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翻来覆去,司城青睡不着。同样的,虽然初夏早早地回了房间,可还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仿佛要把天花板瞪出个窟窿来才甘心,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才拉开窗帘,躺在床上望着外面星星不是很多的夜空。
而姜堂,说他没心没肺吧,有的时候也的确是,脑袋一沾上枕头就找周公大人去了。只是被人莫名其妙送去了极北之地,莫名其妙被一群人追杀,姜堂也算是倒霉的了,只是天可怜见,他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因为背上伤口的原因,他是趴着睡的,尽管不怎么舒服。然而睡姿不舒服,做的梦也就不是很舒服了。
寒冷,彻骨的寒冷从裸露在外的肌肤表层一点一点往里渗入,姜堂的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骨骼战栗,肌肉发抖,体温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离身体,姜堂只感觉自己快要冻成冰人了。
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他想要看清自己身处何方,也更因为他知道如果在寒冷中睡去的话,就永远睡去了。不行!他还要见师父,他还没完成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初夏,对,还有初夏,她被带走了,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一片白茫茫,这里是雪原么?姜堂问着自己。
朝着四周环视,眼睛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纯白,望不到尽头的纯白,看不到有丝毫生命的迹象,雪地里,只有姜堂一个人的脚印,散乱的,徘徊着,胸口抽了一下,喉中腥甜,适才发现自己口腔里满是鲜血,咳出一口血痰,姜堂选了个方向便决定往前行进。
走了大概半个钟,除了寒冷继续在侵袭着他的身体和减缓着他身体各类器官的运作速度之外,姜堂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
“你是何人?”正当姜堂蹲下身子,双手环抱着自己不停摩擦的时候,一个带着巨大回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不,是人么?还是仙?一层白光笼罩着浮在半空中的人,姜堂努力地抬着头,极度的寒冷让他无法说话,舌头冻僵了,牙齿一个劲儿地打着战。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我极北之地?”头顶那人缓缓下降,姜堂终于看清了,是一个女人,一头银白及腰的长发,一双碧蓝色的眸子仿佛装下了一整片东海,一袭纯白色的衣裙,她赤着双足,每走一步就在身后绽放出一朵雪白的花,没有任何香味,却让人倍感圣洁,不忍碰触。
“在下姜堂,昆仑山下四灵殿师心峯之徒,冒昧打扰贵地,在下立刻离开,只是希望仙人能为在下指明一条道路。”姜堂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尤其当那个女人接近的时候,伤口更是像要被生生撕开一样的疼。
“昆仑之人缘何会到我极北之地来?”那女子冷冰冰地说着话,俯视着姜堂的姿态仿佛帝王般睥睨众生,从她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都恍如带了冰渣,一颗一颗丢在姜堂已然结冰的身体上,雪上加霜。
“在下遭奸人所害,是被人传送到这里来的。”姜堂如实作答,但看那女子的表情却觉得对方并不相信自己,只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漠不关心的眼神让姜堂明白她可以随时将自己捏死,毫不费力。
“哦?是何人所为?”那女子问道,眸无波澜,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姜堂会不会回答,只是这极北之地许久未有外人进入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人进来了,总是要耍上几耍,再扔给祭司会那帮人处置的。
“呵,估计在下说了,姑娘也是帮不了在下的吧?”姜堂是个聪明人,即便他现在脑子冻得跟冰渣一样了,还是看出了对方只是在耍弄自己。
迅速出手,姜堂的喉咙一紧,那女子纤细冰凉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但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她的面孔近在咫尺,姜堂才发现这女子脸上也是覆着厚厚一层冰雪,但比之他而言,却更像是锦上添花一般的美丽。
“我劝你最好告诉我,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那女子说话的同时,一口冰冷的气息吹到姜堂脸上,虽然没有口臭,但是冷得可以,姜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打了个喷嚏。
不过也因为这个喷嚏,姜堂暂时获得了自由之身。然而还是因为这个喷嚏,他惹怒了面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女人。
一抹脸上的口水,那女子嫌恶地狠狠甩了一下,冷冷道:“找死!”
随即还没等姜堂反应过来做出后悔的表情,那女子身后就出现了一大批拿着刀剑的人,他们同样穿着纯白的衣服裤子,眼睛都是碧蓝色,但与这女子相比较,却是没有那样的纯澈透明。
“给我杀了他,剁成块,喂冰龙!”女子一声令下,身后那群人已经近在咫尺,将姜堂团团围住,眼看着刀剑就在头顶。
“呼!”
姜堂醒了,满头大汗,背后的伤口也因为太过剧烈的动作而抽动了一下,挺疼的,还活着呢!
大喘了几口气,一个噩梦就让姜堂口干舌燥,不得不挣扎着下床去喝点水,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随眼一敲便见司城青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抬头望着天,不知道在干嘛。
姜堂摇了摇头,以为他大晚上地失眠也就没有走过去打扰他,可等到姜堂走出厨房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司城青的踪影,慌忙跑去阳台上,摸了摸椅子,还热乎着,人才刚走了没多久。但往阳台下面张望了一下,却是找不到司城青了。
“这么大半夜的,去哪儿了?”姜堂喃喃着。
可是当天一亮,姜堂又走出房间的时候,却看到司城青已经在厨房里倒腾来倒腾去了。
“你昨晚去哪儿了?”姜堂靠在厨房门口的墙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道。
司城青头也没回,答道:“去见了一个人。”
“谁?”
“湮。”一说出这个名字,司城青手下的动作停止了一下,过了一会又继续剁起菜来,忙碌的厨房生活让司城青尽量忘记昨晚湮对他说的事情。
“他昨晚来了?来做什么?他又把初夏带走了?”姜堂皱着眉头,现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很不想听到湮的名字,更别说见到他的人。
“没有,他只是……”司城青顿了顿,随即又继续说道:“来告诉我一些事情,一些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不是关于初夏的?”姜堂试探着问道。
司城青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姜堂见他如此,也不好多问,反正只要不关自己的小初夏的事情,那其他的事他都不在乎。
坐在沙发上的姜堂一旦发了闲,脑子里就想起了那个在极北之地想要自己命的女人,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姓甚名谁,为什么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要如此下杀手。
果然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真是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姜堂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还是想要弄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于是乎,他捧着一身的伤,偏偏在司城青开门营业的时候,钻进了学生堆里。
捧着那本残破的古书,寻找着有关于极北之地的只言片语,不过不得不说姜堂的运气是极佳的,在最后几页纸里,那些泛黄得几乎看不清楚的字里行间,他找到了关于那个女人的身份。
极北之地的最高统治者,雪宫之地的王,雪慕莲。起初,姜堂还以为这个雪慕莲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因为据传说她已有上万年的岁龄,比玉皇大帝还要资格老,谁会想到竟然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呢?
不过也是,随便一挥手就引来那么一大帮子杀手追杀一个陌生人,这种该死的命令也就只有她敢下了。而更让姜堂猜不到的是,因为那一个喷嚏,他已经成为了极北之地永久追杀的对象。
不知道该说是荣幸,还是悲惨?
合上那本书之后,姜堂才发现初夏又像以前那样,趴在书苑门口的那棵梨花树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司城青酿好的梨花酿,朝着街对面那群对她做鬼脸的小鬼们实施着小小的惩戒。
而司城青也站在了柜台前面,偶尔对捧着书前去结账的学生们微笑一下。时间仿佛倒退回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这让姜堂突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朝着司城青走了过去。
其实,这样大闹一番之后,生活又归于平静的状态,是很不错的。即便,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被解决,即便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一样东西,卡在心口上,虽然不舒服,但却让人感觉真实。
正当姜堂靠在柜台上,和司城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书苑街对面出现了一个人,盯着趴在梨花树下的初夏,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同时,初夏也看见了他,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如此二十一世纪的时代下,竟然还穿着长袍马褂,有点……有点像活在清朝的人,不是么?
正当初夏感觉诧异的时候,对面那个男人用口型告诉了初夏一个名字,好像是……魏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