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觉得你好烦
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黎簇跟秋水两人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吃完早餐后秋水抱着手机在看资料,他说他要报考会从,还要在今年十二月份把英语四级考试考完。
黎簇听完立即赞了他一声勤奋刻苦,秋水捧着自己手机坐在沙发上,他闻言盯着黎簇看了会儿,然后出声问他:“你大一有考吗?”
黎簇似乎认真想了想:“大一好像忙着赚生活费。”
秋水哦了一声,随后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显得比较冷酷,又补充了一句:“辛苦哦。”
黎簇闻言闷笑了两声,学着秋水说话的语调开口道:“是哦。”
秋水眼皮往下耷了耷,正常他应该已经结束了这段对话,然后他继续学自己的习,黎簇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他低头看了两眼题库里的题,最后还是抬起眼睛吐槽了声:“你好烦。”
黎簇十分无辜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伸手在自己嘴前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为了不打扰爱学习的秋水,他转身轻轻地进了书房。
黎簇在书房看了会儿资料,又出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秋水还是缩在沙发上,黎簇就端着自己水杯轻轻地又走了回来。
刚回到书房,黎簇想到自己联系人里几个医生,才坐到座位上,一杯水还没喝完,秋水在外面敲了敲门,黎簇放下水杯:“进来。”
秋水穿着拖鞋哒哒哒走了进来,他对这个书房的印象不太好,上一次他还在这里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大哭了一场。
秋水在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印象都是不苟言笑严肃冷漠的样子,他并不喜欢哭,还一度对自己的定位都是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色的淡然。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大悲大喜的,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黎簇面前哭得脸红脖子粗,这种事情他突然回味过来总会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羞愧感。
他以为的他自己总是在黎簇面前一寸寸的崩塌开来,他觉得有点烦,他想让黎簇看见自己成熟理智,面对山崩海啸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样子,可是他呈现出来的自己并不是这样。
甚至刚刚在吐槽完黎簇很烦之后,都在很认真的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说话。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在浏览资料,听见黎簇轻轻地进了书房,隔了会儿又轻轻地走了出来,黎簇在水吧处倒了一杯水,随后又走了回去。
秋水抬头看了眼被关上的书房门,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抬步就跟了上去。
秋水在敲书房门的时候,有些懊恼地想着——好烦。
他觉得自己从一个山崩海啸都能坦然面对的大人,变成了一只刚断奶只会摇着尾巴跟着主人走来走去的小狗。
“进来。”秋水敲门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轻轻地擦了擦,他打开书房的门,黎簇一手刚放下水杯,侧头看了进门的他一眼,询问他,“怎么了?”
秋水问他:“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秋水问完后在脑子里补了句——还是一只刚吃完又想着吃的蠢毙了的蠢狗。
黎簇闻言也愣了一下,他抬手看了下手表,距离他们刚刚吃过早饭也不过才四十多分钟而已,他的视线在门口的秋水脸上看了会儿,随后又往秋水肚子上转了圈:“你没吃饱么?”他问完后笑了出来,“这么能吃,养不起你了秋水。”
秋水的鼻子耸了耸,他的表情介乎于不屑跟没有表情之间,他闷着嗓子回答道:“我自己养自己。”
黎簇的手撑在自己下巴上,盯着秋水看了好一会儿,笑眯眯地问:“等我被你吃破产了,你能顺便养下我么?”
秋水闷出一个字:“养。”
说完后又在想为什么黎簇这么喜欢调侃自己,他撇了撇嘴,小声补充了句:“我吃的也不多。”
黎簇笑眯眯地看着他。
秋水就自顾自地转移起了话题:“我早上看见冰箱里有冻的虾仁。”
黎簇笑眯眯地点了下头。
秋水脑袋微微侧了侧:“煮海鲜意面吗?”
黎簇说:“可以。”隔了会儿他又觉得好笑起来,“秋水,你是不是每天早上起来就开始思考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秋水没说话,他想才不是,虽然他在黎簇面前总莫名其妙的表现的并不是他自己认识的自己。他才不关心早上、中午以及晚上吃什么,他读高中周末懒得去食堂人挤人的时候有连着吃了好几顿泡面的时候,他不在乎吃什么。
只是他总不能敲开黎簇的书房门,然后傻站在门口什么都不说,那样更加傻透了。
他不仅要问吃什么,还要问很多很多的话,他站在书房门口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吃饭睡觉都是人生大事。”
黎簇又被他逗笑了,秋水分明不是幽默那一个类型的小孩,他甚至看起来很内敛内向,但是每每说出来的很多话像是戳在黎簇的古怪笑点上,他一本正经着一张脸说出的十句话中能让黎簇觉得好笑的几乎占了七八句,黎簇觉得这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本事。他就笑眯眯地冲秋水招了招手:“确实是人身大事,但也不能一天只想着大事对吧,我们还是要做点小事的。”
秋水抬起步子走到黎簇身边。
黎簇伸手指了指放在书房窗户前的凳子:“你搬个凳子坐在我身边来,我们一起看书好么?”
秋水点头:“好。”他觉得好,走过去把凳子给抱了过来,跟黎簇的椅子并排放着,他坐下后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下次要放几本自己的书在这个房间内。
他们互不打扰地在同一个房间各做各的事情。
秋水用手机屏幕翻了会儿资料,觉得眼睛有些累,他转了转眼珠,黎簇坐在他身边手中捧着一本很厚的资料书,他偷偷瞥了一眼,没太看懂,手机中班级群消息又在震动,是在问社团活动报名的事情,秋水把群消息给关掉了。他支着下巴看着书桌上摆放的东西,黎簇的书桌比较干净,堆了几本书,放了几支笔就没什么东西了,他视线百无聊赖地晃着,在看到笔筒里一只眼熟的钢笔时愣了下,他偷偷伸手把那只钢笔拿了出来,这只确实是他给黎簇买的礼物。
他暑假在奶茶店打暑期工,上完了最后一天班就跑去商场想着想要买点什么东西送给黎簇,甚至还在网页上搜索了一下送人什么礼物好,挑挑拣拣买了只钢笔,买的时候还说是什么什么联名款,他也不太懂,打包好了就拿回来了。
他把笔盖处往自己鼻子上凑了凑,他轻轻嗅了嗅。放下拿着钢笔的手后他在大脑中自我谴责,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变态了。
他瞥了眼黎簇,黎簇还在看书,他的手指轻轻捏着书角的方向,慢腾腾地翻了一页,头也没抬起嘴里却说了句话:“这是你送的那只吧,挺好用的。”
秋水搓了搓手指,他小声地噢出了一声。
黎簇便没有再说话,他工作跟学习的时候还是挺严谨的,喜欢把一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做完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他之所以读书时候成绩好就是因为他学习效率高,很难被其他事情给分神。
他蹙着眉头看别人写的发表的资料,在勾画了几个之前没发现的问题后他抬头摘下眼镜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秋水在感受到他的动作后立刻转头看他。
秋水发现自己的学习效率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低,这件屋子里的东西很多东西都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其中重点包括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大活人。
大活人把眼镜轻轻递搁在桌面上,转头看了他一眼:“累了,要休息会儿么?”
秋水问他:“你上大学的时候每年都拿奖学金吗?”
黎簇的回答十分理所当然:“当然了。”
秋水噢了声,他想这没什么我也会拿到的,跟黎簇比较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
黎簇看了他一眼,才想要说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在半个来小时之前给一个医生朋友发的消息,对方工作之余抽空回了。
他是问了一下秋水ed这方面的问题,应该从哪方面入手去解决,医生给他发的消息挺详细。
对方询问了这个患者是否是初次过性生活产生了一些障碍,他说其实大多数男人在刚开始的时候都会有,大多数人的ed患者的问题都是因为自己给自己压力太大而导致的,在过程中放轻松能够得到改善。但是如果真的是器质性的ed那还得去医院拍片做造影再看情况。
黎簇回了谢谢两个字,侧头看向秋水:“秋水,你放轻松。”
乖乖坐在旁边等着黎簇回信息的秋水闻言愣了愣:“啊?”
黎簇问他:“你跟我做了两次,你当时在想什么?”
秋水先是耳朵红了起来,然后脸颊红了起来,他抓着钢笔的手一不小心松开了钢笔,笔顺着桌子滑了一段距离,随后被黎簇的手捡到,黎簇把钢笔重新插回了笔筒里。
“啊?”秋水把脑袋埋了下去,他在大脑中提醒自己这没什么好脸红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黎簇说:“你放轻松,告诉我你真实的感受。”
秋水微微抬起头,他的脸还是有点红,但是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黎簇说:“就拿上次在房间说吧,你在我房间看电影的那次。”
秋水眉头皱了起来,他红着脸小声说:“觉得你好烦。”
黎簇眼睛眯了眯:“你是不是觉得压力很大,精神很紧绷,你平时自我纾解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又是什么?”
秋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泛起的红慢慢地退了下去,他垂着眼睛盯着黎簇放在桌面的手指,黎簇的手指很长,大概因为喜欢运动原因手背上的皮肤也算不上白,手指关节微微突出,秋水抿了抿唇,他伸手轻轻抓住了黎簇放在桌面那只手的食指,他握着黎簇的食指,然后说:“我觉得恶心。”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觉得我自己恶心。”
黎簇被他握着的手指在秋水的手掌心里曲了曲,秋水本来觉得有些难受,黎簇的手指像是拨了根他大脑中的弦,让他听见了一阵带着回音的震动,这声音震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黎簇沉默了会儿,他抬手直接握住了秋水抓着他食指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下轻轻地亲了下:“去医院看下,不用担心。”
秋水说:“我不担心。”他确实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不在乎,他对于自己是否功能正常完全不在乎。
黎簇眼睛微微弯了弯:“我担心。”他说,“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出轨。”
秋水猛地转头看他,黎簇永远都是这副笑眯眯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秋水在这一刹那却没法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自己开玩笑,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做那件事有那么重要吗,自己能不能正常使用功能有那么重要吗?他罕见地对黎簇产生了一种能称之为愤怒的情绪。
黎簇的表情丝毫不变,他只是在某个瞬间突然福临心至地想到秋水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功能障碍的压力。自己医生好友说大多数人因为初次不太理想而遭受了打击导致的心因性ed,所以越是不行压力越是大。秋水很明显并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压力大,他更像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感到轻松,黎簇想那么他需要一点压力,不需要很多,一点能让有想要去治疗,想要对抗他的消极性的想法就好了。
秋水在自己内心愤怒完了之后垂下眼睛小声说:“我会去医院。”
黎簇笑眯眯地:“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