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协会会长陈青岱提及无梁阴宅,讲解一番后提到正事,确实如度朔所说,要求在众多天师中挑选十名年轻天师进入无梁阴宅超度里面的怨气源头。他说道:“怨气源头不是人也不是鬼,它没有本相,千变万幻。它一直想要逃出无梁阴宅,而且狡猾多端。你们需要分辨出哪个是源头。”
有人问:“怎么分辨?”
陈青岱说:“无从分辨。但它一定会出现在你们身边,你们需要从身边出现的陌生人里面找到它。”
陈阳悄声问度朔:“真的没办法分辨?那样的话天师不是很危险?还是说要怀疑每个出现在身边的人?”
度朔只说一句:“最正常就是最大的问题。”
“??”陈阳:“什么意思?”
度朔:“提示。”
陈阳想半天也没能想通度朔说的那句话暗含什么样的提示,抬头便听到陈青岱念着需要进入无梁阴宅的天师名单。念到者,需站出来。
“大福分局局长,陈阳。”陈阳站出来,“北天师道传人寇宣灵、天师道传人张求道。”寇宣灵和张求道站出来,分列于陈阳两侧。陈青岱抬眸,目光和蔼的看了三人一眼,又念道:“茅山派传人毛小盈,崂山——”
毛小盈是毛小莉的大哥,约莫三十岁左右开窍,是茅山派毛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性格沉稳可靠。张求道思考片刻跟陈阳耳语几句后,两人交换位置。然后跟寇宣灵耳语几句交换位置,直到站在毛小盈身侧同他打招呼。
陈阳:“先跟大舅子打好关系,未来方便泡走人家妹妹。”寇宣灵评价:“心机张。”
十位年轻天师很快出列,站在后厅中间。老一辈的天师注视他们,已经去过无梁阴宅的天师祝福他们,还没有资格去的天师们则略带艳羡的看着他们。陈青岱说:“你们都是优秀的天师,此行封印无梁阴宅是目的,但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安全为重,量力而行。道教协会将给你们每人每张宝符,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一定要捏碎宝符离开无梁阴宅。切记。”
陈阳连同其他九位天师严肃回应陈青岱的殷切叮嘱,之后陈青岱亲自将宝符交给每个天师。在将宝符交给他们前还要亲自检查一遍,以防宝符出现差错导致天师陨落。直到宝符交到年轻天师手里,他还要殷切叮嘱,切记量力而行。
宝符到手后,天师们才退场离去。因为进入无梁阴宅需于午夜时分,所以众人很快散去。陈青岱跟其他副会长一起走,本还想把度朔叫过去,但见他与陈阳一起也不好打扰。马山峰夫妇跟他们都是老友,老友见面自然是聚一块。
张求道回到家中,也要先去找长辈报平安,随后又被兄弟姐妹拉走直到晚上午夜才再次见面。陆修之和寇宣灵一道,很快就只剩下陈阳、度朔和隗宣、娃娃了。
隗宣抱着娃娃问:“我不能跟你一起进去吗?”
陈阳笑道:“隗宣不是天师,所以不能。”
“偷偷进去呢?”
“那也不行。”
隗宣叹口气:“那我只能在外面等陈小阳了。”
陈阳撸了把隗宣头发:“我不会有事。”说完,他抬头看向度朔:“对吧?”
度朔:“嗯。”得到肯定的回答,陈阳便露出安心开怀的笑容。
午夜时分,圆月比昨晚还要明亮。陈阳在度朔陪伴下走到天师队伍中,陈青岱及其他天师带领他们无声的穿过长廊、药园、占星台等地方到达法坛。法坛是供奉万神之所,红墙绿瓦、雕栏玉砌,形如四合院。建有三殿,分为正殿、东殿和西殿,分别供奉诸神天将雕像将近两百尊。
陈青岱踏入正殿,正殿中陈列诸天兵天将雕像供一百三十尊,栩栩如生、怒目威严。一踏进正殿,见到这些神像便不自觉屏住呼吸,心生崇敬。穿过正殿绕过神像到达后面偌大的厢房,厢房中没有木质家具,只地上整齐摆放几十个蒲团。
唯一显得华丽的装饰是正前方一面墙,墙壁约莫五米长,四米高。墙上面是一栋复杂的房屋浮雕,浮雕很真实,共有十栋房屋,每栋有五层高,每栋房屋之间架着桥梁连接,使这十几栋房屋形成一个整体。重重叠叠无数间,每间房屋中还有若隐若现的人影。逼真华美,震撼人心。
度朔在陈阳耳边说道:“这就是无梁阴宅。”
陈阳心中早有猜想,整座浮雕华美异常却有种渗人的阴冷。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好似透过浮雕冷漠的观望站在外面的众人,刚一进来面对正面浮雕,他便恍惚好似瞧见烈火蔓延,火种无数黑影争先恐后扑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才发现原不过是一面浮雕。
陈青岱指着那面浮雕上的房屋说道:“这就是无梁阴宅。”他又指着正面浮雕末尾一处还未竣工的房屋说道:“原本无梁阴宅只有三栋,后来增加到十栋,你们看最末尾那栋还未竣工的房屋,那就是无梁阴宅自己修建的房屋。房屋中全是怨气深重的鬼怪。你们需要在十栋房屋里找寻到源头,超度它的怨气,让它陷入沉睡。”
陈阳看向还未竣工的房屋,屋顶还没有盖好,正在上梁。他在一瞬间感到惊讶,无梁阴宅被称为无梁,修建房屋的时候居然上梁。可再仔细看却发现那房梁不是木柱,而是人尸。将人尸作为房梁嵌在房屋屋顶,可够邪门。
“手执红绳,冥想入定。引魂灯、青铜铃,前者带你们出来,后者让你们辨认位置和身份,离开的时候能找到方向。但是进去里面之后,不要依赖外物,不要轻易相信里面的东西,无论是不是你熟悉的面孔,都不要轻易相信。”度朔叮嘱道。
陈青岱叮嘱的话语跟度朔所言相差无几,很快便让十位天师坐上蒲团冥想入定,而其余天师则围着他们守护他们。
度朔在送陈阳进去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我永远在你身边,不必顾忌。”
陈阳:“我知道。”说完,他便向前走,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盏点燃的引魂灯,陈青岱正在旁侧替一位陌生天师绑红绳,红绳绑在他的中指上,用了特殊的绑法,那是防止孤魂野鬼侵占躯壳的方法,表示此躯壳有主。红绳另一端牵引进浮雕中,末端绑着一枚青铜铃,铃铛里没有芯子。
陈青岱蹲在陈阳面前,面容慈祥的询问:“怕吗?”
陈阳回以一笑:“不怕。”
陈青岱便笑起来,正要替他绑上红绳时,度朔走过来也蹲下并说道:“我来。”陈青岱看了看两人,没说什么就将红绳交给他,转到下一位天师。轮到寇宣灵的时候,陆修之也请求让他自己来,陈青岱瞧着陆修之,眼中微微惊讶,然后便是笑而不语,鞠了一躬便走向下一位。
陈阳望着度朔的眉眼,后者正认真的替他绑红绳。他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很担心我的样子。不太像你,度哥。”
度朔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给他绑红绳:“我哪次不担心你?还说不像我……你才跟我相处几年,就能全看透我了?”
陈阳撑着脸颊,说道:“我说能看透就能看透,你是在紧张吗?”
度朔绑好红绳,凝望陈阳:“阳阳长大了,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他叹口气:“怅然若失。”
陈阳斜着眼睛瞟他:“死心吧,我不会叫你爸爸。”那话说得,把自己塑造成老父亲一样,要不是熟知度朔秉性,他还真能被骗出两滴眼泪。
旁侧的毛小盈心中微讶,玩这么大的吗?好像跟小莉描述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陈青岱宣布可以开始冥想入定的时候,度朔刚好将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于是起身退到一边凝视闭目冥想的陈阳。下一瞬,十位年轻天师中指上绑着的红绳猛地一颤抖,青铜铃叮叮当当的响了一片,随后静止下来。此时意味着十位天师已经进入无梁阴宅。
外面的天师们下意识看向浮雕,浮雕在此刻开始起雾,逐渐被浓雾笼罩,雾中有无数诡异的影子在不断舞动。度朔微微皱眉。
陈阳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手里拿着把没有打开的雨伞。天空飘下丝丝阴雨,阴雨连绵,扎进皮肤寒冷刺骨。
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开伞,陈阳观望四周,发现所站的这条路两边空空荡荡浓雾弥漫,身后路的尽头仿佛被浓雾吞噬。倒是前面能看见隐约灯光,想了想,陈阳便向前走。路过一块石碑,下意识看了眼上面的字:不归路。
陈阳顿了顿,继续向前走,远远的看见前面站着一个黑影。越走越近,发现黑影是个穿着黑裙的女人,她撑着把黑伞。黑伞弧度很深,盖住了女人的头。走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白皙的脖子和漆黑的长发。耳边听到里面传来咀嚼声,好像她在吃什么东西。
越过黑衣女人继续向前走了十几步,忽然想起这一幕格外熟悉。童年记忆中似乎也有过这一幕,阴雨连绵的天气,郊外的小路急匆匆赶路,在路边遇到黑衣黑伞的女人。那时他还小,学不会辨认鬼怪却已经恐惧鬼怪,他害怕那个女人所以匆匆路过,然后听见那个女人叫着他的名字。
爷爷说过在路上听到陌生人喊他的面子,绝对不可以回应。所以当时的陈阳埋头匆匆赶路,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回应。于是听见那个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愤怒,越来越靠近,就贴在他身后。当时的小陈阳跑起来,感觉到身后的东西在追自己。他不小心摔倒,转头看到那个黑衣黑伞的女人站在他身后,抬起了伞,露出伞下面的女人,女人没有头,而伞里有张恐怖的嘴。
陈阳从回忆中惊醒,猛地抬头,果然看见黑伞上面有一张紧闭的嘴巴。黑伞在古代习俗中预示凶兆,若有丧事,便用黑伞放置出丧人的家门口。久而久之,便有恶灵寄居于报丧之用的黑伞中,伺机吃人。但这个习俗已经隐退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阴雨连绵,寒冷刺骨。想了想,陈阳还是继续撑着黑伞前行,破开迷雾后见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栋精致漂亮的房屋,若是站在某个角度观看全景一定会惊叹房屋宏大的规模。走了很长一段路,到达一条青石巷,巷子里没有灯光,伸手不见五指。
巷子尽头有个澡堂,澡堂外面飘着块白布,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云池汤浴。白布旁还挂着只红灯笼,风一吹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阳一踏进巷子便觉身后有东西在靠近,他回头一看,空空如也。于是继续往前走,到了澡堂,在灯笼里的红色灯光照耀下,看得较为清晰。忽然察觉耳边有人的呼吸声,陈阳猛地转头,瞳孔紧缩,一张恐怖的鬼脸出现在眼前,紧紧贴着他的脸。
陈阳冷静的后退两步,鼻尖滴到水滴,抬头见是伞中的嘴裂开了缝,黏糊的唾液滴下来。伞柄在缩短,伞里的嘴逐渐靠近他的头部。陈阳合上伞,折起来拿在手心,抬眸看向出现在眼前有张恐怖鬼脸的小老头。
小老头嘿嘿笑,笑容诡谲:“我头次见到撑起这把妖伞还没被吃掉的人,你真幸运。”
陈阳:“你是谁?”
小老头:“他们都叫我云老头,这家澡池子是我开的,勉强糊口。”他抬头看着阴雨连绵的天空:“下雨天,生意最好。汤池都满了,还剩下一个,你要吗?”
陈阳看了眼就在不远处的房屋门,门口两只面貌狰狞的凶兽。他拒绝小老头的邀请:“我不要。”说完他便转身走,小老头没有拦下他,只喊道:“你要去无名屋?我劝你不要进去,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无名屋?应该就是无梁阴宅。陈阳从这间澡堂门口走过去,感觉到炎热的温度,闻到焦黑的味道。他下意识回头看,小老头恶毒的盯着他,脸上恐怖的伤痕像是烧伤。他说澡堂里生意很好,但是澡堂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到水流声。
陈阳走到无名屋门口,路过门口两只狰狞的凶兽。凶兽的眼睛在他走过去后突然向内移动,仿佛在觊觎这具生魂,垂涎的唾液从它们口中流出,滴答一声掉到地面。
叩叩。
陈阳敲门,很快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漂亮的少女。少女见到他并没有露出一样的神色,而是满面笑容的鞠躬欢迎,请他进来,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黑伞。在关门时将黑伞倒放在门口。
踏入门里,是条长不见底的走廊,走廊两旁全是密集的房屋,每间房屋的门都加固几道锁,牢牢锁住房门。
少女微笑着说道:“如果客人要在无名屋住下,需要请示主人才行。现在我带您去见主人。”
陈阳:“无名屋主人是谁?”
“您见过就会知道。”少女领着他往前走,路过一道门时,那道门忽然发出激烈的撞击声。陈阳心猛地一跳,看向那扇门,随后其他门全都发出剧烈的撞击声,门微微颤抖,门锁却纹丝不动。
少女仍旧面带微笑望着他,陈阳发现少女的微笑弧度从头到尾没有变过,这让少女看上去像个假人。少女领着他走到走廊尽头,尽头是电梯。电梯升到五楼,在五楼的餐厅里见到少女口中的主人,也就是所谓无名屋主人。
无名屋主人是个中年女人,举止十分优雅,但头上披着块黑纱。无名屋主人邀请陈阳共餐,陈阳没有动那些食物她也不在意,兀自说道:“你想要住在无名屋吗?”
陈阳干脆利落的拒绝:“我不想。”
无名屋主人动作一顿,隔着块黑纱可以想见她也变了脸色。她说道:“你可以住下来。”
陈阳:“我不想。”
“住下来吧。外面浓雾弥漫、阴雨连绵,还有数不清的怪物。而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供你睡觉的地方,住下来吧。”
陈阳沉默不语。无名屋主人态度软了点,略带乞求和妥协:“好吧,你可以暂住一晚。如果你觉得可以,请跟我说。那些现在我将请你去最好的房子里住,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少女带领陈阳离开餐厅,拐了几个弯到一间房门口,打开门,里面全是古香古色的装饰,窗户外面还挂着一盏红灯笼。少女走过去将红灯笼取下来,点燃蜡烛再挂到窗户外面。她说道:“点亮灯笼,告诉外面的东西这间房住了贵客,不准溜进来惊扰贵客。”
陈阳望过去,火红色的灯笼高挂在窗户外。他不知道倘若换个视角,从对面看过来就会发现火红色的灯笼另一面长着张鬼脸,蜡烛插|进鬼脸的嘴巴里,火燃烧着,阴雨也浇不灭。鬼脸的眼睛里流露出害怕和恐惧,而它脸上的油脂也在逐渐减少。
少女在离开的时候将窗户关上,陈阳坐在椅子上观察整间房子的布置。少女关上门后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外面静静凝听半晌,没有听到其他声音才缓步离开。路过另一间房时,拔下头顶锋利的簪子猛地插|进猫眼中,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的惨叫声后,搅动两下拔了出来,簪子上全是血迹。
少女擦了擦,戴回头上,唇角微笑的弧度至始至终没有变过。
少女一离开,陈阳立刻站起打开窗户,将挂在外面的灯笼拿下来看。灯笼一拿进屋里就变成普通的灯笼,看不出异样。检查一遍后他还是将灯笼挂回去,刚才的少女说过,灯笼挂在外面能够防止某些东西进来。
无名屋主人想要留下他,就不会让其他东西进来赶走他,所以灯笼挂在外面不会有太大问题。当陈阳关上窗的时候不经意抬头一看,望见对面数不清的火红色灯笼,全是一颗颗人头。那些人头有的瘦削有的肥胖,表情惊恐。
陈阳看向眼前的灯笼,顿时明了这是利用尸油点燃的灯笼。他关上门,思考无梁阴宅的怨气源头。这里面关押着无数游魂野鬼,从进门看到的无数小房间以及其他房屋里的小房间可以猜想,里面应该关押着恶鬼。
度朔说过无梁阴宅,也就是无名屋的怨气源头很狡猾,不会轻易让人猜到它。无名屋女主人这个身份太明显,她的态度软弱了点。
当然这也可能是怨气源头故弄玄虚,只是无梁阴宅共有十栋,如果每一栋都有一个主人,那谁才是怨气源头?
果然是棘手。想要在万鬼中找到其中一只,并不容易。
陈阳这厢刚进入无名屋,寇宣灵和张求道也分别从不同入口进入不同的无梁阴宅。张求道进入的房屋名字是无碑陵,屋中没有房梁,全是拱形状,如同陵墓般。他没有在无碑陵里遇到少女和女主人,但在进去的时候,被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推进一间陵墓,此时被困在陵墓中出不去。
寇宣灵遭遇则与陈阳相差无几,只是遇见的不是少女和女主人,而是一名管家。拒绝了管家的邀请后,他被赶出无梁阴宅。转身从外面翻墙怕进去,他一爬进去,外面所有房屋窗口的灯笼瞬间亮起来,所有灯笼都在窃窃私语。
嗡嗡嗡!
陈阳闭眼眯了一会,被这声音吵醒。他起身,循着声音到一面墙。贴着墙听那边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隔壁凿墙。他看见旁边有几个孔,于是凑过去用左眼去看隔壁房屋。但隔壁房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刚想离开,便见对面忽然亮起来。他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迅速后退数步。下一瞬一根尖锐的长刺戳进洞孔,搅动数下发现没有成功,悻悻然的收回去。陈阳隐约听到隔壁有人嘟囔:“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