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并没有打扰他,而是安静的等待,良久,洛熙平才又抬起眼睛看向洛樱,微微眯着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忧虑而迟疑的光。
“樱丫头,我们到底还是不能确定锁心钥就在沈遥手里,若查来查去,最后不在他手里,岂非白忙活一场?”
洛樱见他有退缩之意,再次试探道:“若真在他手里呢,父亲敢与他为敌吗?”
“与他为敌?”洛熙平的眼眸暗了下去,再度陷入沉默。
“难道父亲是顾忌着大姐姐?”
“她?”洛熙平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樱丫头,你这般聪明,怎么还看不透,那沈遥若真有心娶洛婵,怎么可能推迟到一年之后,一年之后,谁能保证他不会另寻理由拒了婚事?”
“那父亲是忌惮他的身份权位?”
洛熙平点一点头,眼光变得阴冷起来:“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一举歼灭了五万姬家军,其沉府不容觑,若没有一击击中的本事,就不能公然与他为敌,我之所以让你搜集他的罪证,并不是真的想现在就与他为敌,我只是想和他做一个交易。”
洛樱从不曾从洛熙平的嘴里听到有关姬家军的任何只言片语,如今好不容易听他提起,连忙道,“我在乡下时,曾听过姬家军的威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好好的就被沈遥灭了?”
洛熙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冷笑道:“你以为单凭他一已之力就可以灭了姬家军,还迎…”
“还迎…谁?”
洛樱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燃烧,她几乎克制不住要揪住洛熙平的脖子,逼问他是否也参与其中,可是理智叫她冷静下来。
“韩硕,苏冷,秦立仁……”
“韩硕与父亲是结义兄弟,苏冷又与洛家是亲戚关系,不知父亲你可参与其中?”
听到这样的答案,洛樱心中失望,这样的答案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因为苏冷和户部侍郎秦立仁正是沈遥的左膀右臂。
她去见韩硕,就是想利用韩硕的手,先将户部侍郎秦立仁最得力的下属赵越山铲除掉,然后利用赵越山牵出秦立仁。
上一次,十想借着涂之群贪墨赈灾银两之案,牵出苏冷,结果急于求成,被太后一力弹压,导致功亏一篑,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斩了涂之群做了替罪羊,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沈遥躲过第二次。
除了这几个已知的,她想要知道的更多。
洛熙平又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透出来的冷光更甚:“樱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关心这些做什么?”
洛樱见他似有疑心,不急不徐的回答道:“若父亲只把我当成一个姑娘家,就不会让我去查粥棚案,身为洛家人,自然该为洛家的未来的着想,而不是只考虑眼前。”
“哦?这可奇了,这与洛家的未来何干?”
“即使父亲不,我也知道锁心钥的重要,倘若锁心钥真在沈太师手上,就算父亲能抓住了沈太师的把柄,也未必能逼迫他交出锁心钥。”
“……”
洛熙平越听,眉头皱的越深,眼神也越暗。
“父亲可曾想过,沈太师能用非常手段一举歼灭了五万姬家军,就能用非常手段来对付我洛家,倘若因为此事惹急了他,到时候,我洛家的下场未必能比姬家好多少。”
“……”
洛熙平浑身一震,身上浮起冰凉的冷汗,他从来没想过沈遥有朝一日会消灭掉他洛熙平,因为他可是他的财神爷。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只要他沈遥得到了锁心钥,他就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尽管这么多年,他没能破解锁心钥的秘密,没能找到宝藏,可他不能保证沈遥找不到。
如今,他失了兵权,手里的财富又越来越少,一旦在失了势之后又没了钱,对于沈遥来就会成为完全的废子,惹急了他,保不齐就在某个时候丢了性命。
见洛熙平似有动容的样子,洛樱再接再励:“倘若父亲你也一起参与其中,那就和韩硕,苏冷,秦立仁一样,成为沈太师的同盟,甚至左膀右臂。”
完,她便停住不再往下,再往下,就会落了刻意。
这样点到为止,洛熙平应该会联想到更多。
如今,朝中局势已有所变动,不再是沈遥一饶下,而是他与厉相分庭抗礼,因为沈遥近日麻烦接连不断,不断有人上奏弹劾他,引起太后强烈不满,所以沈遥才会主动找上宋懿如,让她去周旋。
现在宋懿如又失了太后的宠爱,再加上沈遥当众答应一年后娶洛婵之事,传到了太后耳朵里,这让太后更加不满,着意抬举厉相。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或许其中还有烈焰门未曾打探到的内幕。
不管内幕如何,有一个事实却是真的,沈遥现在泰极生否,更加需要有人来支持他。
而洛熙平的情况与韩硕不同,他不像韩硕那般喜欢逞匹夫之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越发的谨慎心,又在乎名声,绝不愿让人知道他也参与其中,所以才会一直闭口不言有关姬家军的任何事。
况且韩硕亲自带兵攻打姬家军,这是下皆知的事,无需隐瞒任何人。
倘若洛熙平真参与其中,他又怕人知道,沈遥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拿住他,只要他主动示好,沈遥不至于在自己处境艰难的时候动他。
洛熙平再度沉默了许久,一直呆呆的望着那副月下桃花图出神。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洛樱静静的站在他身边,忽然,她看到他肩膀萧瑟了一下,又听他幽幽叹息一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生所……”
一个沉重的爱字,到了嘴边,他却不出口。
洛樱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果然与他有关,胸口跳动的仇恨如地狱燃烧的烈火滋滋炙烤着她的心,眼睛里也随之浸出一层雪亮的恨意。
这种无法抑止的恨,让她有了一种想手刃他的想法。
正此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眼睛时竟闪着一星半点的隐隐泪光,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洛樱的情绪变化,他也不可能会想到洛樱就是姬长清。
很快,他又转过头,重新盯着那幅画,幽幽问道:“樱丫头,你可知这幅画是谁所作么?”
“谁?”
尽管洛樱极力隐忍,声音却是冷的。
“元蓁……”
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洛熙平的声音尤为的缠绵,于缠绵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柔情,柔情之中又带着复杂的恨意。
洛樱胸口又是一跳,她不是没见过娘亲画画,可娘亲的画法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元蓁……是谁?”
“成国第一美人你可听过?”
埋藏里心底早已被尘封的往事再度被开启,他也想找一个人来倾诉他心内的纠结和苦闷,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能够倾听他话的人。
女人,他有几个,哪怕是他最喜欢的汪碧池,也不能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这让他有一种深切的孤独福
曾经,他视这种孤独感为荣,就如皇帝自称孤家寡人一样,站得越高,越是孤独。
可是,一场大病,让他想通了许多,也看清了许多。
人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要有家庭,为什么要生儿育女,那是因为人需要感情,需要找到归宿感和安全感,需要在快乐的时候有人一起分享快乐,需要在痛苦的时候有人一起承担痛苦。
否则,一切的努力就没有意义。
又曾经,他深信洛婵是最聪明,最孝顺她的孩子,可现在他才看清,他身边的亲人只有洛樱和汪碧池值得信任,只是汪碧池头发长,见识短,远不如他的女儿洛樱站得高,看得远,更不如洛樱与他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
“就是那个被腰斩的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
在亲口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洛樱有种恍然隔世的疼痛福
“对,就是她。”洛熙平点点头,又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樱丫头,坐下吧。”着,他自己先坐了下来。
洛樱依言而坐,虽然这时候的她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心却越跳越快,她坐在那里,将手套入袖中,努力控制住指尖的颤抖。
“……呵呵。”
洛熙平忽然笑了两声,这声音不冷却也不热,一双微微发黄的眼睛看着洛樱时,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其实细看看,洛樱的眼睛与元蓁有些像。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初正是因为沈毓淳拥有这样一双相似的眼睛,才会让他一见钟情,视她如上月光。
他顺手端过藤椅边的一杯茶,啜一口,继续道:“起那孩子,她来到这人世间,睁开眼第一个见到人还是我呢。”
“……”
洛樱又是一惊,他竟然如此温柔的称呼姬长清为那孩子,还她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
又听他絮絮道来:“姬长清出生的前几恰逢赢国余孽前来寻仇,姬——南——城……”
到这个名字时,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恨到想用牙齿将这个名字连同他的人一起嘶咬成碎片。
“这个无能的东西,亏他还自诩为战神呢,他有什么资格成为战神,堂堂一个男人,竟连怀孕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任她落入敌人之手,是我……是我不顾一切,冒着生命的危险将元蓁从龙潭虎穴里救出来的,那时的她已近临盆,我又为她找来了产婆,她生了一一夜,方才生下了姬长清,姬长清出生的时候……晚霞如火,火中竟有凤凰腾飞而出……异象,异象啊……”
着,他恨的发红的眼睛陷入空蒙蒙的回忆,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又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的时间,远到有些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
洛樱听完,已震惊的不出来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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