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往后他留这儿,咱们就叫他狗蛋。”
楚莹莹特意叮嘱。
田娘没好气道:“那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你怎么给起了这么糙名字。”
楚莹莹叉腰,理直气壮道:“贱名才好养活!你瞧他病怏怏的样儿,还不得要个好名字长结实些。”
似乎说得也有道理,可田娘就是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天天狗蛋狗蛋喊着的,真怪。
“你这么喊他,人家心里能开心吗?”
孬好也是个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家里也是非富即贵的,虽说如今没了记忆,但到底那分贵气还在。
趁着人家不记得事儿了,使劲的“狗蛋狗蛋”喊着,这不是欺负人么。
总有点掉毛的凤凰被当鸡的意思在。
楚莹莹才不管这些,她是真心认为“狗蛋”是个好名儿的。
“就是因为这名儿他不喜欢,回头他才会更努力的把以前的记忆想起来呢。这就是我给他的劲儿!”
少女那张嘴是真厉害,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小嘴吧嗒吧嗒,和人对阵就没输过。
田娘是真服了她,忍不住扶额:“算我怕了你,别说了,干你的事儿去。”
楚莹莹不愿意:“还有啥事儿啊。”
院子里站着的妇人,一边叹气,一边指了指后院。
“来,你帮我把鸡食喂了。从今儿起,早晚去割草,那羊饿得嗷嗷叫了,也需要你去管管。”
既然莹莹都开始留意童养夫了,也算是长大了。
田娘对她,俨然比从前严格。
楚莹莹撅起小嘴,脸上不情愿,脚步却很轻快的往后院走了。
“这算什么,不过都小事。”
走了两步,还回眸给田娘做了个鬼脸。
虽然往日里,爹娘很少要她做农活,但毕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真正上手做起来,少女也非常麻利。
顾荆坐着的窗,正对着后院,能看到一颗开了花的桃树。
桃花掩映间,后院里散养的几只鸡,挺着艳丽的鸡冠,神气活现的来回踱步。
这群鸡里,似乎混了几只刚出生没两个月的小公鸡,正在学打鸣。
许是因为像小儿那样正在学步,公鸡的打鸣声不在调子上,听着就有些刺耳和怪异。
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带来了新奇的感觉。
顾荆沉默看着这些,一双桃花眼垂下,被眼睫盖住了神色。
他的确是不熟悉这里。
这时,粉色的桃花空隙里,闪过一抹淡绿色的衣裙。
这颜色是如此鲜艳,顾荆知道这是谁爱穿的裙子。
整个农家小院里,只有楚莹莹一人是这样爱鲜艳颜色的年纪。还没及笄,平日里也没心事,走路都比常人轻快。
少女是如此夺目的一道风景线。
顾荆本来恍惚的眸光,不由自主落到那抹裙摆上,顺着对方走到鸡棚,然后看着少女手掌纤细,给那群拍打翅膀走过去的鸡喂玉米。
玉米粒颜色饱满,被阳光一照,像是明黄。
这种近似天家的颜色,似乎有股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少年脸色变得苍白,一只手扶住了额头,忽然觉得头很疼。
“喂,你怎么啦!”
隔着窗户,楚莹莹站到了桃花下,看到狗蛋痛苦的神情,关切的问。
少女清脆的声音,听着像是林中的百灵或者夜莺,极为悦耳。
愣是让头越来越疼的顾荆,忽的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抽离出去。
他放下手,指骨发紧,额上也是一片冷汗。
“…”无事。
他忘记自己是个哑巴了,唇动了动,突起的喉结也滚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
楚莹莹盯着他淡色的唇看了会儿,猜到了对方方才说的话。
“你呀,身子骨不太好,不大结实。不太行。”
少女一连用了三个“不”字,可见有多嫌弃。
病弱美男子什么的,看着是好看,可是日后如果要一起过日子,那就不太合适了。
光是看病请郎中抓药就是一笔银子呢。
就算她家里有一个现成的大夫,自己也算半个,草药也能自个儿去山林里找。
可还是有些没劲儿。
这…听说成亲了,做丈夫的得身板好点儿才行。
楚莹莹又认真看了看少年的脸,依然是俊逸精致的,皱起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你身上的毒,我定有法子给你解。回头你腿养好了,也能开口说话了,我瞅着你最好和我一起出去干活比较好。”
“啧。太弱。”这个“啧”就很有灵性了。
充分体现了少女不喜欢病秧子,喜欢健壮的男子,但碍于对方长得好看,便瞅在那张脸的份上放低了要求。
顾荆:“……”
他被嫌弃了?
宫中,梧桐宫。
皇后又坐着默默垂泪。
她的皇儿…
自从知晓了太子的失踪和遇刺,是宫中有人动手之后。皇后便被敲了一个警钟,头都还在嗡嗡作响,如今她瞧谁都像在看害太子的人。
哪怕是陛下来了,皇后心里依然存着几分不信任。
这样子做的后果便是,皇后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娘家人。
她的母族本就是军功起家,是马背上陪着□□打下来的天下,全是有功之臣。然而新帝登基以后,反倒是对这些从前的开国功臣充满了忌惮。
起初迎娶皇后时,皇帝还不是如今的态度,那时许是当今天子的位置还没坐稳,需要有人扶持。而皇后母族把持着兵权,是几大开国功臣中势力最雄厚的一方。
那时的皇帝对皇后,可谓是做尽了一个天子能够做的。也是这样的在意和追求,令那时的皇后动了心,刘家才松了口同意让皇后嫁入宫中。
有了人支持,新帝刚登基那几年,事情便顺了很多。慢慢的,新帝许是用不到皇后母族了,对她的态度也比从前冷了几分。
虽说相敬如宾还是有的,却再也不是从前的独宠和温柔体贴了。皇帝来梧桐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选秀却频频举行,宫中塞满了从民间来的佳丽。
皇帝也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在皇后宫中歇一歇,像是例行公事安抚天下一般,再不复从前的温情。
而皇后在出嫁前,本就是贤淑温柔的性子,哪怕是受到了这样的冷待,也只是把苦往嘴里咽。
天长日久的,皇后自己心灰意冷,也不再期盼从前。
好在皇后早前便诞下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而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不到三岁便被新帝立为储君。
皇后乍听见太子的事,心急如焚,只能想着依靠陛下,好让对方快点找到太子的下落。
可如今,在天子嘴上答应着找,行动上却丝毫不见紧迫时,皇后终于心死了,她想起了出嫁前爹娘的叮嘱。
“彩蝶,替本宫传信给刘府。”皇后下定了决心,取下头上的一个簪子,把写好的字条塞到簪子中空的地方,然后重新扭上头饰。
彩蝶怔了怔,眼里是不可思议:“娘娘?”
她是当初跟着娘娘一起入宫的家生子,这些年来是看着皇后娘娘忍辱负重,对着刘府报喜不报忧的。
而今娘娘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和刘府联络,彩蝶比谁都高兴。
皇后看着贴身宫女的神情,不由苦笑:“彩蝶啊,是本宫过去着相了。以为只要不和爹娘说起本宫在这里的处境,他们就都不知道。本宫还以为,陛下不喜本宫太过娇气,是以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忍着不去联系爹娘……”
“是我错了。朝中有人才好办事。太子的事情,哪怕陛下不管,本宫要管。你去罢。”
说完这些话,皇后显得很是疲乏。显然,做出这一步,对于她过去的性子来说,已经是一件颠覆从前的事了。
翌日,宫中又有一批到了年纪的宫女被放出来。
其中一个宫女出了小门,拎着包裹步履匆匆,像是归心似箭急着回去一般。
待到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时,她脚步一拐,往刘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
从宫中出来的宫女,按照皇后的吩咐,把钗子给了老太君。又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太君,这些年宫中的动向。
“我的青青,在这宫中竟是过着这般苦日子。若早知道陛下如此忘恩负义是个薄情种,当初我说什么都不会把青青嫁给他!”
老太君哭得捶胸顿足,一边拍桌子,一边骂。
到底是将军府邸,底气就是足。
若换了别人,岂敢这么说陛下。但府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一个个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说句大逆不道的,当初皇帝想来求娶大小姐,几乎是拿出了民间女婿迎亲,伏低做小的姿态。
老太君那会儿便把陛下说的头都不敢抬。
而今知道大小姐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如今更有太子殿下为奸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这事儿在,老太君若是去了殿前,指不定要如何发作呢。
刘家不仅有着从龙之功,这些年来大少爷和刘老将军驻守边境,身在军营,手上更握着足够动摇大庆国本的军权。
除此以外,老将军和老太君手中,还有着一块先帝赐下来的免死金牌。
这就导致刘家在天子面前,也能比旁人把背脊挺直了几分再说话。
“传我刘家军命令,全力查找当日和太子失踪之事有关的人,寻找太子下落。”
老太君毕竟是经过事儿的人,很快就稳下来,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起事情。
她那么好的外孙,能够投生到皇家,那是皇家的福气。陛下竟不知道珍惜,面对太子失踪,竟还表现得如此淡然!
恐怕真如青青所说,这件事有猫腻。
最近到了农忙的时候,田娘雇了帮工一起种地。
而楚行则是去私塾,按着日子给附近赶来的学子们授课。
其实楚家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稳定踏实。
就连楚莹莹手里都有着攒下来没用的私房钱。
“四、五、六、八、十二…”少女趴在床上,又数了一遍自己的私房钱。
发现足有十二两时,她满足的拍了拍小袋子,重新把那些银锭子放好,藏到枕头和床铺底下。
等她存到了一百两,她就可以去换银票!
现在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一的一百两了!很好!不错!
少女充满干劲,朝气十足的去院子里剁鸡草。
她拿着砍刀,坐在门前专心的剁剁剁,声音很有频率,嘴里还哼着小曲。
房间里坐着的顾荆,在听到外头的动静后,犹豫再三,撑着墙慢慢单脚跳到了院子门前。
他站在那儿,墨玉似的黑眸盯着少女剁鸡草的画面,眼里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每当他醒来,看着这户人家屋里的摆设,听着外头的鸡鸣,常常会有种自己不该在这里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
少女拿着砍刀剁鸡草的画面,他肯定,此前他从未见过。所以见到这一幕时,冲击是如此之大,仿佛对方那只白嫩的手握住的砍刀,剁着的不是鸡草,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