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有克莉丝捣乱,当天柯林斯并没有和玛丽说上什么话。
克莉丝倒没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一个背着自己搞出事情的威克姆都解决了,她压根没把眼皮底下的柯林斯当盘菜,除了烦人一点,他的杀伤力并不大。
回来后,班纳特太太就把克莉丝拉到一个房间里,“低声”问她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
克莉丝满不在乎反问:“我还想知道您打什么主意呢。”
班纳特太太没想到“小儿子”这么直白问自己,难得哽住了,随后才诉苦一样和克莉丝说起玛丽先前拒绝的那位男士来。
玛丽平日比较沉默少言,不过说起话就长篇大论,但是却都是引经据典一些书里看来的东西,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连伊丽莎白也不知道那个男士的情况,克莉丝一个“男孩子”也不好上赶着问。
班纳特太太和八卦太太团保持着良好关系,几家夫人连猜带拼,终于把这件事的始末搞了个大概,结果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单方面追求事件,之所以让班纳特太太反应这么大,显然她认为玛丽嫁出去的可能性非常低,有这一个就谢天谢地了。
“我问她为什么要拒绝,你猜她说什么,她居然说那个人没有脑子,连歌德和康什么(是康德,妈妈)也分不清。”班纳特太太说着回忆起来,又气得不行,“天呐,我头一次听说找丈夫要问问题的。你现在如果拦着我,就等着以后养着她吧。”
克莉丝无奈说:“您的大女婿年金过千,二女婿年金过万,难道还想找个年金十万的三女婿?”
这个年代的英镑非常值钱,一磅可以直接等比七克黄金,除非把计量单位从英镑换个国家,年金能有十万英镑的,恐怕十个指头就能数完,十万英镑造个城堡都绰绰有余了。
班纳特太太细想了一下,“如果真有,好像也不是不行。”
克莉丝:“……”一个敢说,一个还真敢想。
幸好她面上不是六女儿,不然得涨价到一个亿。
克莉丝拿出老本行,让班纳特太太回忆起来柯林斯表哥可以随时除掉自己,把她们都给赶出去,终于成功把柯林斯先生钉死在了敌人的定位上。
最近忙着赶老师布置的论文,克莉丝也不能时时都像今天这样帮忙,现在只要让她妈不搞出什么事情,她相信玛丽那边肯定就没问题。
等到晚餐后,达西替妹妹邀请伊丽莎白明天去尼日斐做客,大家就提前散了。
克莉丝回到书房点了灯,正准备继续研究一会布莱克斯通的《英国法释义》,门突然被敲响了。
居然是玛丽。
天色已晚,姐弟俩干脆对坐了开着门聊天。
没等让人上茶,玛丽上来就郑重向克莉丝道歉。
克莉丝吓了一跳,惊讶说:“你突然怎么了。”
玛丽比伊丽莎白心气要高,如果姐妹间吵架,错误也在自己,她就会将事情翻页不谈,只是别别扭扭主动和对方示好,又说几句话,大家也都理解她,知道这样就是玛丽式的低头认错。
克莉丝还是头一次遇到玛丽这么直白把事情拿出来说。
玛丽推了下还没摘的眼睛,冷静道:“你就受着吧,除了莉迪亚,我都找过了。”
“多亏柯林斯表哥,让我知道了以前的自己有多烦人。”
以前没有追求者时,玛丽另辟蹊径打造才女人设,看了一堆厚部头,遇到什么都要表达一番“高明”见解,反倒把自己搞得酸腐无趣。
克莉丝离家的时候玛丽刚十五岁,还没进社交圈,简在信里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些还是后来她在舅舅家遇到伊丽莎白时知道的。
克莉丝无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因为这种人搞得自己不愉快呢。”
玛丽笑了笑,没解释,反问她:“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他。”
克莉丝耸肩,“我的确不喜欢这种人。毫不自知,还有意生搬硬套显摆,对奉承的话沾沾自喜,只要谁对他有利就做那个人的应声虫,没有半点独立的人。”
“之前的我也是这样的,难道你也很讨厌我吗?”玛丽忍不住问。
克莉丝认真看她:“你们不一样。”
“你做出那个选择时,出发点是不是觉得这样或许会讨男孩子喜欢?”
玛丽虽然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克莉丝笑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类离不开社交,大家都想要讨人喜欢。只是女士更注意这方面,因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要求一个女孩子的。要会持家,要多才多艺,要生得好看,那些给女孩子开设的学校,也都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就像是塑造一个漂亮的花瓶一样往外培训一个姑娘。”
就像现代都有女孩子会在网络上问,“男生喜欢女孩子短发吗”“女孩子打游戏会不会不讨人喜欢”,似乎做一件事情,衡量的标准不是自己开不开心,而是异性喜不喜欢。
“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不仅妈妈会想方设法将你塞出去,十里八乡的碎嘴也要逼迫你去在意。在我看来,你只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做出了一点反抗。”
“但是柯林斯先生会有这种困扰吗?他有体面的身份,稳定的收入,我们听说的一辈子不结婚的男性也太多了,其他人根本不会因为他‘嫁’不出去,就认为他有什么问题。他做出的一切,完全是顺遂污流,是他自己的选择。”
“莉迪亚和妈妈都没能让你妥协,在我眼里,你是一个还知道抗争、还会挣扎、有心气的人。就算这个家里没有我,柯林斯表哥会继承浪博恩,他也配不上你。”
克莉丝笃定说。
一直藏在满不在乎背后的“在意”被发现,还被珍惜看待了,玛丽用力吞咽了涌上来的涩意,哽咽着笑起来:“你说我心气高,你自己不也骄傲得不行。”
平静了心情,玛丽又轻声提醒:“你最近看的那些书,我大概猜了个模糊的方向。我虽然不了解,但也能想象,那个世界,像他这种溜须拍马,钻空子走捷径的人太多,也只会更严重,就算你不喜欢,以后也要小心隐藏。”
其实是因为和伊丽莎白的一个玩笑,所以自己这次才表现得比较明显而已。克莉丝没多解释,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太骄傲的人了。虽然我努力不去看,却从来不会让自己理解这样的人。”
克莉丝讥诮说,“适当话术有益,但是什么都不做,光想着钻空子走捷径,说白了不过是贪婪便捷的上升途径罢了,因为身边的人都在做,所以自己也要去做。就和看到所有人都去抢翻倒的货车,自己也用这种借口跟着去拿面包一样。”
玛丽叹气:“不拿其实并不会饿死,但是却比身边的人少拿了好处,甚至可能因为有人默许这种扰乱秩序的竞争,被夺走本来会发到自己手里的面包。”
克莉丝轻蔑低笑一声,一词一顿说:“所以我不做等着被发面包的人。”
玛丽惊愕看向小弟。
面前的人坐在沙发里,姿态轻松写意,双眼却坚毅认真。
“我会走得更远,让这样的人拍马也追不上的。”
她突然也跟着笑了,“我相信你。”
之后的日子,整个浪博恩又变得无比热闹。
伊丽莎白的婚期将近,班纳特太太就忙了起来,也没空阻挠柯林斯“谋害小儿子”的计划了,柯林斯表哥得了机会就要向玛丽大献殷勤,偏偏他从不把话说死,两个人只好成天打躲避战,凯瑟琳开始画浪博恩的花园,莉迪亚每天都要教鹦鹉说话。
班纳特先生的动静最大,因为去年总年租比往年多了两百镑,今年也和附近几个庄园签了租约,正好施工队就位,正式开始掘土引流,设坝填坑,每天往农庄跑得不亦乐乎。
虽说是“小”兴土木,但是在南方乡村还是起了不小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造碉|堡,纷纷跑来打听吃瓜。
克莉丝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起草国会论文的初稿,反正迟早会改得面目全非,所以只是根据大纲搭了个大概框架,细分了几个论点,看后期还需要搜集哪些资料和数据。
写完后,她又扫了一遍,觉得不太满意,想到这十里八村的教育程度,决定找布沙尼神甫帮忙看看。
六月的太阳已经算热,她没有走路,把已经上鞍的小马从棚里牵了出来。
她本来就是女孩子,身量非常轻,所以小家伙带着她能跑不少路。
克莉丝相当满意班纳特先生的这份生日礼物,决定还是主动把最近互怼的频道给掰回来,所以顺便让厨房装了一大罐冰镇柠檬水,跑了趟农庄,给她爸送去了。
附近看热闹的佃户倒是很捧场,施工队忙得热火朝天,也都羡慕这大太阳下的一口冰水,七嘴八舌由衷夸了一番克莉丝,班纳特先生听着,刚要面露笑意,好歹还是在人前绷住了,问她牵马是要去哪。
“尼日斐,找神甫问下功课上的事情。”克莉丝随口说,轻轻拍了记偷吃路边小花的白马,因为动作太轻,它以为是在玩游戏,又凑过来讨好拱她。
这到底是只马还是狗。
克莉丝哭笑不得,和班纳特先生又寒暄了几句,才戴上帽子,翻身上马。
尼日斐的门房对班纳特一家简直熟悉到不行,甚至不打算给克莉丝通报,直接示意她进去。克莉丝只好牵着马找这里的管事,最后终于在宅子前看到了达西的贴身男仆。
这段日子彼此已经很相熟,男仆向主人未来的小舅子微笑点头,看出青年很宝贝那匹马驹,也没有伸手,只是将克莉丝往马棚方向引。
他们绕到宅子后,正好遇上了在花园阴凉处剪花的达西小姐。
头一次见面,男仆不免为她们互相介绍了一番。
北方小姐和南方少爷的身量相差不大,只是礼貌性面对面就能轻易对视,怕生的小姐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瞬间垂下了头,提裙行礼。
年轻人一只手还牵着白马,另一只手脱帽行礼,露出垂顺的过颊短发和一路过来被热得微红的面颊。
“欢迎。”乔治安娜低声说。
因为在威克姆身上栽过跟头,她看到漂亮的男性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克莉丝还没说话,身边的小马已经凑上前,一口就卷掉了达西小姐手里那把精心选好的雏菊。
画面一瞬间变得有点尴尬。
克莉丝无奈扶了额,拿鞭子的握把敲马驹的身子,低训道:“在家刚喂你吃的,出来就给我丢人。”
小马湿漉漉疑惑看她,抖了抖耳朵。
克莉丝转身正准备道歉,乔治安娜已经噗嗤笑出来,“没什么,我觉得它很可爱。”
达西小姐给人感觉莫名像四姐,克莉丝两辈子都对这种连受委屈都是闷着的女孩子最没法子,而且总觉得她有点怕自己,这会看她没生气长松一口气,顺势问她要不要摸摸它。
之后乔治安娜对克莉丝的态度就自然多了,两个人又绕着马驹聊了几句就道了别。
继续往马棚方向走时,感觉有不止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克莉丝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瞄到了扶着阳台铁质栏杆深深凝视自己的达西。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克莉丝一下就意会到了二姐夫的意思,对此压力颇大,努力回忆了一遍,觉得达西小姐看自己的眼神非常正常。
她在佛罗伦萨半年,关于怎么让女孩子把自己当“男闺蜜”已经得心应手,很清楚有这个开端,以后绝不会往其他方向歪,何况还有伊丽莎白会帮忙,所以理直气壮回瞪了一眼明显是脑补过度的妹控。
达西缓缓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你小子把我妹,居然还敢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