
那瞬间陈督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咬来了小铃铛摇啊摇,想让他开心点,别想这么多。只是阮玉并没有被他卖力的表演吸引。
这让陈督十分沮丧。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让阮玉开心都做不到。
阮玉扫地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陈督狐疑的看着他,却发现阮玉的视线紧紧锁在了床脚,微微蹙起了眉,面色疑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顺着阮玉的视线回头一望。
阮玉迟迟没动。
哈士奇突然上前咬住了他的裤腿。把他往门外拖,似乎是已经等不及想要吃东西了一样。
阮玉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然而狗崽儿却十分坚持的想把他拽走。
因为,陈督已经看清楚了床脚边的东西是什么。
“别闹。”阮玉的声音有点发颤,“崽崽,你等会儿,等一会就好。”
他趴在了地上,往床底看了一眼,开始摸索起来。
哈士奇一个猛虎落地,拦在了他的身前,摊开了柔软的肚皮,试图萌混过关。
阮玉却没有多看他一眼。
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陈督跟他说,我们回家吧。还说,我去拿个粥,马上就回来。
“我不会走的。”
他也一直以为是个梦,就像他做过的很多个梦一样。
他摸到了那个小玩意,阮玉摊开了右手。
掌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属于陈督的纽扣。
玛瑙做的。深红色,温润如玉一样。
陈督藏起了车钥匙。收好了医药箱。把玻璃水杯滚回了客厅,试图抹杀掉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明。
他收拾的面面俱到,尽了一条狗的最大努力,却唯独没找到这一颗纽扣。他本来以为已经找不到了。
他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陈督有些绝望地抬起头,看向了阮玉。
阳光洒在他脸上。
阮玉笑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把纽扣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是空的,小小的纽扣丢进去,发出了一声轻响。
陈督听见他说了声“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