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嘉正要进门劝慰祖母宽心,却又听到祖母郑氏声音:“我年纪大了,那些花俏的首饰也用不着了,你且带去银楼问问,看能不能熔了,重新打成时下小姑娘们喜爱的样式……”
“老夫人……”屋里余嬷嬷声音颤抖,方承嘉亦是呼吸一滞。
隆安十一年,废太子谋逆,祖父方堇年身为太子少保,如何能不被牵连?
祖父父亲下狱,需要银钱打点,方家本就不算丰厚的产业,大部分被典卖筹措了银钱,其中,还包括生母章氏的一部分嫁妆,这才让祖父父亲在牢中熬到了那桩事情有了结论,得了生机。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祖父父亲被判流放,为了给他们路上打点,好叫他们途中不要被搓磨太过,生母仅剩嫁妆,几乎散尽。
之后祖母父亲和母亲相继身死,为了他们身后事能体体面面,这次典卖的,乃是祖母和母亲的大部分首饰。
办完亲人身后事,他们祖孙俩已经是身无分文。
之前祖父父亲至交好友,虽有心帮助,可方家牵扯的事情太过严重,别人也都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是以,许多人只敢暗中接济他们一二,却也不敢多给银钱,免得他们宽裕起来,被人察觉端倪。
方承嘉成亲眼看到,为筹措回乡盘缠,祖母抚着祖父赠与的首饰,垂泪半晌之后,咬牙让尚且愿意跟随他们身边的余嬷嬷,去典卖了。
两人一路辛苦回到江南,又被本家插了一刀,言明他们这一脉,自祖父,至孙儿,已经被除族。
若非沈家愿意伸手,他们祖孙,怕是早已饿死街头。
待他们安定下来,陆陆续续接到了一些人送来的东西,方家产业他们不敢帮助赎回,但是母亲和祖母的部分首饰、祖父父亲一些笔、砚、镇纸之类的爱物,却被之前祖父和父亲的好友搜集,并悄悄送来。
如今祖母所说的花俏首饰,说的应该便是那部分被送回的。
且不说别人搜集送还,需要耗费多少工夫精力,便只单说这些首饰承载着祖父和祖母情意之事,方承嘉就不能坐视祖母把那些首饰重新打造。
“不可。”他立即进屋跪下,膝行至郑氏面前:“祖母,您如此做,可让孙儿与六妹妹如何心安?”
郑氏面上懊恼,似乎觉得不该被他听到此事,眼中却闪过得色。
方承嘉一归家,她便知晓,特特叮嘱了余嬷嬷,演了这么一出,就知道,孙儿定然不会允许自己把那些首饰熔了重铸。
“这有什么不能心安的,祖母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和小姑娘们争俏不成?岂不是徒惹人笑话。”郑氏失笑,“放着也是落灰,还不如熔了,给六丫头打套头面……”
“聘礼丰厚些,才显得咱们家对六丫头的看重疼爱。”郑氏如此说,方承嘉立即摇头:“祖母,孙儿和六妹妹,都非是看重此等俗物之人,祖母不须在这方面费心……”
他再三恳求,郑氏垂泪答应,“可苦了我的孙儿和六丫头了。”
方承嘉哄好她,陪她用膳,又服侍她用药,哪知药刚喝完,便见郑氏作作呕,方承嘉着急万分,便要去寻大夫来。
郑氏急忙拉住了他,“不碍事,只是汤药刚入腹中,胸口烦闷罢了,休息片刻呕……”
方承嘉眼眶都红了,更是深深自责自己昨日太过孟浪,吓坏了祖母。
他侍奉郑氏漱口,见郑氏果然慢慢舒服起来,才松一口气。
“放心,祖母无事的。”郑氏笑着打趣方承嘉:“定然不会耽误了去给你提亲……”
方承嘉红着眼:“祖母,不急的,您的身子重要。”
郑氏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得意起来。
她的乖孙儿,还是她的。
方承嘉等到郑氏要安歇,才回自己屋中,如今祖母生病,自然暂且无法为他操持婚事,方承嘉怕沈采苡着急,思虑半天,书信一封,让云枫送去。
沈采苡接到信时候,正坐在自己屋中的软榻上,垂着眉眼思量今日事情。
今日是五姐姐沈采回门之日,沈家自然是热闹的。
在京城的沈家亲族自然会来,尚且住着的人,也打算过了中秋再走。
便有许多人聚在一处。
沈采苡也去了宴席上。
她看着气色不错,也还是可亲又风趣,但无论是坐站,还是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上次见过她的夫人千金们,很快察觉她不若前次精神。
细心的,便发现沈采苡的好气色,实则是上了脂粉,用以掩饰一脸病容。
众人问起,沈采苡不说,只说自己无事。
但昨日绝味斋之事,本不是秘密,早就传了开来,再有人知道昨日沈家曾请过大夫,又听沈采苡丫鬟“不小心”说沈采苡昨日晚间“噩梦连连”,不曾安睡。笔趣⊥阁小说网⊥WWW.HaObIquGE.coM
众人想想林思娴跋扈的样子,想想之前听闻其他官家千金被林思娴整治的惨状,断定沈采苡定然是被林思娴的疯狂“吓到了”。
后来沈采苡甚至摇摇欲坠,众人急忙让她回得真园休息。
她们亲近沈家,自然心中对林思娴意见是极大的。
不知道谁惊奇说了一句,“那林思娴这般跋扈,连三殿下的话都不听?”
便有人接口:“皇后娘娘毕竟是三殿下的生母,她要护着林思娴,三殿下也无可奈何。”
“那岂不是说,三殿下对着自己外家,俱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众人忽然就噤声了。
可谁知道,她们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事情,给传开来。
沈采苡在成功营造出了她“受惊后体弱”的假象后,就回到了得真园。
但她让娇杏等人成功挑起了众人对“三皇子也奈何不了林家人”的讨论。
听娇杏铃兰说了众人反应,沈采苡很是满意,觉得事情十拿九稳了。
只要自己装病时间久一点,传出去的消息说自己病的“很重”,大伯父再表现的激愤悲戚一些,三皇子的压力自然会变大。
然后三皇子自然回去找罪魁祸首。
沈采苡以为这事情差不多成了。
可刚刚祖母刘氏来“探望她”,却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是大伯父不同意她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