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程伏又蹭了蹭怀中人的颈侧,亲昵了好一番。
半晌,她终于放开燕离。
满怀冰雪乍然离去,程伏的理智顿时回笼,双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来。
她刚刚的表现似乎太过急了一些。才刚坦白了心意,就抱着人又蹭又咬的,简直像一头没羞没臊的恶狼。
心底一瞬间千回百转,程伏霎时忐忑不安起来。
她是不是做得太唐突了些,师尊会不会生气?
程伏的心砰砰跳着,脸也烧得通红,尤为小心地觑了眼燕离。
却见燕离也是怔怔然的模样,眼中蕴了些迷离。
经过这一番思量后,程伏紧张地捏了捏指尖,勉力镇下神色:“师、师父,我们继续看记忆吧。”
雪发剑修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手指点着白石,微显凌乱,显现出主人的心不在焉来。
石面上最后一个光点亮起前,略有心虚的程伏又望了一眼燕离,见她颊边绯色未褪。
澎湃的心潮间,似乎总有些没被填满的空洞在。
程伏按了按心口,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脑中的画面急速倒流,回到了燕离着道醒来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
068平淡的机械音随之响起:“攻略对象燕离好感+50,当前好感值为81!”
“恭喜宿主达到攻略节点【雪】点!”
……【雪】点,81的好感值。
程伏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口千万缕情愫翻滚着,纠缠着,直把一颗心绞作七零八碎的岁肉块。
从她见到燕离心障到燕离苏醒的这段时间太短暂,短暂到令人难以承接这样的喜悲落差。
心旌震荡间,程伏没有察觉到身侧人眼神隐含担忧,深深看了她一眼。
木门被大力推开的砰声如雷贯耳,青年的高昂语声又一次响起:“来人,传稳婆!”
往往来来的青山弟子听见这话,顿时也慌了起来。
几个侍童呆了一呆后,急急御起剑朝山下跑去——任谁也没有想到,孟沧如仅仅怀胎三月,就即将临盆。
就算是凡人,怀胎尚需十月。
而修士的怀胎生育,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因人而异。
三月临盆这种事在修真界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但准掌门发话,又是一副焦急之至的神情,没人敢轻慢。
程伏回神,与燕离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朝寝房内去了。
门外,燕离身影被拉得很长,安静得如同一尊玉塑像。
孟沧如的身躯躬得如同一只紧绷的虾子,背部的布料上脊骨深深凸出。
她额上汗液津津,床边深红血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大着,视线再朝上,是血流如注、正在剧烈颤动着的一条鲛尾。
鲛人以美丽著称,尾巴是他们最隐秘神圣的部位,在常态下不会显现出来。
一个大乘期的鲛人现出了原型,情状不可谓不惊心。
“咚咚”的敲击之声响起,一个侍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掌……掌门,稳婆今日恰好下了山。”
顿了一顿,侍童慌乱地接上话:“但白、白姑娘说,她曾为鲛人接生过一次,可以一试。”
纪文韬闭了闭眼:“让她进来。”
“不……不要进——”
扣人心弦的血流声中,沙哑哽咽的女音微弱地响起。
鲛尾抖得更厉害,原该有着漂亮靛蓝光泽的鳞片上全是斑驳的污血,散发出微微的黏腻腥臭来。
白痕带着那副淡然的神色走进了屋,地面的血液被踩出嗒嗒的液体涌动声。
修长白皙的手指平稳地抚上颤抖的鲛尾,轻轻揩去了其上的一层血污。
孟沧如已经无力抵抗她的动作,头深深埋进潮湿的被褥中,喉咙里发出闷沉的嘶声。
“滚…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淡银色的泪痕洇了满脸,她屈辱地抓紧了被褥。
她争斗了好久才打败的竞争对手,此时冷眼看着自己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刻。
属于竞争对手的那只冰凉的手,揩净了她尾部的脏污,随后毫不留情地探进了鲛尾后的生殖腔。
白痕垂下那双雪白的眸,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三个月的灵胎太小,需要亲手扯出来。
鲛尾受激似的地扬起,随即落下。
出来的是一个漂亮得几乎不像初生儿的婴儿。
是个女婴,体积很小,但面部头部全然没有任何褶皱,皮肤光滑细腻,眼眸已经睁开,盈盈的灵动。
哇哇啼哭声乍一响起,纪文韬便心焦如焚地推门而入,看见这样一个漂亮灵动的女婴后怔了一怔。
三月临盆的孩子,恐怕发育都不完全,他原以为孟沧如只能生出一摊模糊的血肉。
床上,孟沧如眼目紧紧闭着,身侧的白痕正在往她口中喂入一粒丹药。
纪文韬对丹药颇有了解,一眼便知这是振灵丸。
这丸药在灵力释放过剧之后用的,通常的用药情况是丹田灵力枯竭。
他心头一紧,急急走到床边:“为什么用振灵丸?沧沧怎么了?”
白痕抬眼看他一眼,语调平平道:“纪掌门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过‘灵胎’?”
“这样的胎儿我只在古籍当中看见过,原以为是不存在的。”
剧烈的喘息声倏然响起,孟沧如不知何时醒了,眼眶发红,目眦欲裂地重重喘息着。
她声息尚是微弱,却不住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灵胎,不可能…”
白痕语声淡淡:“灵胎是天道恩赐之身,生下来就带有生母一半的灵力和仙脉。”
“这样的孩子,天赋卓绝,在仙路上一骑绝尘。”
“唯一的弊端便是会对生母躯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古籍记载的下场是‘灵力骤退,仙脉崩毁’。”
孟沧如猩红的眼眶里忽然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滴。
“怎么……怎么会呢?”
孟沧如自语道:“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怎么会退回到洞虚中期?”
她抓住床边白痕的手,指印深深嵌进肉里:“你在骗我,白痕,你想骗我,你想让我就此一蹶不振,是不是?”
白痕神色如常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纪文韬不忍,凑上前去欲要说些什么,却被“啪”的一声打得偏过脸去。
孟沧如不再看他,只是死死盯着白痕,珠光白的眼球里弥漫着交错驳杂的血丝,猩红刺目。
对视了许久,孟沧如的唇角不可自抑地扬起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形似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白痕,你什么感觉?肯定很高兴吧?”
她越笑越大声,眼泪流了满脸,又流到唇边,洇开了丹色口脂:“我打不过你了,哈哈哈……你是鲛仙,白痕,你是鲛仙,你赢了——”
哗啦啦啦——
木质的凳椅桌案全都被一阵狠厉的灵气推翻,一件件用具没进了粘稠腥臭的血污中,震起一点不怎么大的零碎血花。
嘶哑的女声扬得尖厉:“滚,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听不见吗?都滚——”
一个滚字被吼得破了音,纪文韬终于带着白痕走出了这间血气浓厚的婚房。
沉默地跟着记忆中的二人踏出门槛,程伏阖了阖目。
身为那个崩毁掉生母仙脉的灵胎,她心头像是挂上了个沉甸甸的坠子,正缓缓摇荡着。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带来灾厄的存在。
复睁开眼时,燕离已经到了自己身前,眉眼中除清冷外,还蕴着不熟练的关切。
她一向不是把情绪挂在面上的类型,但程伏说,太清冷会使人伤怀。
燕离望着程伏静了静,道:“小伏。”
程伏闷闷应道:“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燕离,原本压在心底的委屈就颇有种要喷涌而出的态势。
不仅是孟沧如的事,还有系统明晃晃挂在她眼前的81点好感。
“不高兴吗?”
“嗯。”
凉气逼近,程伏已然又一次抱住燕离,这次她没乱蹭,只是沉默地抱着。
为什么想抱,程伏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拥揽满怀冰雪的感觉很好,她便闷不吭声地抱住。
燕离身体僵了僵,耳后烫得不像话,却第一次伸手轻轻抚上了少女纤薄的后背。
“师尊。”程伏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嗯。”
“师尊——”她又拉长声调嚷道。
“嗯……何事?”
程伏鼓着一口气,将视线挪到了燕离脸上。
唔,泛着微微的红,晕开的绯色还连到耳朵后面去了,可声音还是那么镇静。
她在心底这般想着。这念头甫一落下,突然又有些不悦的恼意冒出。
明明就会脸红,明明会对她的拥抱有反应。可是为什么燕离对她的好感,甚至不如辛云泽对她的高?
要知道,辛云泽对她的好感也有100。
涩涩的酸意咕嘟咕嘟冒出来,程伏觉得自己的心被架在烈火上烧。
胡思乱想在一瞬间涌现,她忍不住开始怀疑,燕离真的是对自己有意吗?
燕离会不会是为了哄骗自己当替身,才说那个人是她啊。
少女越想越憋闷,终于忍不住扳过燕离的双肩,淡色眼眸含着凝肃神色:“燕离。”
“你不要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