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尼选择弃养或许是对的,它的状态真的已经不适合再养小马,还不如将小马交给有经验的员工。
我甚至觉得,它已经不适合再被养在繁育牧场了,因为布朗尼的心理问题太大,说不定每天看到那些小马都会给精神带来压力。
牧场的那些员工们并不了解布朗尼的背景,所以从来没有真的试图寻找它焦虑的原因,或许他们也尝试了,但没有找到,更不敢把这小小的意外上报给我。
他们只是不断尝试着让布朗尼完成它作为繁/殖母马的使命:养大崽子。
现代马牧场说起来完全是建立在一套制度上的。
牧场培育马儿,送上赛场。赛马赢下奖金,为牧场带来利益。等到赛马退役后,或是成为种马给牧场带来收入,或是成为繁殖母马给牧场生下优秀的崽子,然后崽子送上赛场,为牧场赢下更多的奖金。
说真的,很冷血,因为在如此制度下,马儿不像是有情感的个体,更像是赚钱的工具。就算布朗尼的职业生涯很辉煌,对于很多人来说也只是个牌子很不错的机械。机械买过来了,以后就要给牧场生产出更加优秀的机械。
其实,赛马这个东西本身也是金钱驱使下带来的产物。
现代赛马都属于一个‘品种’,名为纯血。十八世纪前,世界上其实是没有纯血这个种类的。
当初英国人受国王的喜好影响,赛马开始流行。很多人到处寻找跑的快的马儿,然后发现总有一些马跑得更快。在查询交/配记录后,他们发现这些马几乎来自于三匹种马。于是这群人就把这三匹马所有的后代都登记起来,并且专门取了个名字,叫做纯血(thoroughbred)。
也就是说,现代赛马全部都来自于相同的三个祖先。
赛马在人工选择下繁育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代。在不断的筛选与过滤之下,纯血马一代跑的比一代快,身体就像是不断被微调的仪器,已经趋近于完美。但是没有人满足,只要还有比赛,还有奖金,还有马彩,纯血马就始终逃不掉被人工筛选繁育的命运——
马从出生起就开始为长大后的比赛进行训练,年龄一到就投入赛场。成绩不好血统不好的直接被拉去屠/宰/场,血统好或者成绩好的就能逃脱厄运,退役后成为种马或者繁/殖母马,负责将自己跑得快的基因继续传递下去。
可以说,在不少人眼里,退役后的马就是繁育工具。
当然,我也没觉得牧场员工有我说的这样冷血。
牧场的工作不是每个人都能干下来的。乡下没有任何娱乐项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的跟原始人一样。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围着马转。不是真心热爱马的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哪怕是我,完全把最开始养的那几匹马当孩子来看,在牧场的马多了事务也多了后,也难免有疏忽。
我的那些员工一个个每天要照顾那么多匹马,从早忙到晚,就算布朗尼有异样,能够花额外时间照顾它的小马,甚至在布朗尼弃养后接手小马,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说到底,照顾马对他们来说只是工作,又不是真的照顾自己的孩子,哪还想那么多追究一匹马莫名其妙焦虑的原因?没生病就可以了。
曾经的我知道布朗尼不喜欢小马,但是也同样没想到会是童年阴影带来的影响。所以,即便知道布朗尼不一定适应得了繁育生活,我还是送它去了。
毕竟,不去当繁/殖母马的话,它还能干嘛呢?
养在牧场里当宠物吗?
一个一年要花费五百多万的宠物?
我不是养不起,而是下不了决心为布朗尼开特例。
毕竟在牧场,哪有一匹成绩贼好身体又年轻健壮的母马不生育的道理?
而且布朗尼的状态虽然不好,但要是拉出去,一大把的马比它更可怜。我牧场的马又多,今天我养了布朗尼,明天就有更惨的马要我养,后天也有,大后天还有。
一年年养下去,光是养育费就能拖垮牧场的财政。更别说万一未来日本又陷入经济大萧条,比赛奖金大缩水,养育费却只会上涨。那更完了,牧场分分钟破产,我手下上百员工失业,所有的马不分高低贵贱成绩好坏,一起被拉去屠宰场嗝屁。
我是爱布朗尼的,很爱很爱,但我并不是一个花钱将马寄养在牧场偶尔来看两眼的富家子弟。当然,我的确是富家子弟,但是在这里,我的身份是牧场主。我不能只想着一匹马,然后不顾其他的员工跟更多的马儿。
所以,我要给布朗尼谋一个出路,一个不损害牧场利益,但也不会影响马儿身心健康的出路。
只不过这出路没那么好找,否则日本那么多马儿就不至于因此丧命。
我暂时想不到,就将布朗尼暂时从繁育牧场先搬家到育成牧场,在那边暂住。不论怎样,我既然亲眼看见了布朗尼痛苦,就不会再逼它同自己所恐惧的事物天天呆在一起。
至于布朗尼的小孩,那个叫小可怜的马崽,我就让员工们先照顾了。
在牧场,小可怜并不是离了母亲就活不下去。它可以跟当初的布朗尼一样,由人工抚育长大。或者趁它现在还小,全身抹上母马的奶/水,在送到母马身边,运气好的话就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它的养母。
物质待遇上,总不会让它比别的小马少了什么,说不定还会从员工身上得到更多的关爱。
不过在临走前,我专门去看了小可怜。
它长得跟母亲布朗尼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左后脚是白色的,额头上还有一个水滴形状的白斑。可以想象,它长大后一定会是一匹非常漂亮的牡马。
因为被罚了一个月工资,员工们完全不敢大意,拿出万分谨慎的态度跟我介绍小可怜。
“这是一匹很温顺的牡马,比其他的小马脾气要好很多,还更加黏人。它的所有肢势良好,骨骼强健,只要好好训练,未来会是一匹很不错的赛马。”
我低头看向小可怜。
它站在员工的身边,抬头看我。过了一会后,它竟然主动朝我走了一步,将自己的鼻子贴在我手掌上。
我失笑,这马真的挺像布朗尼的。不仅长得像,还跟母亲一样热爱撒娇。
我突然说道:“这马我记住了,以后会常来看望它,你们绝不准怠慢。还有,以后也不准叫它小可怜了。它只是从前可怜,以后有我关注,有你们照顾,它只会过的比别的小马幸福。”
员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可怜只是乳名,我们平常总得称呼它什么。北原老板,您想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我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叫它一字连城好了。”
一字连城,出自帝国的古籍,意思是仅仅一个字,就价值连城。
这匹小马没了母亲,但是同样珍贵。
员工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说道:“好,我们以后就叫它一字连城。”
布朗尼的后续安排我暂时没有头绪,不过暂时也没有空去思考它的事情,因为jra的重量级赛事陆陆续续开始了。
珍珠贝拉在一月初做了手术,非常顺利。预计恢复时间为两个月,二月中的时候它就开始训练了。不过毕竟休息了那么久,我们就给它宽裕的时间恢复状态。
三月底,贝拉参加了一场日経賞(g2)试水,结果轻松拿下第一。于是,我们就给它报名五月份的春季天皇赏。
至于高登咏唱,它的行程可让我们纠结了好一段时间。
咏唱竟然不知不觉也到了五岁,估计今年年底跑完就要退役了。这赛场上多难得有全血的兄妹俩都这么争气能够跑g1,当真是十几年都不能见到一回,所以我们是想要找个机会让咏唱在退役之前跟贝拉同台竞技一回的。
今年春季,四岁或以上的马儿能参加的最重量级的比赛莫过于大阪杯跟春季天皇赏,一个四月初,一个五月初。因为赛程挨得太近,再加上我一向是不喜欢让马儿过度劳累,贝拉跟咏唱都注定只能参加其中一个。
贝拉因为手术原因,已经定下参加春季天皇赏,而咏唱两个都能选。
纠结许久后,练马师、骑手,跟我们牧场这边还是共同决定,让咏唱参加大阪杯。
它去年从赫斯特策骑开始,状态就一直非常不错,我们不想让咏唱的赛程空太久,免得让它的竞技状态下滑。所以,还是早一个月的大阪杯吧。
布朗尼的事情结束后没两天,就到了大阪杯开始的日子。我又双叒叕跑去了阪神竞马场看比赛。
说起来,阪神竞马场举办的比赛也太多了吧,怎么感觉总是往那边跑。
今年的大阪杯没什么悬念。
不知道怎么了,今年那些一线的马几乎都有各种意外,导致大阪杯上几乎全是弱旅。
首先是包括达利致刚在内,足足有三匹非常厉害的马远征国外,两匹去了澳大利亚,一匹去了迪拜。不小道的小道消息,这三匹马都是清湖牧场出来的,远征估计也是为了避避国内的风头。
然后,两匹马受伤,没能比赛。
还有一匹马因为比赛前漏闸严重,被打回去重新参加出闸考试。
最后,另一匹马的骑手因为前一周比赛斜行而禁赛,换成了一个全新的骑师。
本来我还觉得我家咏唱不咋地,没想到它现在竟成了全场十六匹马中最牛逼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布朗尼是一匹特殊的马,它的特质让它免于繁殖母马的命运,所以退役远不是它传奇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