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去后,楼天宝想起自己有个问题没问。
焦作说不定知道球球在哪儿。他是机算科第一,但他没有出现在此次殿试上。
考生无故失踪,焦作这个主考肯定会知道一二内情。
她想了想,还是没折回去询问。
球球是她的王牌之一,要是让焦作知道他也是异士,等于又泄露了一张底牌出去。
现在,楼天宝不想让焦作知道太多,只告诉他“胡天保”是自己的人就足够了。
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假身份,和焦作与丁荃打交道,绰绰有余。
楼天宝回到了商会做了些准备,再次返回谢允府上。
这一次揭榜,楼天宝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她出奇地平静,当她看到上次那位报喜官再一次踏入谢府之中时,她的心情也没有丝毫波澜。
鞭炮声和祝贺声在她耳边回荡,楼天宝想的却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恭喜啊!贤王府上出了两名进士!”
“世子殿下第三十五名,这是好还是不好?”
“你管那么多作甚!中了便是中了,世子中了可是大好事!”
“那他的书童呢?”
“好似也中了。”
周遭都是窃窃私语声,也有人毫不避讳,大声谈论楼天宝的事。
那报喜官显然知道了府上的情况,他从马上下来,笑着走到楼天宝身边,对她说:“要不还是带你回商会吧。我就不在这儿报了。”
楼天宝转身看看周围忙碌的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那报喜官便再如上次那样,一把拉起她,跑马出了谢府,在长街上奔驰起来。
楼天宝没学过骑马,就觉得屁股生疼,忙说:“你疯了?这样会冲撞别人的!”
报喜官说:“你怕冲撞到别人,我倒是怕别人挡了你的路。”
语毕,他突然扬声喊道:“都让一让,探花郎过街了!”
楼天宝被他的马颠得一时间没听清,第二遍才回神过来:她中了探花?
自己那份卷子,居然能判到探花?
她不敢相信……
报喜官喊了两声,街上的人都自动让开了,他们无一不露出羡慕的神情,抬头望着那马背上的年轻人,想要提前目睹探花郎的风采。
楼天宝的感觉不太真切。
一直到她下马,进门,商会里的人涌出来,她还觉得有些遥远。
今日及第,她自己是有些预感的,但到底会中多高的名词,她自己也不知道。
焦作说给她呈递上去了,但她下意识觉得,宁帝不会承认自己的才华,更不会给她前三的名次。
这次居然给了……
四周的喧嚣与她仿佛无关。
其他人兴高采烈地去放鞭炮、包喜钱、送鸡蛋、吵吵嚷嚷的,那些还没走的商队里也有人过来凑热闹。
楼天宝在大家的簇拥下勉强喝了两杯酒,又给那报喜官亲手送了一封银子。
胡爷和其他人高兴极了,说着什么“把百年的陈酿都拿出来”,显然有些疯癫。
他们都是粗人,没怎么读过书,这辈子不会体会金榜题名的快感了。再加之上次中贡士时,楼天宝让他们不要刻意张扬,这次当然要可劲儿折腾了。
楼天宝在旁笑笑。
楼天宝经历过了高考和考研,已经少了那份感觉。
报喜官和其他人一起吃了午饭,他临走之前还是表示想结交楼天宝,告诉她自己叫秦朗,有空可以去翰林院找他。
楼天宝表示没问题,将他送走了。
插花游街在揭榜之后进行。
宫里来了几位太监,带着红色的探花袍与大红花,还有一顶插着孔雀尾羽的高帽,进门给楼天宝布置。
楼天宝被太监们好一阵糊弄,先修面再涂粉,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穿好衣裳,她在太监的催促下上了马,拎着缰绳上了街。
插花游街时,万人空巷,喜乐间奏,芳花四撒。
骑马走在路上,道路两边的年轻男女会不断朝进士们掷花掷果(很小的那种),还有投掷香囊与佩环的,楼天宝长得又算周正,不少男女都追捧她。
前面的状元与榜眼两人都是年纪更大一些的,考过一次两次的人,且两人都有了家室,众人的注意力便放到了最后这一位探花郎身上。
一圈街游下来,楼天宝身上挂满了香囊玉佩和花环,身下的枣红马快要承受不住了。
楼天宝又不好将身上的东西丢到地下,正左右为难时,后面跑来了一个人。
“都给我,我给你拿,我给你拿。”那人跑得有点急,上气不接下气,伸出两只手往前。
楼天宝刚想说谢谢,结果听声音很熟,低头一看,居然是徐来。
徐来一脸汗和笑,露出一排龅牙。
楼天宝沉默了两秒,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徐来听她问自己,顿时来了劲儿,手举得更高了:“大恩人!财神爷!要不是您,我这把也不能见风翻盘了!”
楼天宝在马背上看他挤眉弄眼,满头问号。
诶等等……他之前好像和四美开过赌盘。
楼天宝:“你难道……”
徐来:“嘘嘘嘘!没那回事!没有!我真的没去!”
这……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楼天宝说:“我反正左右管不着你。这些你拿去吧,孔先生和其他塾师可还在府上?”
“在,都在。”
楼天宝点点头。
“那行,我等会儿去买束脩。”
徐来看她伸手过来,将那一大捧的东西都给自己了,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然而听她说要买束脩,又是一阵疑惑:“您要拜师?这不都考□□名了吗?”
楼天宝道:“先上车后补票。”
徐来不是现代人,听不懂这个梗,然而楼天宝卸下了马儿身上的东西,那马觉得轻松无比,脚步登时快了,徐来便被抛在了后面。
楼天宝说:“你先回去吧!”
徐来在后远远地回答:“好嘞,我回去沏一壶茶等您!”
楼天宝朝后笑笑,街道上有围观的年轻女孩忍不住一阵尖叫。
楼天宝:“……”
至于吗,她捏的替身又不是绝世大帅哥!
楼天宝自嘲了一阵,叹了口气。
没办法,现在她是探花郎。功名就是最好的美颜滤镜,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一飞冲天的穷苦小子更惹人注目了。
楼天宝看到了人群之中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爱慕,有好奇,有不屑,有欣赏,有怀疑,还有妒忌,仇恨与怨懑。
毫不夸张,负面消极的情绪非常尖锐,直扎人眼。
这就是站得越高,承受的恶意越大吧。她将目光收了回来。
游街需要游东西二市,还得从中道上走,足足游了两个时辰,等游完,天都黑了。
明日就要上殿面圣,又是一次审判。
楼天宝不知又有什么需要面对。她躺在床上,辗转着想了一阵,还是去找了药吃下。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宁帝。
楼天宝觉得,宁帝这人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自己的心头。
她不喜欢对无辜的人下手,但是这次是宁帝以及他背后的鬼神想要与十二果的异士们为敌。
隔天早上睁眼的时候,一个新的计划雏形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想要架空皇帝的权力。
念头刚出现的时候,楼天宝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现实。
而当她双脚踏在地上,又忽然觉得……似乎可以一试。
老鬼在旁打坐,他见楼天宝醒了,就说:“快点去换衣服。马上要出门了。今天是个大日子。”
楼天宝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里渗透着一层锐利和坚定,以及捕食者特有的目光。
老鬼很少看到她这样目光。他立刻放下了双手,眯起眼回望楼天宝。
“你在想什么?”老鬼问。
楼天宝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衣物往身上套,默默穿完了,对老鬼说:“老鬼,当今的皇上不喜欢我。”
“你说……”她道,“我顶能不能想办法把他顶掉?”
老鬼看着她,楼天宝看着老鬼。
一人一鬼之间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过了半晌,老鬼“桀桀”笑了两声。
他说:“你想当皇帝?想法不错,很有意思,我支持你。”
楼天宝看他这么直白地同意自己,反而有了一分不好意思:“你说的也太果决了。”
老鬼眉毛一挑:“小姑娘,我不是说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不喜欢河清海晏,要是这世上多了很多死人,民怨丛生,对我来说可是再好不过了。”
楼天宝哑然。
她道:“不。我不准备打仗。你弄错了,我要养民。”
她想的一系列策略都是养民的,只有民生好了,才有精力应对之后的末日。
老鬼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
楼天宝看他有些渔翁得利的想法,叹了一声便不再说了,洗漱一下吃过早饭,坐车上朝去。
今日他的衣服也是司礼监差人送来的。
临走之前,楼天宝正了衣冠,对谢允说了自己的打算,大概是等宁帝确定官职,自己要赎身出去,并办酒席“成亲”的事。
谢允表示这都是喜事,他会让母妃一起帮忙。楼天宝哪儿敢惊动贤王妃,连连推辞。
她与谢允两人此番上朝,都是带着十足的高兴,觉着今日阳光明媚,是个吉日。
楼天宝早上和老鬼说了那样一番对话,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她以为是自己的想法太大了,便没在意。
谁知,她的预感再次应验了。
——就在宁帝给她出选择题的时候。
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完全没错。
“胡天保,你的策论非常有意思。很有想法,很有胆识。这样吧。”
宁帝在殿上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在宫内的御马司当差;第二,去西北当边疆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