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气日渐消退,天气凉爽起来,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深秋。
陆星月站在灶台前,有些出神的想事情,砂锅里的山药排骨汤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直到汤水溢出,发出噗嗤的响声,她这才回神,急忙将火给转小。
排骨汤香气盈鼻,她却捂着嘴脸朝旁边避了避,干呕一声。
房间里,陆星曜左手不太熟练的握着笔在曲谱上写写画画,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起身,大步走进厨房。见她都难受的蹲下了,他也单膝蹲着,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陆星月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她缓了缓,才冲着他摆摆手。“没事,没事了。”
她怀孕了,现在已经三个多月,
她在陆星曜转院之后,才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去做了个检查,很快得到了证实。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第一次就有了。这个孩子对陆星月来说,只有意外,没有惊喜。特别是陆星曜还因为江家躺在病床上,右手可能永远也弹不了吉他,以后再难入学了。
她一开始的念头是想打掉,可是在医院徘徊挣扎了许久,却越想越是钻心的疼。
她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这个心。
她舍不得。
这是她和江漾的孩子。
陆星月那段时间本来就痛苦不堪,这之后连着两天更是神思恍惚。陆星曜无意间看到了她包里的检查单,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令她如此反常。
陆星曜对于她的想法非常懊恼,他不希望她所有的决定因为他而牵绊。
再说了,那不仅是江漾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还是他的亲外甥。他希望姐姐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天姐弟二人聊过后,陆星月最终还是决定,将孩子留下来了。
她孕吐倒不是特别厉害,却总是容易干呕,呕得嗓子发痛,长久下来也挺磨人的。
陆星曜蹙眉,呼吸微沉,扶着她起来道:“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陆星月解开围裙,刚在沙发上坐下,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身子坐直,连忙将手机给拿起来接了,陆星曜左手端着水杯走过来,静静的在她旁边坐下。
陆星月一直嗯嗯嗯应着,最后又笑着不停的说好,还有谢谢。可是等挂掉电话之后,她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身子往后靠在沙发上,捂着发红的眼睛难过的叹息。
她之前在云图高中贴吧里连发了十几个澄清帖都很快被删除,且被封了ip,往相关单位打的那些投诉电话也都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一切都徒劳无功。江漾妈妈果然是都安排好了,为了彻底的报复她,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路上的这段时间沿途苦心竭力的为陆星曜找学校,好的高中就别提了,就算没有档案上的那一笔,出钱也难进。稍微次点的高中,即使知道了陆星曜过往的成绩,也都坚决不肯收。她四处送礼送钱托人找关系,也丝毫的不起作用。
陆星曜整个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可是这成了陆星月的一块心病。到了这座城市之后,她又带着陆星曜跑遍了所有的学校,到了今天,却只有一所职高愿意收下陆星曜。
陆星月真的痛恨死了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
陆星曜虽然没有听到电话对面说了什么,可是也大概猜到了些情况。陆星曜知道,陆星月对他上学的事情一直有特别大的执念。他将水杯塞到陆星月的手里,轻声问她:“姐,老师说什么时候能去上课?”
陆星月端着水杯没喝,转头诧异的看向他,“星曜,我们还是再去别的学校看看吧,或许能……”
“不用了。”陆星曜摇摇头,档案里有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实去哪儿都一样。而且他不想让陆星月怀着孕还为他四处辛苦奔波。
他道:“职高也不错,能上学就行了。”
他其实非常清楚,就算以后他高考考满分,也不可能上什么重点大学了。再加上档案里的东西无法消除,本科院校考根本不会考虑录取他。他现在就想先找个学校上课,安抚陆星月的心,他也要尽快的考虑一下别的出路。
虽然陆星曜再三说不用她送,但是第二天陆星月还是亲自陪他去了学校,临别前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忧心的叮嘱他一些话,陆星曜乖乖的听着她在那念叨完了一一应下了,才随着老师去班级。
陆星月目送着他高大帅气的背影渐渐消失,鼻头骤然就是一酸,眼眶也湿了。
她在原地缓了缓情绪,才转身离开,坐车回到租的房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打扫卫生,正收拾着,她不经意一转某看到了竖在沙发角落的吉他包。
包上面还挂着一个灰蓝色的笑脸小熊挂饰,小熊的颈口那还有一个格子花纹的蝴蝶结,憨态可掬。
她知道陆星曜一直都暗暗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不过这个小熊并不是他自己买的。听陆星曜说那天去酒吧拿吉他的时候,就挂在他的包上了。他住院之后一直没碰吉他,也就没取下来。
陆星月打量了片刻,将有些沾灰的小熊给取下来洗干净挂在阳台上。她深吸一口气,回到房间里搬出特地买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来开始在微博还有各个论坛里搜索类似陆星曜的病例,四处留言打听比较厉害的专家医生,只要看到有用的信息她都会立马记下来。
虽然全部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不想这把吉他在角落里生灰。学业已经毁了,梦想还要继续。
陆星曜上学之后,他们就暂时在这座城市里安定下来。陆星曜住读,每天规规矩矩上下学,按时回家来。
一开始陆星月还担心他会跟同学起冲突,没想到听老师跟她说,刚转去没几天他就已经是全校的焦点,班上最不服管教的几个也对他服服帖帖,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陆星曜到学校后的第一次文化课月考,左手答的试卷,语文作文没能写完,却仍旧是全年级第一,甩第二名一大截。才接触不久的专业课程也是稳稳列第一名。
陆星月知道了后,不知道是欣慰更多,还是心酸更多。
陆星月没有出去找工作,她的肚子渐渐大了,没人会聘用一个孕妇当员工。她就在家里照顾陆星曜的饮食起居,查查资料,闲时经常出去转悠,考察地段。
她有心想重操旧业,自己开个精品女装门店,等生意稍稍走上正轨,她再多招几个人来。然后,她就能去尝试一些一直以来想学的东西,提升自己。
心中有了愿望,有了目标,日子也过的充实一些了。除了午夜梦回时常常在眼泪中转醒,她的生活似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陆星曜寒假的时候,陆星月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他跨越一千多公里,慕名找到了一名很有权威的专家再一次给他的手做了手术,花了不少的钱,但好在有点效果,至少能拿非重物,也能慢慢的写字了。
可对于弹吉他,医生还是非常不赞同。
回到家之后,陆星月曾看到过陆星曜抱着吉他在房里用手指头去小心翼翼尝试着拨弄。她看到他眼里露出的微光,心中哀伤,也不忍去阻止。
寒假结束,陆星曜继续他下半学期的课业,平稳而有序。
陆星月的店面也选了个时间开业了,因为身体笨重诸多不便,她雇个名员工来帮忙,生意还行。
又过了一段时日,也就是陆星曜高考前的那一月,陆星月预产期到了。
陆星曜坚决丢下课业,左手拎着大包小包,紧张兮兮的陪着她去了医院。
浑身紧绷的在产房外守了一天,终于是把他的小外甥给盼出来了。
在陆星月的示意下,刚出生还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外甥得到了舅舅的亲自赐名,陆子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