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到天黑之后,克雷顿才缓缓地缓过神来,他抬起头看着没有亮起来的,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想起了刚才的一切时候只是惨然地一笑。
太真实了。
局长说的对,有些事情就是明明想去做却又不可能完成的,那一句话甚至贯穿了自己的心脏,克雷顿意识到了在这里的两年时间里自己竟然都是在玩着过家家一般英雄的游戏。
然而自己分明就不是那个英雄啊,自己只是那个逞强的人,没有人会喜欢逞强的人的。
他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那些同事们对他的眼神,难道说,至始至终自己才是那个被别人当做是小丑的人吗?
等到整点的钟声再一次敲响的时候,克雷顿才想起了回家事情,他快要两天没有回家了,虽然家里并没有人在等着他,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回去已经不行了。
他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地方,把那些情绪全部都宣泄出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但是当他锁上了警局的大门,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竟然又在门口看到了那个女人,克莱尔·科林,可怜的丢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在台阶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喂。”
克雷顿在她的身后叫她,女人微微地动了动睫毛,她从一种持续时间过长的等待之中再一次活动了起来,她微微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低下头来正在看着她的克雷顿。
“警官。”
“你该回家了。”
女人又低下头去,克雷顿闭上了眼睛,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克莱尔的背影,那种失望的感觉大概是他没有办法想象的吧。而与之同时,一种内疚感也在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那分明是,那分明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她的事情,但是自己却没能做到。
克雷顿·怀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辜负别人的期待。
他正式因为不想要辜负兄长的期待,所以才在工作的时间里做好一切该做的事情,尽职尽责绝不偷懒。但是这种做法被认定为了英雄的游戏,也就是说,克雷顿的生活意义被否定了。
他并非是以这种方式来不去辜负别人的期待,而是以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至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沉溺在这种个人的英雄游戏之中罢了。
那种尽职尽责的态度就像是一层伪装,对他来说,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能够察觉到的虚假的伪装。这层伪装被人发现了,被人揭开了,他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毫无躲藏之处。
克雷顿的伪装被扒下来了,因此,克雷顿这个人被否定了。
“您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女人柔弱的声音细细地传入了克雷顿的耳中,那平淡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无比的刺耳,就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死咬着他的身体一样,对于一个被否定,却又不敢承认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一种双向的痛苦吧。
女人的语气之中并没有埋怨和控诉,就像是在很平常地提起一件事情一样,克雷顿受不了那双眼睛,那双没有任何的灵魂可言,却足以用那空洞的双眸贯穿他人内心的双眼。她的语言好像是不掺杂任何的情感的一样,克雷顿想要生气,他想要大发脾气,他想骂一顿这个女人,但是他又做不到。
前后的矛盾在夹击着他,内心的挣扎和控诉也在撕咬着他的脾胃,也是在这个时候,对别人许下的承诺竟然成为了维持他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克雷顿坐下身子,坐在了克莱尔的旁边,他低着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没有办法帮她了这种话,而是像在和人偶说话,又或是在教堂朝着窗户之中的修女倾诉自己的罪恶一般,缓缓地说:
“我现在也想帮你,可是没有人帮我啊。”
那是要在什么样的心情之下才能说出来的话,克雷顿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他说不上是生气,甚至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一种失望的感情接二连三地在找上他。
女人歪了歪头,仍旧是抱着膝盖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她听到了克雷顿的话,大概是在思索应该要怎么回答吧。
片刻之后,在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的前一秒钟,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帮你吧,警官先生。”
克雷顿现在就连嘲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失去了信仰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状态了吧。在听到了女人的回答之后,他只是微微一笑。
“你知道对全镇的搜查需要多少人力吗?如果不是地毯式的搜查,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会跑掉,在一对一的搜查过程之中,也有可能被转移窝点,这还是建立在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还在小镇的状况,如果不在了,我们又能去哪找呢?”
两个人是绝对不够的,不可能的。
这就是克雷顿认清的事情,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绝对不会去逞强,不然也不可能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把克莱尔的案子推脱给警局的前辈们。
“一直找下去的话,总会找到的吧。”
克雷顿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一个当了母亲的人就会变得不那么天真,开始变得现实一些,开始为了孩子变成那个自己在少女的时候最不想变成的人了,但是他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所有常识对眼前的女人都不通用。
“你觉得一直找下去需要多久的时间?就算你能找遍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那整个州呢?整个国家呢?等你找到的时候你的孩子也可能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人生,他长大了,你就算找到了,你也已经不认识他了。”
亨利·福特局长给克雷顿好好地上了一课,现实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想象出来的梦境,现实是残酷的。
“啊。”女人轻声呢喃,“那要找好久啊。”
“不可能的,如果真的不在这座小镇上,那就不可能找到了。”
这是必然的。
“不去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说不可能?”
“因为现实和你想象出来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现在警官先生想到的是失败啊。”女人幽幽地叹息着,她大概是放弃了吧,只是随后接着补充:“既然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相反的结局,那么是不是说只要去做了就有可能呢?”
“那是我的能力不足。”克雷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警服,“我这样的人,也只能去处理处理丢东西之类的小事情了。”
“就算刚刚那样分析过了?警官你其实是很厉害的人吧。不过谢谢你了。”
女人站起身来。
“让您忙碌了一整天真是抱歉,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己去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