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烨脸色有些阴沉的走进了佛光轩正厢的西暖阁,一面吩咐丫鬟去忘忧轩请凤舞过来,一面接过华嬷嬷奉上的茶,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我和老太君有要紧的话说。”
华嬷嬷看了看天太君,见她点了头,方打发丫鬟们都出去,自己则合上正厢的门,坐在廊下守着。
天太君见东方烨只沉着脸喝茶,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就大概猜到是何事了,冷笑的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九岁嫡子顶门户的国公府,也能让堂堂的东阳公畏惧了?不就是一个太子妃之位嘛,让给谢家就让了。咱们东阳公府又不是出不了太子妃,就在这大秦朝立不住了。”
天太君对太子妃之位倒不是很在意,最早也是皇上和太后、皇后先提出要封凤舞为太子妃的,并不是东阳公府想方设法去谋来或是求来的。因此,如今起了变故,太子妃人选要易主,她也并没有觉得惋惜。
她在皇宫里生活了十五年,看见的、听过的、知道的、猜测的,多得她自己都觉得累了。真心说的话,她倒宁愿凤舞不嫁进宫去,日子还能过得舒心惬意一些。
东方烨烦燥的皱了皱眉,才不以为然的叹道:“太子妃的位子,一直是皇上和太后、皇后有意的,并不是咱们家求来的,因此有或没有都不重要。只是眼看着都要举行大婚了,又突然换了人选,可真是趁了那些想看东阳公府热闹的人的心了。况且,皇上的意思,还是想让舞儿嫁给太子,只是从原来的太子妃变成侧妃。在我看来,东阳公府的女儿是绝不能作妾的,哪怕是给太子作妾也不行。只是这么多年来,太子对舞儿的心意,我心里很清楚。想让太子放手,也不容易,而且也要问问舞儿的想法。最难办的是,如果舞儿不嫁给太子,那咱们家就要赶紧给她张罗亲事了。舞儿六月就行及笄礼了,以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让舞儿托过了十五再出阁。这么短短不过一年的工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挑中合适的,总也要舞儿心里愿意才好。”
一想到种种的问题,东方烨就觉得头痛得不行,偏都是躲也躲不掉的问题。
天太君见东方烨一脸的愁苦,心中万分好笑,她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这个精明能干的儿子发愁了。
东方烨又烦闷的喝了两口茶,才接着叹道:“这事说起来倒也不难,只是要看舞儿的心思。她若一心在太子身上,那作侧妃也就作侧妃了。以咱们东阳公府的权贵,待太子登基之后,后位也不是谋不到的。况且,就算谋不到后位,皇贵妃一位也是稳定的了。若舞儿无心太子,那就更好料理了。只要推了皇上封侧妃之意,另为舞儿张罗个佳婿也就是了。”
天太君赞同的点了点头,笑劝道:“好了,你也不要发愁了。嫁不嫁,嫁给谁,等舞儿来了,问问她就知道了。日子要她自己过,我们帮不了她,还是让她自己选吧。”
一时,凤舞走进西暖阁,依礼向天太君和东方烨福身请安后,坐到了华嬷嬷挪过来的梅花凳上,接过华嬷嬷奉上的茶,笑问道:“祖母和父亲唤舞儿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东方烨行事向来不喜拖拉,也就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将秦明帝有意封谢玉芙为太子妃,转封凤舞为太子侧妃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并扬眉道:“你祖母和为父的意思,此事还要由你来决定。若你愿嫁太子,为父明日就去回复皇上,应下太子侧妃之事。若你不愿嫁太子,为父自会向皇上言明,推了与太子的婚事,另为你择佳婿。”
凤舞在听东方烨转述此事之时,先是惊愕,随即冷嘲,最后好笑道:“既然祖母和父亲让舞儿自行作主,那就有劳父亲替舞儿推了这门亲事吧。舞儿虽不敢自命不凡,却也懂得自尊自爱,绝不愿嫁为妾室。”
对于凤舞的决断,天太君和东方烨都很是满意。
东方烨朗声笑道:“很好,不枉你祖母和为父对你多年来的教导与疼爱。此时由为父去与皇上言明,你只管准备及笄礼和嫁妆等事宜吧。待东疆战事平息,为父就给挑选佳婿,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绝不让你受了委屈。”
凤舞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起身离开,沉思了少顷,又踌躇的请求道:“舞儿身为女儿家,按理不该出言议论自己的亲事。只是,还请祖母和父亲多疼惜舞儿一些,万不要让舞儿也步上盲婚哑嫁之路。祖母和父亲若有中意的人选,还请告之舞儿知道,让舞儿心里多少有些底。”
天太君与东方烨相视而笑之后,方失笑道:“舞儿倒是过于担忧了。咱们东方家历来不赞同盲婚哑嫁,你三个哥哥的亲事,都是他们自己点了头的。如今到了你的婚事,自然也会尊重你的意思,舞儿就放心吧。”
凤舞见东方烨也笑着点了头,提着的心方放了下来,笑着起身请了辞,就退出了正厢,坐小轿回忘忧轩去了。
天太君见凤舞走了,方对东方烨道:“既然舞儿也不愿为太子侧妃,那你明日就去皇上那里回了这门亲事吧。若是皇上那里行不通,你就回来告诉老婆子,由老婆子亲自进宫面见皇上和太后
、皇后。”
东方烨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儿子之前犹豫不决,是因为不知道舞儿心中所想。如今既然知道舞儿并无心天家,那儿子也就知道如何去料理了。这也不是大事,不敢劳动母亲辛苦。”
天太君知道秦明帝待东方烨不同,也知道以如今东阳公府的地位,秦明帝自不会太过为难,故也就不再跟着操心,又笑着与东方烨说了几句体己话,就放他回桃源轩去歇息了。
东方烨是如何与秦明帝言明的,秦明帝又是否点头应允,凤舞都并不知情。只是在她看来,东方烨想达到的目的,就从来没有达不到的。
因此,自断然拒绝了嫁太子为侧妃之事后,凤舞一直犹豫不决的心,就彻底的安稳了下来。
至此,皇宫朝堂的风云变幻,还有皇室天家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了。她也再不需要去仔细琢磨那些烦心之人,去反复思量那些恼人之事了。
这心轻愁散了,凤舞的日子也就过得越发逍遥自在了。除了晨昏定省和看望养胎的凌氏外,就每日躲在忘忧轩里享清静,准备着六月里的及笄礼,还有大婚之日所需的穿戴之物。
只是太子妃之位既然易主为谢玉芙,凤舞心里也就明白她们姐妹情谊算是到此为止了。因此,虽然秦明帝尚未下旨赐婚,但谢玉芙的及笄礼,凤舞还是以身子不爽为由,没有前去观礼,只托席氏带了自备的贺礼过去。
日子转瞬间就进了四月,正当凤舞担忧东方晨赶不及参加她的及笄礼之时,东疆终于传来了大获胜的消息。
东方景再次出任议和使臣,奉旨前往东疆签订停战议和书。待停战议和书签订之后,太子带领易子轩和东方景、东方晨,率征军于五月里班师回朝。
到了天浩然和易子轩、东方景、东方晨抵达京华之日,不仅秦明帝带着东方烨率文武百官于皇宫正门迎接,就连京华城内的权贵百姓也都赶来围观胜利之师凯旋的盛事。
东方昊急性子的带着凤舞躲在玉泉楼二层的雅间内,透过窗前悬挂的竹纱帘,看着青龙大街上的繁华热闹,盼着东方景和东方晨的出现。
这青龙大街是京华城最主要的干道,由京华城正门起,直达皇宫正门。此次胜利之师回朝复命,只有途经此街,才能抵达皇宫。
临近午时正,天浩然与易子轩、东方景、东方晨果率五千精兵奉旨入城,途经青龙大街之时,京华百姓将青龙大街两侧围挤得水泄不通。
凤舞立在窗前,透过竹纱帘,看见了身着黄袍金冠的天浩然,骑着御赐的汗血宝马,率于队伍之首。
他的左后方,是身着月玉长袍的东方景和身着竹青长袍的东方晨。而他的右后方,则是身着玄青长袍的易子轩,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
那些身着黑盔铁甲的将士队伍紧随在四人之后,腰间的佩剑和手中的□□,在午时耀眼的烈日下,闪烁着冽冽的寒光。
他们是从万里之外的修罗场中胜利而归的卫国之师,带着浴血杀场才有的凛冽杀气。
在这次的两疆战事中,他们成为了凯旋的功成将,而那些万骨枯的阵亡将士,将被埋葬在两疆的英雄冢,再不得回归京华。
看着青龙大街上人潮涌动的壮观景象,东方昊动容的慨叹道:“经此一役,二哥已是实至名归的年少英雄,再无为国征战的遗憾了。”
凤舞闻言,看了看明显又成熟稳重了许多的东方晨,笑道:“今日已是五月初八,再有半个多月,二嫂就要临盆了。到时候,二哥将晋升为人父,可说是事业和家庭双丰收。”
东方昊点头笑道:“听祖母和大嫂说,二嫂一直怕二哥赶不及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如今二哥凯旋荣归,二嫂也不必再担忧愁苦了。”
直待队伍渐行渐远,东方昊和凤舞已再看不清天浩然等四人的身影,方不舍的转身下楼,快步出了玉泉楼,坐进双马车辇,赶回了东阳公府。
今日东方景和东方晨荣归,东阳公府必会设下丰盛家宴,为他们俩兄弟接风洗尘。如此重大的酒宴,他们兄妹可不赶缺席和怠慢。
这一日,秦明帝下旨:封易子轩为正四品副参领;封东方晨为正五品副将;封东方景为正四品少卿;其余征战武将均晋升一级,所有征战士兵均赏白银一千两。
同时,东阳公东方烨当众奏请秦明帝,以感念西仁公府精忠报国之心,
册封西仁公府宁乐郡主谢玉芙为太子妃。
此举不仅震惊朝野和京华百姓,更是令天浩然和东方晨惊愕不已。
而更让天浩然和东方晨震惊的是,秦明帝当众允了东方烨的奏请,并命东方烨权负责太子大婚之事宜。
当消息传至东阳公府之时,凤舞淡然自若的陪着天太君说笑,无视众人投过来的惊诧探究、冷嘲热讽、怜悯惋惜之情。
凤蕊幸灾乐祸的笑道:“谢家姐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坐上太子妃之位,想来必是深得皇上和太后、皇后的喜爱的。”
一席话,说得东暖阁内众人的神情都是一僵,纷纷将目光投向凤舞,却见她仍是一脸毫不在的自在神情。
而天太君则不悦的狠瞪了凤蕊一眼,吓得高夫人一把扯住凤蕊的手腕,用力之猛让凤蕊瞬间红了眼眶。
连珠夫人见状,忙站出来圆场,向天太君陪笑道:“晚上在园子里河塘上的大水榭设下酒席,为大爷和二爷接风洗尘,定然是要闹上很晚的。老太君还是趁这会儿宫里筵席未散,清清静静的歇息一会儿,养养精神。待晚上国公爷和大爷、二爷回了府,咱们也好热热闹闹的聚上一聚。”
凤舞也赞同的笑道:“连珠姨所言甚是,祖母还是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要不晚上又要熬不住,早早就退了宴席,过后还怨我们当小辈的不愿陪着您说笑、玩乐。”
天太君此时也真是无心搭理她们,故顺势挥退了众人,又叮嘱连珠夫人要严管府内下仆侍卫,不得议论太子大婚相关事宜。
事关凤舞,连珠夫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向天太君再三保证后,亲自伏侍她进内室里睡下,方离开了佛光轩。
回到桃源轩后,连珠夫人不敢耽搁正事,一面吩咐青荷去督察晚上酒席的准备情况,一面叫柯嬷嬷去聚集府内男女管事到天海阁听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