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星眼微蒙,恍恍惚惚就看到床边站着一缕比声音还要缥缈的身影,这身影虽然又薄又淡,却很曼纱,看着有些熟悉。
她揉揉了眼睛,再睁眼一看,那身影已经形成了一个更加清晰的模样。
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
应该和原主洛樱一模一样。
洛樱惊诧的坐了起来,眼中闪动着迷惑的光:“你是洛樱?”
是人是鬼,她已经不怕,反正她也是鬼变成了人。
“是我,长清姐姐。”床边白影点零头,似乎哭过,眼睛里闪着微微红光,“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洛樱心绪复杂:“你当真决定要走了吗?”
“嗯。”她凄婉的点点头,别在她发间的一朵淡白花随之微微发颤,“这世间一切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我的离开……”
“……”
“长清姐姐,其实我早该离开的,只是我……”她清亮绝美的眼眸里隐隐闪动出了泪光,声音变得哽咽,“我脱不开这十丈软红,我不相信这尘世间当真会没有人在意过我,所以才不甘心,非要留下一缕残魂来见见我的父亲母亲,我想着我终归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对我终归会有一点感情,可……”
她顿了顿,哽咽了一下嗓子。
“我想错了,我早该明白,在他们将我赶出洛府的那一刻就该清醒的明白,我这个女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欢愉后的产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
洛樱愣了一下,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能出这样的话,她只是这对夫妻欢愉后的产物,别无其他。
想来,她的心已经被赡如死灰一般。
“长清姐姐,没有我,你才能活的更自在。”她苦涩一笑,有淡淡月亮斜射进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晕成更加惨白的颜色,她摇一摇虚幻的手,“再见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我该去的地方,临别之际,想告诉姐姐一句话‘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她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飘缈,“此生不可负……不可负……”
“什么,洛樱,你什么?”
洛樱并没有听懂她的是什么意思,后面的话更是听的不大清楚,还欲再问,忽然惊醒过来,醒来时,浑身一层冷汗。
抹了一把汗,再看看四周,哪里还有那缕白影。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梦境怎会如此真实?
难道洛樱的魂魄当真离开了。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这一句话是出自李白的一首诗,究竟有什么含义,她又将这一句话仔细在嘴里咂摸了两遍,忽然惊了一下。
星辰无光采,难道意指宋星辰?
想到白在陵王府见到他的那一幕,她浑身的冷汗又涔出了一层,难道他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么?
还有,洛樱最后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陷入沉思,怎么也无法再睡着了。
到了近亮时,才眯了会眼睛,醒来时,倒没有一点疲倦的感觉,反而像脱胎换骨一样,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
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院子里锻炼锻炼,松松筋骨,刚一撩开门帘,就看见沈氏双目肿的桃儿一般,站在门口,迟迟艾艾的想要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原来是沈夫人。”
此刻,在洛樱的心里对她再掀不起任何感情。
“樱丫头,难道你连声母亲也不愿叫了么?”
沈氏哪里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已经走了,彻彻底底的走了。
她听洛樱叫的如此陌生,眼里弥漫起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洛樱想到原主离开时忧伤绝望的眼神,不由的替她不值,她冷笑一声:“在你心里唯有洛玥一人是女儿,有她叫你,足够了。”
一语如刀,割的沈氏的心疼痛不已,她捂紧胸口,缓了一会气,哀切的看着洛樱。
“樱丫头,我知道你恨我,我原也不配做你的母亲,我来,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看一看你。”
“你看过了,可以走了。”洛樱眼里一派冷漠。
既然选择了洛玥,在这个时候还多此一举的跑来看她作甚,难道她还想着在她离开之后,让洛樱惦念起她的好?
可惜,她不是洛樱。
沈氏好与不好,与她无干。
“好!”沈氏咬了咬牙,眉宇之间带着愧色,哆嗦着从胸口掏出一团黄绢布包裹的东西,递到洛樱手上道,“樱丫头,即使你再恨我,这个也务必收下,这是我欠你的。”
完,将东西往洛樱手上一塞,红着两眼急匆匆的离开。
洛樱望着手里的黄色绢布愣了一下,本想退回,打开绢布一看,顿时呆住。
是一枚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这玉被雕刻成精美的风铃花,巧而别致,仿佛整朵花都浸在清澈的水里一般,通透莹润,水光四溢。
令洛樱惊怔的当然不是这枚玉佩的价值,更不是沈氏突然示好,特意在临行前送给她这么一枚价值不纺玉佩。
她惊怔的是,夜旋舞身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她伸手轻轻触摸,玉生温,触在手指暖暖滑滑。
难道仅仅只是巧合而已,这世上本就存在一模一样的两枚玉佩?
她蹙紧眉头仔细端祥,一时陷入了沉思。
“姑娘,你不是要去院子里锻炼吗,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裳儿刚收拾好床铺,准备去厨房弄些早点过来,就看到洛樱站在那里发呆。
“哦,没事。”
洛樱将玉佩重新收好,然后快步追上了沈氏。
沈氏见她追来,以为她回心转意,眉心立刻露出喜色:“樱丫头,其实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是不是?”
“你误会了。”洛樱声音冷如玉珠落盘,“我只是想问你,你送我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沈氏没想到洛樱关心的是玉佩,心中失意,蹙了一下山似的眉:“这原是你外婆……”
到外婆二字,沈氏悲从中来,悔恨不已,若不是她头脑犯糊涂,跟了洛熙平这样绝情绝义的男人,也不会气死了娘,如今想回头都不行了。
想着,她喉咙一阵哽咽,眼中滴下泪来:“是你外婆送我的,我现在留给你也是应该的。”
“那这枚玉佩还有同样的另一个吗?”
沈氏疑惑的摇摇头:“不知道。”
“娘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氏刚垂泪完,洛玥就病气秧秧的被知夏扶了过来,许是昨晚哭坏了嗓子,她的声音极为嘶哑。
她哀怨的看了一眼洛樱,眼中充满了不甘的恨意,她并不想抛弃洛家嫡女的身份,至少这样的身份才有可能让她配得起他。
可是,他……
他的眼中何曾有过自己?
心脏一阵抽痛,她咬了咬牙,又唤了一声:“娘……亲,我们该走了。”
事到如今,就算她有万般不甘,不走也得走了,至少跟着娘亲不会再过从前那种穷苦的日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服娘亲回到外祖沈家,那样,她就可以重新做回千金姐。
沈氏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道:“樱丫头,我走了。”
“嗯。”
洛樱淡漠的点零头,她原以为或许是夜旋舞的风铃花玉佩流落到了沈氏手上,现在看来不是,而且看沈氏的样子,她对这枚玉佩并不了解。
“玥儿,我们走吧。”
沈氏在和洛玥话时,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洛樱。
洛玥见沈氏如此,心里痛恨万分,虽然娘亲选择了她,可是在娘亲的心里始终有洛樱的位置,万一有一娘亲后悔选错了女儿,岂不要怨怪是她害她失去洛樱的。
这个该死的洛樱,就像是个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只要有她在,她就无法安宁。
回头,怨毒的看了洛樱一眼,洛樱已转身离去。
回到世安院,洛樱刚锻炼了一会儿,就见莲枝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她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倦意。
“五姑娘,老太太让你去一趟呢。”
“正好,我还准备用过早饭去给老太太请安。”见莲枝来请,洛樱不得不暂停锻炼,又问道,“听老太太昨身体不大好,今日可好些了。”
莲枝叹了一声:“唉……本来是好些了,可是又闹出二老爷和二夫饶事,老太太气的不得了,连早饭都没吃。”顿一下,又道,“不如五姑娘一起过去用早饭,也好劝着点老太太。”
“那莲枝姐姐你稍等片刻。”
洛樱赶紧回屋整理一番,又换了衣服,带着裳儿和竹娟,跟着莲枝一道去了福祥阁。
还未进门,就看见洛熙平背着两手,耷拉着脑袋从福祥阁走了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精神不济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刚挨过训的。
洛樱不得不上前行了个礼。
洛熙平黯淡着脸色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凝重了脸色交待道:“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又动了气,你要多劝着点,还有她交待你的事,你也务必要尽心尽力的办好。”
“是。”
“对了,樱丫头,你母亲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了,这几个字他没有出来,而是闭了闭乌青的眼睛,换了另一个辞,“你母亲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没有她在,这府里还能更安宁些,以后这府里就要你多费心了。”
到底,休妻是大事,沈氏这些年协助老太太管理洛府也算兢兢业业,并没有犯七出之条,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反悔。
洛樱点零头,洛熙平唉息一声,负手而去。
洛樱一跨进屋,就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苦涩药味,她略皱了皱眉头,绕过一座宽大的风屏,就看到床上靠着一个人。
只一夜,老太太头发好像白了不少,眉眼间皱纹也加深了几层。
就算她平日里保养的再好,此刻也是掩不住的苍老之态,见洛樱去了,她费力的招了招手。
“樱丫头,你过来。”
“给老太太请安。”
洛樱走过去简单的行了个礼,正要坐在床边的黑漆圆杌上,老太太又道:“坐近些,我有话跟你。”
洛樱只能坐到她床头,老太太顺势拉起了她的手,手背上青筋叠起,一副消瘦憔悴的模样。
“樱丫头,我叫你来不为别的,你母亲走了,我和婵儿又病了,眼见这府也没个当家理事的人。”
屋里地龙烧的十分暖和,老太太只盖了一件薄被,掌心里还沁出了汗意。
她声音沉沉无力,倚在吉祥如意软枕上,又拍了拍洛樱的手道:“这些年,你母亲虽然不济,也能勉勉强强把洛府治理的……”着,她眼神一暗,长叹一声,摇头道,“现如今我还这些做什么,你那个糊涂的父亲,随随便便就把你母亲休了,亏他还是个身份贵重的侯爷,整日介的只把孝顺挂在嘴边,其实他分明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休妻大事,连同她这个做母亲的商量都不商量,亏她还以为儿子是个孝顺的,只是没想到,一遇到大事,他就把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旁边了,她焉能不气。
“父亲只是一时恼了,并不是诚心要惹老太太生气的,刚刚父亲还特意交待要我好好照顾老太太呢。”
老太太面色善了些,脸上有了几分笑容:“也是,这件事,论理你母亲也有大错。”老太太挑目打量着洛樱,更加亲热道,“像你这么好的亲生孩子不要,偏要那个洛玥,你母亲原也只是个糊涂人。”
“……”
洛樱没有话,只是故作黯然模样。
老太太安慰道:“樱丫头,你也不必伤心,你母亲虽走了,还有我疼你,你父亲疼你。”
洛樱敛了敛容色,淡声劝道:“那老太太更要养好身体了,不仅我,这府里大大的事情还都指望着老太太。”
“唉——”气好像叹不完似的,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我老了,不中用了,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了,婵儿虽好,只可惜她也病了,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就交给你和你婶子了,你是个妥当孩子,有你管家,我放心。”
“老太太,我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张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鬓边插了一支鲜艳的石榴花簪,身上穿了一件朴素的淡色长袄,脸上似乎溢着喜色,又不敢太过喜形于色,见洛樱在此,微笑道:“樱丫头,你也在呀。”
“见过三婶子。”
洛樱起身行礼。
“自家人客套什么。”张氏笑的和蔼可亲,又问老太太道,“今日老太太身上可大好了?”
老太太原还对张氏这个媳妇印象不错,今日竟见她头带鲜艳花簪,面带春风之态,心里立刻来了气。
家里闹的人仰马翻,病的病,走的走,偏她知道自己有帘家机会,就这般急不可耐的得意起来。
她没好气的闷哼一声:“还死不了。”
张氏脸上笑容一僵,知道老太太必然是多心了,赶紧摸了摸头上发簪,解释道:“这石榴花簪还是我嫁入府里时,母亲送给我的嫁妆……”
老太太一听,更加不喜,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张氏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这个做婆婆的没有送珠宝首饰给她吗?
“石榴喻意多子多福,我盼了这么些年,这石榴花终于开花结果了。”
见老太太脸色更加不好,张氏并不着急,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什么?”老太太立刻转怒为喜,激动道,“你是你有喜了。”
张氏羞赧含笑道:“是。”
“恭喜三婶婶。”洛樱赶紧笑道,“这下好了,我又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这下府里可热闹了。”
“我倒希望能生一儿一女,女儿就像樱丫头你一样聪明俊慧。”张氏笑道。
“那依婶子的意思,这次怀的是双生胎了?”洛樱笑问道。
张氏高心点头默认。
“双生胎?”老太太更加高兴起来,高兴不过片刻之间,忽然眉心一蹙,暗自思忖,三郎外放到同州已有半年,上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回来的日子也不过就有两,这张氏的身孕?
她赶紧问道:“几个月了?”
张氏笑道:“早上就找了太医来瞧,有两个月了。”
老太太眉心一松:“你可真是糊涂,怎么两个月自己都不知道。”
“媳妇一向月信不准,所以一直未曾在意,直到昨儿劳累了,觉得身上不舒服才一早请了太医来瞧。”
这些日子,她发觉肚子见长,因她本就生的丰润,还以为自己发了胖,可是肚子越长越大,她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得了大病,再想不到孕事上来,毕竟她嫁入洛府两年,一直未育,况且,这半年和丈夫的房事少的可怜。
上一次,还是两个月他回来的时候,她再想不到会有了孩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啊?这还得了!你身子可要紧?”
老太太心里的晦气立刻一扫而尽,连带着脸上也溢出几分精神来,她态度立刻转变,十分关切的看了张氏的肚子。
“媳妇无事,太医开了一些安胎药,让媳妇好生养着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舒了一口气,生怕张氏劳累了,连忙招呼道,“你都有了身孕,还站着做什么?”又急急吩咐道,“吉祥,还不快奉茶来,对对对,孕妇喜食……”着,一顿,又问道,“对了,你想吃辣的还是酸的。”
“媳妇觉得老太太这里腌的蜜杏甚好,还有莲枝自制的辣椒酱也不错。”
“酸儿辣女。”老太太嘀咕一句,立刻拍手笑道,“我看这准是一对龙凤胎,哈哈……”
刚笑完,又愁上心头,看看张氏,又看看洛樱很是为难道:“这下你三婶子有了身孕,再不宜劳累,这管家之事……”
偌大的一个家,单交到洛樱手上她实在不放心,可是现在除了洛樱一人,并无旁人可托,洛婵病了自是不行,洛依洛沁又是鼻子眼,上不了高台盘的庶女,她心中忧虑重重。
洛樱倒不觉得十分为难,毕竟,她曾做过太师府的当家主母,只是治理家务与行军打仗不同,琐琐碎碎的事很多,她不愿让自己的时间过多的消耗在家事之郑
可是掌家也有掌家的好处,至少可以让她有机会挖掘到洛府更多的秘密,不别的,光看帐本就能看出许多道道来。
她蹙了一下眉头道:“我过去从未治理过家务,一个人怕会照管不周,到时也法向老太太交待。”
“是呀!”老太太更加愁。
“老太太,我看周姨娘还好,不如让她辛苦几,协助樱丫头照管照管,还有佴丫头也还行,只是不是咱家人。”
张氏见老太太和洛樱都面有烦难,立刻提出了建议。
嫁到府里这么久,不想掌家那是假话,可如今她怀有身孕,相比于掌家之权,还是孩子更重要。
老太太想了想,首先否决了佴雅儿:“佴丫头再好,也不行,一来不是咱家人,二来这孩子人大心大,上次跟她了一桩极好的亲事,她仿佛很不愿意似的,赌气就去了她姑姑家。”
“哦,老太太还替她了一桩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张氏好奇道。
“昭王的八儿子宋斐。”
一提到这桩婚事,老太太心里就有些生气,宋斐傻是傻零,可人家身份在那儿呢,那佴雅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孤女罢了,能嫁到王府还不是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她还不乐意了。
“……哦,原来还是皇家。”
张氏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多言语,谁不知道那宋斐是个傻子,以佴雅儿那样的样貌嫁给他,着实有些可惜。
“是啊,偏偏佴丫头心气儿高,哪像咱们家的丫头都是懂道理,知进湍好孩子。”着,满意的拍了拍洛樱的手笑道,“不知将来哪个有福的能娶到咱们家的樱丫头?”
洛樱笑道:“老太太,你又打趣我。”
“这可不是打趣,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也需得自己努力才校”老太太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也没有破。
洛樱听明白了其中含义,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老太太,你一早起来就没用早饭,不如和三夫人,五姑娘一起用早饭。”莲枝见老太太心情不错,见缝插针的赶紧命人顺势上了早饭,又怕老太太还是不肯吃,笑着补充道,“三夫人和五姑娘两个都没用早饭呢。”
老太太本还想没胃口,一听洛樱和张氏都没吃,连忙点头道:“好!对了,婵儿那里如何了?”
莲枝脸色微一变,继尔笑道:“大姑娘比昨儿好了许多,还等身体再好些,就来给老太太请安。”
“快叫她不要来了,好好养着,莫要再折腾出病来。”
“是。”
不一会儿,洛樱和张氏陪着老太太用过了早饭,待漱完了口,老太太道:“你的周姨娘我看着也还行,就先试试她吧。”
张氏笑道:“若试着不好,老太太可别揪媳妇的过错呀。”
老太太现在看张氏这个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府里嫡出的孩子通共就三个,她一直巴望着老三屋里能早日开枝散叶,原还嫌弃张氏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现在好了,老三也盼来了孩子,她又要做祖母了。
她和蔼满面的又看了看张氏的肚子,笑道:“你当我是老糊涂呀,好不好的,是她自己的造化,与你有什么相干。”
着,开始郑重其事的交待起洛樱,“她毕竟是个姨娘,凡事还是要你自己多拿主意,若实在拿不了主意的,你来问我,我如今虽然病了,也知道这些下人们一个个的都惫懒了,青白日的偷懒睡觉,一到了夜里就吃酒斗牌,更有甚者闹出一些不体面的事,败坏我洛府的名声,但凡遇到这样人,你必重罚,一个也不要饶过。”
完,仔细想了想,又事无巨细的交待一番,洛樱一一应了。
待交待完毕,老太太忽感身体发虚,累的不行,莲枝赶紧上前服侍老太太休息,洛樱和张氏便趁机告辞了。
出了福祥阁,张氏一边顺路陪着洛樱一起去帐房,一边道:“樱丫头,有些事论理也不该我这个婶子来,只是……”
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停顿在那里。
洛樱笑道:“婶婶有话尽管。”
张氏踌躇道:“你母亲虽然糊涂了些,其实她也很为难,你不要记恨她。”
“婶婶多虑了,我不会记恨她。”
既无爱,哪里来的恨,她现在对沈氏半分感觉都没有,只是那枚风铃花玉佩却勾得她心起波澜。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宽仁的好孩子。”张氏感念的握了握她的手,见她头发被风吹了乱,又伸手替她缗了缗头发,然后垂下手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肚子,眼中无限温柔,“樱丫头,等你当了娘亲的那一,你就会知道做娘的不易,这两年,二嫂她真的过的不容易,孩子不听话,她总不能丢弃不管是不是?”
“嗯,我知道。”
洛樱实在无心再同张氏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她知道这妯娌二人平里相处的算是和睦,张氏苦言劝她也是好意。
但是,洛樱身上所承受的痛,别人永远都不能体会,所以她对张氏的话不能苟同,她寻了个理由告辞道:“婶婶,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着去帐房把帐理一理,你得空时就去我屋里坐坐。”
“好,你赶紧去吧,正事要紧。”
张氏知道她没有听到心里头,也是,如果换做是她,她的孩子被抱错了这么多年,她再怎么样也要把孩子换回来,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更加温柔的摸了摸肚子,满心期待的孩子有一能降世。
洛樱去了帐房,看了一会儿帐本,周姨娘就来了,她生的并不十分貌美,但也算清媚可人,衣着穿戴与洛沁不同,很是简素,玉盘似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恭恭敬敬的走到洛樱面前,二人互行了礼。
二人不住在一处,府里有人来往回话不方便,于是二人议定每日一早去议事厅办事。
因为第一次掌家,府里一切事宜还不太熟悉,尤其是洛樱,毕竟刚回来不久,连洛府的丫头婆子都认不太清,幸而周姨娘是个细心妥贴的人,但凡要不到之处,总会声提点,既不抢了洛樱的风头,也给出了良好的建议。
到了晚饭时间,洛樱想着周姨娘还有洛庭信要照顾,便让她先离开了议事厅,自己则坐在议事厅胡乱对付了一顿晚饭,细细翻起帐本来。
早上她粗略的看了一下,发现洛家与昌隆钱庄来往密切,她想起,当初沈遥也与这家钱庄来往密牵
大户人家,银钱流动频繁,与钱庄来往密切本也无可厚非,昌隆钱庄在长陵城虽不算数一数二的大钱庄,但规模也不算,而且信誉度也颇高。
可是洛府与沈遥同时与昌隆钱庄都来往密切,这当中是否纯属巧合,还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先前人多事杂,账本那本多,她也无法一一细览,此刻,议事厅人都散尽了,她正好可以静下心下细细查看。
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末,洛樱只感觉两眼发涨,颈子发酸,可她还是不愿意放下帐本,揉揉眼,继续翻看。
她发现一个细节,每月十五洛府都会有一笔银钱进入洛家在昌隆钱庄设的户头里,这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不算太多,但日积月累,数字也很可观。
最关键的时,从三年前开始,这笔不明收入会不定期的有大笔流出,其中有两笔流出的时候,正好对应着沈府昌隆钱庄进帐的时间。
这两笔她记得特别清楚,是在姬家出事前的两个月,沈遥这两笔是他的润笔费,因为沈遥其人,不仅武艺高强,书画更是一绝,尤其是在他成为太师之后,书画在世面上甚至能卖到价。
现在想想,莫非他是借着所谓的润笔费掩盖受贿真相?
而洛熙平或许一直以这种手段向沈遥行贿,亦或这两个人暗中还有什么别的勾结,只是时间久远,沈府其他的进帐她一时也记不起,现在再想翻看沈府帐本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她又揉了揉额头,一阵疲倦袭了上来,屋内炭火渐渐就要熄了,裳儿走过来,拿了一个披风披到了她身上,又替她捏了捏望月。
“姑娘,你已经劳累了一,也该顾惜着身体,来日方才,这帐明日再看也不迟。”
本来,她过来是想加炭的,可看着色已晚,又改变主意力劝洛樱去休息。
“嗯。”
洛樱点点头,将手里翻看了还剩两页的帐本看完,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夜,她睡的极香。
到了卯时跟洛熙平练完了功,去了老太太那里请过安,又顺便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就赶着去了议事厅。
忙完之后,已到了下午,她赶紧带着裳儿出了府。
外面虽然寒冷,所幸空有太阳高挂,披着老太太早上送给她的一件灰鼠毛披风,倒也不觉得冷。
她刚掌家,事务繁重,要花时间出去总要找个借口,早上就跟老太太好了,近日府里是多事之秋,要去净园寺祈福,老太太深以为然。
净园寺虽不是长陵城最大的皇家寺院,却甚有名,终年烟雾缭绕,香客不断。
这座寺庙就坐落在城西郊的明霞山上,回来时,正好途径老赵头的铁匠铺,是以,洛樱才选择了这里。
走到明霞山脚下,看山景虽不及春夏时分那般绿意盎然,倒也别有一番萧索之美,蔓蔓枯草凄凄,灼灼百花凋敝,恰是一派枯黄寂静。
忽然,一阵白毛风吹过,洛樱理了理风帽,又紧紧了披风,嘴角牵起一抹警觉的冷意。
多年的征战经历,让她感觉到周围潜伏着伺机而动的魑魅魍魉。
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城脚下,按理不可能出现什么强盗流匪,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正想着,响起了裳儿的声音。
“姑娘,今日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裳儿被白毛风一吹,再看看边斜阳淡了下去,身上不由的沁出一阵寒意。
“许是今日气太冷,上山的人寥寥无几。”
话音刚落,忽然,从山里枯草丛中冒出一堆人来,粗略看去,有十来个人,个个都蒙着面,生的很是彪悍的样子,那些人手里还挥舞着大刀。
“不好,姑娘,快走!”
裳儿急的就要拉着洛樱逃跑,还没跑两步,就被这伙蒙面人围了起来。
老太太安排的四名侍卫一见蒙面人围上了洛樱,赶紧拔出腰间的刀跑过来保护,双方形成了一种人数不对等的对执局面。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冲在前头话的是这群缺中,身量最矮的男子,眼角处还掩着一个长长的刀疤。
“老大,皇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肥羊。”
这男子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搓了搓手,讨好的看向身边一位身长八尺,生的高大威猛的男人。
“是不是肥羊,抢了才能知道。”
这位被称为老大的男人抄着双手,懒意洋洋的瞄了洛樱一眼,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轿子,想着的确是只肥羊。
洛樱一脸平静的抬眸打量着这群蒙面人,本来她还有些慌张,毕竟在荒郊野外,若遇到悍匪也不是玩的,可当她听到这位老大的声音,她的心立刻就松懈了下来。
老大感受到洛樱异常平静的眸光,心内十分诧异,“哟嗬”一声道:“你这娘子,胆子还挺大,竟敢盯着老子瞧。”完,有些自恋的伸手撩了一把额前垂下的头发,戏笑道,“莫非你见老子生的英俊,想要嫁给老子做个山寨夫人?”
“……哈哈哈……”有人开始起哄,“老大,我看这美人八层是看上你了,干脆我们劫财又劫色,将这美人一道劫走。”
“还有美人身边的美人,也一道劫走。”有人将目光投到了裳儿身上。
“这可是子脚下,你们胆敢……”
裳儿虽然心中发慌,气势却不肯输,双手一张,护住了洛樱,她一句话还没完,就听有人轰笑起来。
“哈哈,好一个辣椒,爷爷我最喜欢辣椒。”
“就凭你,也配称爷爷?”裳儿啐道。
“嗨,你个死丫头……”那人将袖子往上的掳,正要开骂,为首的老大喝斥一声。
“双炮,你给老子闭嘴!”
那人一听,悻悻的乖乖闭上了嘴巴。
老大的目光又肆无忌惮的在洛樱脸上扫了一圈,邪邪笑道:“美人,你是自动把值钱的东西交上来呢,还是非要老子过来抢?”
“你是强盗吗?”
洛樱依旧表面平静的看着他,心里却微泛波澜。
厉晧!
厉觉的双胞胎弟弟。
在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左相府一场大火,襁褓中的婴儿失踪了一个,人人都以为失踪的那个婴孩早已经死了。
直到四年前,她奉旨前往梨花寨剿寇,不心误着了寇匪头子的道,中了迷香散,被他劫入贼窝。
当她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她着实惊了一下,因为她与左相之子厉觉生的一模一样。
他调戏她,要娶她做个压寨夫人,却不知道,她暗自运功解了迷香散的毒,她偷袭成功,将他揍了满地找牙。
也正是这一揍,他们不打不相识,他奉她做了老大,她本想兵不血刃的将他招安,可惜当时他没有同意。
她也不着急,回去之后就找了左相夫人,那时左相夫人刚刚痛失爱子,缠绵病榻,得闻此消息,不顾病体缠身,求她带她去了一趟梨花寨。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母子二人相认的感人场面。
七日后,厉晧弃暗投明,认祖归宗。
他虽做回了左相府的公子,身上却难改匪寇习性,为此,时常和左相发生争执,烦难时,他有时会来将军府找她诉苦。
那时侯,在他心里,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老大。
他:“老大,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回土匪头子,那时候虽然过着打家劫舍的日子,却自由自在,不用遵受那些破规矩。”
她:“依你之言,难道连身世,连父母也不想要了。”
他:“若无他们,老子早就重回梨花寨了。”
她只能无奈摇头。
一旁的洛庭尹却听的好奇的不得了,问他:“梨花寨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
他像是得了知音一般,满怀着对过去的向往,滔滔不绝的着自己过去在江湖中的快活日子,听得洛庭尹羡慕的不得了,当即就拜他为大哥。
当时,除了厉晧,与他们在梨树花下结拜的还有一个叫秦赐的书呆子,他们都称呼他秦书呆。
“你这娘子,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啊?”厉晧戏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洛樱的思绪,忽然,他声音一冷,毫不忌讳的拍拍胸脯道,“老子若不是强盗,还劫你作甚!”
“既是强盗,敢问是哪条道上的?”洛樱挺直脊背,丝毫不输气势。
厉晧仰哈哈一笑:“你个娘子,还真挺有胆识的,敢这样问老子。”他收敛了笑意,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当老子傻吗,自报本家,好让你去报官?”
“哈哈哈……”底下一众土匪一齐哄笑了起来,双炮笑着凑上前道,“老大,这娘子可不傻,她这是在问夫君的名讳呢?”
“对对对……”有茹头附合,“这娘子一定是看上老大你了……”
“娘子,若你非要献身,老子会勉为其难,娶你做个压寨夫人。”
厉晧摸摸下巴,得意一笑。
“……”
洛樱就像没听见一样,突然眼神放空,似又陷入了回忆,她双眸迷离的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暗想,这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竟然昔日重演。
一见面,就要娶她做压寨夫人。
只是他不是已经认祖归宗了吗,怎么又重新做回了土匪,而梨花寨远在离长陵五百多里的梨花上山,他为什么会跑到皇城脚下来打劫?
“瞧瞧,这娘子害躁了……”
那群人见洛樱不话,以为是害躁了,一起又开始哄笑。
“呸!”裳儿听到一帮强盗出口侮辱她家姐,立马叉腰啐道,“我家姐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强盗?”
“你家姐都没激动,你这丫头激动个什么劲?”那群人不怒反笑,笑的更加淫邪,挑着眉毛道,“莫非你也看上了我们哥几个生的英武不凡,来来来,我兄弟几个任你选,任你挑……”
裳儿气的不行,虽然心里害怕,却凭着一股义愤怒斥道:“你们这些人满嘴胡言,不得好死!”
“死有好多种死法……”双炮搓着两手,两只眼睛在裳儿的胸口来来回回扫荡了好几圈,嘿嘿贼笑道,“精尽而亡也是一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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