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临强颜欢笑地陪拉尔夫聊了很久才看见薛有年和张博一前一后回会议室,看起来都挺平静的,没打架。当然了,他也不信薛有年会跟人打架。
好不容易散了各自回去,上了车,华临迫不及待地问薛有年事情怎么样。
薛有年安抚他:“我和他谈好了,没事了。对不起,临临,是我疏忽了。”
华临忙说:“你别一出个什么事就自责,这谁能想到啊?”又问,“怎么谈的?”
薛有年说:“我答应帮他拿老师的推荐信。”
“又是推荐信?”华临想起了自己刚入学时遇到的那个脑残室友。
薛有年说:“不止这个,我答应给他一百万。”
华临震惊道:“他还勒索?!不能给他啊!让他去说吧!”
薛有年说:“一百万对我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犯不着和他鱼死网破。倒是他家境不太好,这笔钱对他来说很多、也很重要。”
华临问:“欧元还是人民币啊?”
薛有年说:“欧元。”
华临瞪眼:“有钱也不是这个烧法儿啊!”
他不抠门,可也更不是那种挥金如土的富n代,想想钱是这么花出去的可肉疼了。
薛有年失笑:“你也知道我不缺这个钱,就当捐款扶贫了吧。”
华临不可思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薛有年顿时不笑了,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笑的。”
华临忙说:“我不是说你……哎呀,但是……”
正好遇上红绿灯,薛有年停住车,转头看着华临,认真地说:“临临,能用钱解决问题,已经很好了。”
华临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半天没说话,垂头丧气了一番,等车开到了家,才闷声说:“我退组。”
“临临。”
“老师我也不认了。”华临低着头,说,“其实张博也没说错,我确实是靠你进来的。”
薛有年看着他,目光深邃,语气仍旧温柔:“那只是表象,临临,你真的很有潜力很优秀,所以老师才收你,我不过是给你提供了这么一次机会,抓住机会的人是你自己。你不能乱想。”
华临点点头:“我不乱想。但我觉得……我就是突然觉得,这样确实不好。我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吧,踏实些。大家不都是慢慢熬上来的嘛。”
薛有年说:“我不同意。”
华临愣了下,抬眼看他。
薛有年的语气越发柔和,态度却也很坚定:“临临,唯独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除了自己追求薛有年那会儿,华临再没见过薛有年对自己用这么坚决的态度。那时候为了脑残事件,自己不想读书了,想回国,薛有年虽然也不赞成,但是用哄的,不是直接说:不同意。
华临心烦意乱起来,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僵持了会儿,薛有年先服软,抱住华临说:“对不起,临临,我不是凶你。我只是觉得机会真的很难得,这对你的前途而言很重要,最重要的是,这是你的梦想。”
华临沉默了会儿,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挺不好的,但是也有点虚荣,就没说。现在正好被说破了……虽然咱俩确实本意不是什么权色交易,但是,其实张博那么想也是很正常的,别人如果知道了,都很难免那么想,因为这个事情确实是有点微妙……”
薛有年一直没说话。
华临等了会儿,同时也下定了决心:“我说真的,我想退出,不是和你商量,我决定好了。”
薛有年把脸埋在他脖颈间,又过了一会儿,闷声问:“确定?”
华临点头:“嗯,确定。这确实是我的梦想,但人生在世,不是每一个梦想都要强求实现,至少,我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实现,而不是投机取巧,这样是在玷污梦想。”
薛有年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华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是我欠考虑了,抱歉,临临,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
华临赶紧说:“没,没。”
薛有年笑笑,摸摸他的脸:“以后机会还很多。退组的事情我去安排,但老师那里,我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绝。老师是真心欣赏你。老人家嘛,喜欢年轻人在面前热闹,我们都年纪大了,他嫌我们闷。”
华临想了想:“嗯。”又笑起来,打趣道,“其实,我不当他学生,还可以当你学生啊,叫你老师不好吗?现在只能叫你‘师哥’。”
薛有年微笑道:“挺好的,再叫一声。”
华临叫道:“师哥。”
下一秒,薛有年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此事到此告一段落。
——起初,华临是这么以为的。
半年以后,他听到了张博的死讯。
张博以十分荒唐的死状被人发现在了地下酒吧的洗手间里,据说现场情况不堪入目。
这件事在当地华人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见面都忍不住议论两句,连专心学习和谈恋爱的华临都听说了。
华临跑去张博的宿舍楼下,远远看着张博海外陪读、怀着孕的老婆包到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经办好了相关手续,带着张博的一点遗物,飞快地离开此地。
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她还是很局促。
她知道丈夫的死状,但无法接受,也不相信,然而事实摆在她的眼前。
她是个家庭主妇,文化水平不高,在老家和丈夫通过相亲认识。都说她嫁了个很有前途的男人,还可以带她出国,是祖坟冒了青烟。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现在,一切都破灭了,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知道怎么回国,每次都是跟着丈夫,一切都是丈夫安排好的。
忽然下起了小雨,华临犹豫一下,正要追过去给她把伞,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胳膊。
“临临,不要过去,我想她现在反而希望所有人都没看见她。而且,前面有商店卖伞。”薛有年叹了声气,望着张博遗孀的背影感慨道,“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华临呆呆地看了薛有年几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真的是意外吗?”
薛有年一怔,讶异地看着他:“临临?你、你难道觉得……你觉得这件事情和我有关?”
华临回过神来,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知道,你别乱想啊,我肯定不是怀疑是你干的,就是觉得……”
薛有年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的意思。说起来,确实也和我有关。如果不是我给了他那一百万,他不会去胡闹。有些久贫之人一夜暴富,对他们自身而言并非好事。对此,我很抱歉,我会尝试接济他的家人。临临,这是我的错,你不要自责。”
华临垂头丧气道:“你要这么说,一开始还是因为我进了组呢。这种事就说不清。”
薛有年微微皱眉:“临临,就算你要这么说,从一开始是我坚持带你进组的。无论如何,如果有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不愿意觉得我有错,那么,你自己就更没有错。”
华临过了会儿才点头,闷声道:“哦,你别担心,我知道。”
这事确实说不清,实在要说,只能说造化弄人。华临这么想。
薛有年点点头,问:“那么,你手上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
薛有年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张博说:“我就是看不过眼。你这叫拔苗助长!”
他并不怕薛有年跟电影里似的来句“死人才不会泄密”,他不信薛有年能干出那种事来,这人出了名的好脾气。
薛有年沉默了一阵,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照做。”
张博说:“好,那你就让他走。”
薛有年说:“其实你看得出来,华临的观点很青涩,确实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你的观点却可以不是你自己想的,比如说,可以是我的。或许,不止观点,还有我的数据和未发表的论文。”
张博愣了半天。
张博也皱眉:“我说话算话!”
张博松了一口气,想拒绝,却开不了这个口。
……
张博点头。
薛有年却微微皱眉,担忧地问:“可是,我要怎么确信你还给我的是全部,再无备份,日后也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薛有年确实没有对他来那么一句话,只是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不如也让我掌握一个关于你的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这样,我们就互相有把柄了。”
张博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差点直接骂他神经病啊,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正要拒绝,薛有年说:“不要忙着拒绝,我想会是你愿意接受的事情。”
张博犹豫一下,警惕地问:“什么?”
薛有年焦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博问:“那你想怎么样?”
薛有年耐心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张博默默地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这个,不需要。”薛有年说,“我只希望华临留在组里,希望你能同意。”
薛有年继续点头。
张博发泄了一阵,见薛有年始终态度良好,忽然起了心思,试探道:“如果我让你赶华临出组,你不会照做吧?”
张博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最好别想公报私仇!我大不了和你们同归于尽!而且你也别想吓唬我,我什么错都没有,是你俩有问题。事情抖出去,有事的也只有你俩!”
薛有年送华临出去,看着他走远,然后回到茶水间,温和地对张博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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