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凡的指尖，只是悬空得落在他的衣服上，与他也几乎没有碰触。
可尚沐就是觉得，这指尖走到哪里，都像是聚了一团小小的火苗，一路烧在他的身上。
就在他准备后撤的时候，陆凡又把刚才的动作做了一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小团子，大眼睛望着那根手指，也缓缓地动了动。
几经波折，终于把手指给指对了地方。
“鸭！”小团子又雀跃地叫了一遍。
“嗯。”陆凡声音清冷地应了一声。
“鸭！尚沐哥哥！”小团子似有所感地抬头，讷讷的眼睛里，忽然透出一抹清亮的光。
陆凡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单手插在兜里，酷酷的，问：“你在回答初初哥之前的问题吗？”
小团子歪歪脑袋，眼睛望着陆凡，望着望着就又恢复了刚刚的呆滞：“你在回答初初哥的问题。”
啧，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尚沐噗哧一声笑，想着调侃陆凡几句。
才笑出声，就被人食指抵在了他的唇瓣之间。
“嘘”。他听见这人嘴里发出的一声气音。
响在耳边，酥了半边的脸颊。
尚沐抬手揉揉越来越热的耳尖。
嘶，是这位太能撩，还是我今天不对劲儿啊？
纪果果小朋友，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院子：“果果在回答。”
纪正初看他又被院子吸引了，又抱着他往院子里走。
陆凡也闲闲地迈步跟上。
尚沐就跟在两人后面。
“果果是不是一个问题要反应很久？”尚沐转头问。
陆凡“嗯”了一声，点头：“他们反应会比较慢，普通人很快就能得到的认知，对他们来说很难。”
说完，抬眼看着正在地上一步一步自己走的小团子。
“纪正初刚开始说了很多话，果果其实根本没有消化下去。纪正初像倒豆子似的，一句话结束下一句话就又出来了，果果的脑袋会乱成一团浆糊。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自闭症儿童表现出不与人交流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想明白上一个问题，但时间可能已经过去很久，那些问
问题的人已经没耐心再听。索性，他们就不再回应了。”
尚沐“啊”了一声，抿抿嘴唇：“我以为他们只是听不到我们讲话，或者不在意外界的东西，原来是这样啊。”
陆凡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院子。
“他们很渴望和人交流。”
说话时，果果已经自己蹲到了一只小狗旁边，指尖摸在小狗长长白白的毛上，一声“初初哥”叫得无比响亮。
整个院子的护工都看过去。
纪正初，肉眼可见的身子一僵。
小小的院落，四处传来其他人欢快的笑声。
陆凡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果果在回答刚刚我问的问题，碰巧赶到了这只狗面前。”
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残存的笑意。
尚沐转头。
清冷的男生正站在盛放的阳光里，察觉到目光，朝尚沐回望，眸子里漾着清澈的柔和。
风吹在他细碎的刘海，扬起一片和煦。
中午三人吃过饭后，纪正初留在院里陪果果，尚沐和陆凡则出发去了临终关怀中心。
“果果，和哥哥们说再见。”纪正初半蹲着身子，看向半人高的小团子。
陆凡也蹲下身来，朝他挥了挥手。
小团子目光落在他素白的护腕，缓缓了抬了胳膊，手心朝着自己，也跟着晃了晃。
尚沐没太懂这个操作，只学着果果的样子，也把手心朝向了自己，挥一挥。
小团子看看高个子的哥哥，又看看甜甜的小哥哥，目光肉眼可见得呆滞起来。
陆凡抬手就拍在了尚沐的手背：“规矩点，别瞎挥。”
被打了的少年，吸吸鼻子，“哦”了一声，乖巧地把掌心翻转过来。
然后双双起身，一起出了门。
这一路上，都能看见患了自闭症的小朋友们，在院子里玩耍。
有的是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玩，也有的正欢快地转圈圈。
还有几个聚在一起原地起跳，嘴里发出忽高忽低的叫声。
院落大门的照壁下，蝴蝶花开得正好。
“他们还挺可爱的。”尚沐小声说。
陆凡回身看看布满阳光的院落，说：“时间久、有耐心，照顾得好了，才可爱。”
而后又转头看向走在身前矮了个脑袋的少年，勾唇一笑：“
走吧，带叛逆小朋友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尚沐以为临终关怀医院，会像医院里的icu一样，到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但过了院子里的照壁才发觉：这里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小院。
陆凡说，这样的小院有很多，这里只是其中的一个。
小小的四合院子，很干净，也很安静。
风吹在院子里的老槐树，摇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树下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手上正抱着一只橘猫，安静得晒着太阳。
见到陆凡过来，抬抬满是皱纹的手，笑着招呼：“小陆来啦，你郑爷爷要出发去离岛了，行礼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过来说说话再走吶。”
一句话说完，陆凡立刻情绪低落下来。
虽然他依然面无表情，人也冷冷清清，可站在他身边，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人正在难过。
“陆凡？”尚沐担心地叫他。
陆凡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句回应的话。
只眼睛朝着北边的院子望了望，垂在两侧的手都捏成了拳。
“好孩子，去吧。”奶奶咧着嘴唇笑笑，声音温和地说。
陆凡这才微微垂了双眸，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好”字。
奶奶笑着点点头，回身又看向陆凡身侧的尚沐，问：“这个俊小伙是你同学吗？还是第一回见你带着同学过来。小同学，你就别跟小陆进去了，过来和奶奶聊聊天。”
坐在石凳上的老人怕少年不同意，还把猫咪放到桌子上，笑着问他：“来看看奶奶养的小猫，长得和你一样可爱。”
但尚沐只是稍稍对着猫咪瞟了一眼，转身就又看向身边站着的人。
那人眉头微微蹙着，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压抑。
尚沐觉得，自己单是看着，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陆凡……”尚沐抬手，小心翼翼地揪在他的衣袖。
一直沉浸在思绪中的陆凡，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恍然回到现实。
转头，望见一双白鹿一样的眼。
男生微微地抿了两下唇，抬手放在少年头顶的短发：“你先和于奶奶在这里聊一会，等我出来。”
尚沐想顺势在他身上抱一抱。
哪怕不说话，也总好过孤身一人去那个他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北院。
但是他不敢越界。
所以，他只是抬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揪着这人的衣袖，没有丝毫想要松开的迹象。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偶尔眨着，甚至都要令人觉得他是被人给定住了。
“听话。”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尚沐这才动动身子，放了一直抓着的手。
“好吧……”少年不情愿地说。
只能目送着男生步履平稳地进了北院。
直到身形修长的人，“吱呀”一声推门进屋，又“啪嗒”一声关上，才不舍得收了目光。
“乖孩子，别担心小陆，他和你郑爷爷啊，都是经过事儿的人。”
说完，转身看着这四合小院儿东头，抬着下颌朝那个方向努了努，说：“就那个边那院儿里的，前两天才走。”
“住进了这个小四合院吶，就总会有那么一天，远不了也近不了。等你郑爷爷也走了，这院子里啊，就剩我一个了。不过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进来新人，人不都是这样吗？有人出生，就得有人去世。”
于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尚沐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
眼睛时不时瞥向北院。
从窗户里能看到陆凡半蹲着，面前是位坐在轮椅上的爷爷。
半蹲着的男生，手上拿着本书，五指捏着，正缓缓地翻开书页。
“还看呢？傻孩子，魂都要没了。”
尚沐正看得入神，耳边响起于奶奶的打趣。
他连忙收了目光，拘谨地坐回来，发现于奶奶正看着他腕上的监测手环。
“是个omega呀？omega好，以后好要孩子。孩子长得可真水灵，我就说小陆这么心善的孩子，以后找的人也不差。”
尚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往常的长辈都知道他是alpha。很少有人会夸他长得水灵，也没人敢说他是个长得水灵的omega，更别说什么好要孩子了。
而且他现在才高二，猝然聊到结婚生子的话题，还有些懵。
尚沐原本心事还很重，被于奶奶这样一搅，这股压抑倒是冲淡许多。
现在x国对于结婚的最低年龄要求是18岁，但高中就结婚的人凤毛麟角。
尤其是监测手环和无害抑制剂发明之后，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等到大学或是大学毕业之后，再结婚领证。
说起生孩子……
尚沐是个alpha，真没有这个功能。
虽然这样想有一点羞耻，但他觉得，给陆凡肚子里揣上一个还差不多。
尚沐脑袋越垂越低，耳朵红了好几遍。
于奶奶：“还害羞啊？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家里都给订婚啦。一分化成omega就永久标记了，第二年就生了个双胞胎。”
少年神色闪躲，连连摇头：“我，我们没在一起，奶奶……分化就直接标记，是您那个时候的事啦，现在大家不这样了。”
然后，又偷偷瞄了窗户那边一眼。
挠着脑袋，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而且，一分化就标记他，那不是显得我很急色？陆凡他肯定也不愿意啊……”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道陆凡能不能生。
听说男性beta怀孕的几率，比小行星撞地球还难。
尚沐心里想着，脸上又控制不住地红了：八字都没一撇，我想什么这是！
哎，什么时候才能把人追到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