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剂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震动让之后的好几场比赛关注度远不如往年高。
不过,就算是在菊花赏刚结束后那段最忙的时期,我尽量也挤出时间去看望了高登咏唱,因为它要参加的秋季天皇赏正好在菊花赏后一周。
我当然又是选择在比赛前一天去看它,不过那天我到的很早,马儿们都还在训练。
跟竞马场合作的训练中心里住了几百上千匹马,早上去训练的时候那队伍无比壮观,赛道也是马儿众多。不过,高登咏唱的长短腿让它的跑姿变得非常特殊,哪怕在一众的马中我也能一眼认出它来。
我站在观众席上往下看,看到咏唱跑的可开心了,摇头晃脑。
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点笑意刚出现不到一秒,就彻底僵住。
我眼睁睁地看着高登咏唱十分有闲心将头凑到临近的一匹马那里,然后,张嘴去咬它的屁股!
但两匹马都在高速奔跑当中,那匹倒霉马受惊地跳起来,那一瞬间就像是人跳远一样,滑稽的不得了。只是可怜了它背上的骑手,被甩得下半身都飞起来了,只能用手臂死命将自己吊在马背上。
咏唱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提前朝外侧跑去,堪堪躲开那匹开始发疯的马。只是它没想到,它斜行的方向正好有别的马追过来。于是,又是新一轮的人仰马翻。
我脖子上青筋不自觉地冒起,扶额不忍直视。
为什么......我总是正好撞上这样的场景?
让我自欺欺人一下咏唱很乖都做不到,现实总是喜欢啪啪打脸。
我还能感觉到,旁边有人朝我投来一言难尽的眼神。那人正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托他带我进来的。看样子,他也是对高登咏唱的名声非常了解。
搞得我都不敢扭头去看那人的表情了,怕一看就忍不住要亲自下场,把咏唱好好揍一顿。
只是最后我还是没能顶住那人的眼神,主动说去马房等咏唱训练完毕。
好在训练本来就快要结束了,我没等多久,就等到咏唱被牵回来。
马儿看见我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它的情感表达能力一向是比其他的马强很多,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它就像动漫里的人物那样,眼里真·冒星星。
我那时正毫无形象地坐在马房的稻草上查看邮箱,咏唱一过来,先是把我手上的手机拱掉,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塞进我怀里。
冬日里马儿会换上一层更厚的毛,咏唱的下巴还像绝大多数马一样,长着好几根胡须,我被它顶得脖子发痒,忍不住大笑出声。
“够了够了,别顶了。我抱抱你好不好?”我伸手想要推开它站起来,但是没想到刚站起来一半,咏唱又故意撞过来,把我给顶到地上。
我的手正好撑在一滩潮湿的稻草上,但是下一刻,我就像是触电一般弹起来。我不断甩手,怒道:“咏唱,你又尿在马房里了!”
咏唱一见事情不妙,立刻缩回去。它眨巴着棕色的眼睛看着我,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
我一口气憋在胸膛,看到它这样子,气又慢慢散了。
我长叹一声,“算了算了,谁家的马儿不随地大小便呢,要怪也该怪那些厩务员。咏唱,我不生气了,来抱抱。”
我张开手,做出拥抱的样子,咏唱立刻就像是小狗一样扑过来。我抱住它的粗脖子,不动声色地将脏手蹭在它身上。
第二天就是秋季天皇赏。
这个比赛我已经连续好几年都参加了,之前是自由,现在则是咏唱。
比赛还是熟悉的比赛,但是我专门赶过来支持的马却从沉默稳重的芦毛马变成沙雕跳脱、让人又爱又恨的咏唱。
我站在比赛场内,觉得有些失落,有些开心,更觉得时间真是奇妙。
当年自由参加秋季天皇赏的时候,竞马场万人欢呼,所有人都坚定它一定会获得胜利。但咏唱就远不如自由争气了。它虽然不久前才拿下g2的札幌纪念,因为从出道起表现就实在不稳定了,赛前仅仅获得六位的人气。
没有更低,还是因为策骑的人是赫斯特。连马迷们都已经发现了,高登咏唱这匹马只有赫斯特·温桥能够治得住。
大约是因为我前一天去看望咏唱让它心情变得很好,今年的秋季天皇赏上它难得表现不错。
因为这一次比赛里并没有逃马,赫斯特便让咏唱做那匹逃马。
它从一出闸就不断被打鞭,迫不得已跑在了最前面。
咏唱并没有像是传统的那些大逃的马儿一样试图从一开始就拉开非常夸张的距离,到后半程却开始逆喷射。相反,咏唱仅仅同第一阶梯的赛马拉开了差不多四个马身的距离,但是,却一直稳定保持着这距离直到最后冲线阶段。
最后的直线,后面有的马发力试图超过咏唱,但是咏唱跑的更加快。
它甚至还在确认胜利后,十分鸡贼地放慢速度,卡着比第二名的马快一个脖差的距离拿下一着。
当真是多一点力气都不肯出。
但是想不到,咏唱赢得那么轻松,赫斯特却看起来根本没有心情庆祝自己骑手生涯以来的第一个g1胜利。比赛结束后,他竟立刻带着咏唱走回了地下通道。
我后来赶去见他们才知道,比赛中赫斯特觉得有点不对劲,赛后一检查,发现咏唱的左前脚蹄铁竟然掉了!
赛中掉蹄铁,类似的事在其他马身上也发生过,但是没想到咏唱竟然半点异常都没有表现出来,不仅照常跑完,还赢了比赛!
赫斯特后来跟我描述道:“比赛中途,我突然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像是开车的时候一个轮胎突然被钉子扎漏气一样。但是那时候咏唱自己的好胜心已经被激起来了,它不愿意放弃,我就只好继续让它跑着。好在没有意外出现,真是吓死我了!”
也真是吓死我了!
我都没有心情去庆祝g1级别的秋季天皇赏被收入囊中,连忙叫竞马场的兽医过来给咏唱看脚。
兽医看了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我不信,后来又送咏唱去更加专业的地方检查。
折腾了好几天,咏唱连核磁共振都做了两回,当真什么毛病都没检查出来。问了三个兽医,三个都说马蹄铁掉落只是一个意外。
行吧,虚惊一场。
我后知后觉地对咏唱升起了一点怜惜。
大型动物做这些检查其实很麻烦,咏唱这倒霉蛋,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这次却狠狠地被折腾一番。
为了做核磁共振,它其他脚上的蹄铁,甚至体内的芯片都给取出来了。而且为了防止动物挣扎,我们还给它做了两次全麻。
那麻药还是我亲自推的。
然后我守在核磁共振室外,看这咏唱后背着地,四只脚被白布给吊在空中,伸着舌头歪着脸,被推进去做核磁共振的仪器内。
妈的,当初在兽医学院选择小动物专科是我太狭隘了。在亲眼目睹咏唱做检查之前,我当真没想到大型动物做核磁共振的样子能这么搞笑。
我求学那些年实在是错过了太多欢乐。
咏唱不知道自己的黑历史又多了一大堆,迷迷糊糊醒来后还很开心能够见到我。它甚至在麻醉尚未完全解除的时候,就妄图操控自己的大头伸进我口袋里偷胡萝卜。
我一边觉得这马实在太不争气,一边又心疼,只好在把胡萝卜喂到它嘴边后,再打它一下脖子。
咏唱还以为我给它挠痒痒。
不管怎样,秋季天皇赏的那些事儿就结束了。也幸好咏唱拿下了天皇赏的一着,这基本保证它能够出场今年年末的有马纪念了。
有马纪念是投票制,只有被选中的马才能参加。按照咏唱之前的成绩,我还真不敢保证它能被选中。
这就是咏唱的那些事儿。
然后时间快进,来到十一月份。
这个时候,jra兴奋剂与名古屋假赛的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主犯一个一个地被逮捕,等着上法庭接受最后的指控。
随着这些人的落网,名古屋就像是之前的笠松赛马场一样,被林业局强制关闭。介于名古屋事件比笠松的性质还要恶劣得多,解决办法已经不再是强制关闭多久了,而是要讨论,是否永久关闭名古屋竞马场。
不仅如此,随着很多jra大佬们引咎辞职,很多职务陷入空缺,所有势力彻底洗牌。
我在短短大半个月内竟然被很多jra的内部人员主动联络关系,约酒的邀请也几乎每天都有。
我这才恍惚意识到,在元村落网后,我似乎变成了赛马届的新贵。
很多人就像是村通网一样,在我已经有那么多马跑出成绩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奉承我,将我称之为‘神之眼’。
一场酒会上我起码能听不同人说不下百次的‘北原老板您的眼光真好,都是怎么把那些马挑出来的啊?’
然后我就微笑地回答,‘只是运气好罢了,马儿自己争气。’
其实绝大部分马主拥有的马都跑不出成绩。很多人都是当了几十年的马主后,名下才堪堪出一匹能够跑重赏的马,那还是运气很好的例子。而我入行仅六七年,手下就有了那么多有出息的马。
别看我总是觉得咏唱不争气,事实上,别说是自由或者珍珠贝拉了,连咏唱都能够吊打绝大多数人的马。
要是奖金真那么好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试图走歪门邪道了。
不过,不管那些人再如何巧舌如簧,我也没有丁点自满。毕竟在这种场合,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
但是正逢jra大洗牌,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提升并巩固我在日本赛马届地位的时机。
我一头扎入无穷无尽的社交。
一个月一晃而过。
十一月中,珍珠贝拉参赛伊丽莎白女王杯(g1),这是它继菊花赏后,再一次出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