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后,李理加快步伐走开了。周雨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等下,李理,你跟周妤……”
李理已经来到了2205的房间前。她恍如未闻地用门卡刷开房间,走入室内。
作为价格不菲的高级套房,整个房间显得非常宽敞,设备一应俱全,连同浴缸在内的整个盥洗室都闪闪发亮,仿佛它们刚刚才被制作出来。
周雨有点不习惯地环顾了一圈。他并未住过这样奢侈的居所,但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熟悉。那应当是某种无理由的偶然既视感,因此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对李理说:“这里好像没有东西了。”
李理没有回答,而是绕着房间踱起步来。她时而打开衣柜,时而拉出抽屉,然后又继续来回地徘徊。
因为双腿在行动时仍然有些吃力,周雨脱掉布鞋,走到床边坐下。他亲眼看着李理走来走去,那喃喃自语的样子简直像一个邪教徒。
“李理,你在找什么?”
“我也不清楚,先生。很多人以为调查工作就是想明白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找特定的人给特定的答复,但实际上准备好的东西往往派不上多大用场。正常人对于非重要细节的记忆是以秒为单位的,何况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会尽量顺着你的引导说。倘若你要问这里的服务人员,他们准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你,更何况他们的确知道得不多——那女孩是昨天早上才入住的,夜里就跳了下去。”
“你知道那女孩是谁了吗?”
“她叫秦林郁,高中生。在所有的女性死者中也相当年轻。至于她的出身,其父母都是银行职员,富裕但不算豪奢。你可能听说过她的堂姐秦云染。”
“我没有印象。”
“那说明你并不热衷校园活动,先生。她在你们学校颇有名声。一位相貌动人的名门淑女,用你们流行的说法,我想称她为校花比较合适。”
周雨不感兴趣地看向了窗外。仅仅是从凌晨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那扇曾经让死者通往地面的破碎窗户已经被彻底更换掉了。连排的落地窗干净通透,似乎也刚刚被清洗粉刷过一遍,无从判别损坏的究竟是哪一扇。
李理也走了过去。她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窗棂,又闻了一下上面的气味,然后说:“没错,他们刚刚将死亡现场翻新。”
“死亡现场是楼下的马路吧?”
“倘若这件事被广泛,所有人都将认为这里是死者最后停留的地方。人们会把这间屋子或整个酒店传为怨鬼徘徊之所,而不是楼下人来车往的公共马路——不太公平,但人性使然。我想这也是酒店极力粉饰的原因。”
“所以我们在这里什么也查不到了吗?”
“正相反。”李理说,“这里非常合适。我认为今夜就会有所收获。”
周雨费解地看向她。对此,李理没有正面解答,反而问道:“周雨先生,你能否在这里使用你的眼睛?”
“……你这样说,好像我平时都是盲人一样呢。”
周雨闭上眼睛,尽量回想那种眼球发坠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刻意求成,他怎么都无法重返那种怪异的境界当中。
最后,他认输地睁开眼睛:“抱歉,我暂时没办法使用。”
李理看起来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说:“我们会用别的方式来应付。”
她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领头走了出去。周雨只得起身跟了上去。
“为了确保,下午我们最好待在2202。”她边走边说,“我希望小野葛先生在此期间也能有所收获。”
“你让他去做什么了吗?”
两人已经来到2205的门前,李理打开房门。当她准备迈进去时,却一动不动地站住了。
被她挡住视线的周雨奇怪地问道:“李理?”
“我们有一个意外客人。”她用喜怒难辨的口吻回答,旋即缓步走入屋内,让出门前的视野。
越过李理,周雨看到了屋内的情形。和他想到的情况不同,里面并非摩天或陈伟,甚至根本就没有“人”。
静静摆放在桌面上的,只是一柄有着状翼剑格的洁白骨刃。它的剑尖直直对准门口,就仿佛一个人待在那儿等待来客似的。
看到这一幕,周雨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这是……”
“我确信这把剑的名字叫‘复仇’。”李理说,“这是由红森区那位代理人泄露的。尽管我不清楚理由,但显然这把剑是为你而来。”
周雨伸出手,用指尖抚摸骨质的剑身,那光滑的表面温暖得有些发烫。陡然之间,他甚至对这把剑产生了一种难以自抑的亲切感。
控制住这种感性以后,他将剑拿到手中,仔细检查上面是否还隐藏了什么。确认剑上没有任何附加的留言以后,他有点惶惑地放下剑。
“我还以为摩天会把它藏起来。”
“这显然是最符合逻辑的做法。即便那位代理人不想费太多心思在藏宝上,他也范不着煞费苦心地给你送回来——个更别提预测到你会出现在这儿。不,这不是他送来的礼物,我们也不必自作多情。”
“那你觉得是谁呢?”
“我不认为有任何人能预测到我们的行程,同时还能将这把剑弄到手,抢在我们来之前的这段空闲放进酒店房间里。”李理说,“我情愿相信是这把剑自己来找你的,周雨先生。”
“你这种说法可一点都不讲逻辑了呢。”
李理短暂地笑了一下。她抱着手臂走到桌边,极其谨慎、仿佛随时都会触电似地碰了一下剑身。
“我曾听周妤女士讲过一个关于剑的故事。”她说,“一把被诅咒的剑,一旦被赠与他人,而他人也表示接受,那么就终身无法抛弃。无论将它丢于何处,剑将会如命运般找上门来。当她说起这件事时曾极为慎重地警告我,向我说明这并非单纯的怪谈,所以绝不能接受旁人无故赠与之物……我从未想到会亲眼看到这样的一把剑。为何它叫‘复仇’呢?它会主动去选择那些复仇者吗?还是说它喜欢引起需要复仇的纷争?”
周雨摇了摇头说:“这是靠复仇才产生力量的剑,因为……”
他有点诧异地呆住了。
“因为什么?”李理仍然耐心地问道。
“……我想不起来了。”
李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她的目光仍然盯着骨刃,察觉出她并不喜欢这把剑,周雨问道:“需要把它拿到别的地方去吗?”
“不,那是没有意义的。”
李理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纯粹的复仇是一种完全负效益的行为,周雨先生,它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好处。然而,唯独我们将它完成以后,才能够体会到这一点,正如我们只有死亡以后才能理解死亡,这使得一切道理都成为空谈。这不是一股可控的力量——复仇不为利益而驱动,它可以说是一种原始形态的正义。所以还是让我们带着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