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一刀两断
“不!”
李弘秉满头冷汗的从床上坐起,灰扑扑的床帐提醒着他,现在他是在西北大营的营帐里。眼前已经没有那个血淋淋的杜南了。
李弘秉看着那昏黄摇曳的一点烛火,蜡烛燃烧,只留下滴滴不甘的烛泪,火苗烧到尽头,在吹过的微风里苟延残喘了两下,彻底熄灭了,营帐内陷入一片黑暗。李弘秉的眼睛却在账内隐隐发着光。
在黑暗的后面,在看不到的地方,在李弘秉眼中消失了良久的红血丝重新爬进他的眼睛里,李弘秉冷汗津津的额头隐隐暴起青筋。
杜南,如果你执意这般,也不要怪我不顾情面了,我既然算计的了你一次,就算计的了你第二次!你休想再实现你的抛家舍业,为国尽忠!你这辈子,只能在我身边!与我相守余生!与我死后同穴!
李弘秉在第二天打道回京了。杜南以军务繁多为由,没有来送他。李弘秉这次却出乎意料的也没有再来烦他。
西北飘了一夜的雪,沙漠草原都被白雪覆盖,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瞭望台上属于大晏的军旗也被焉头耷耳的冻在旗杆上,在呼啸的北风里纹丝不动,只顾与旗杆难舍难分。
杜南躲在城楼上的瞭望台上,看着李弘秉的车驾驶出西北大营,驶向嘉峪关,浩浩荡荡的往中原去。
杜南看着远处李弘秉的车驾忽然停了下来。李宿扶着李弘秉从马车上下来,李弘秉转身看着瞭望台的方向,仿佛知道杜南的视线所在何处。
杜南被他看的一阵心虚,转身躲到了柱子后面,随后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什么好心虚的,站岗也是军务啊!而且李弘秉离他那么远,内力雄厚的人尚不一定看的清楚他,何况是李弘秉那个半吊子!
想明白之后,杜南又皱着眉从柱子后面站了出来,还专门挺了挺腰站直,为自己方才的心虚打掩护。
随后杜南拿过瞭望台上站岗的士兵身上挂着的千里眼,光明正大的开始偷窥李弘秉的一举一动。
只见千里眼中的李弘秉在原地看着营地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就在杜南以为他又要找事不回京城的时候,李弘秉在北风里呼出一口白气,他凌厉的五官都被这口热气弄的带了些柔和,随后他弯腰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便又让李宿扶着他上了马车。车队重新启程,向京城驶去,这次,队伍再没有停下。
车队转了个弯,驶进曲折的山路里,没了踪影,天地浩渺间,只剩雪地里车架驶过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来过。
杜南皱着眉将眼睛从千里眼上移开,用肉眼看了一眼方才李弘秉停留的地方,只见那里黑黑的放着一团东西,却看不出来是什么,杜南又皱着眉用千里眼看了一眼,发现也是只能看出来是个盒子的模样,至于是装什么的,就很难说的清楚了。这李弘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随后杜南将千里眼收起来,一把扔给站岗的士兵,步履匆匆的下了瞭望台。
站岗的士兵手忙脚乱的接过那个千里眼,忍不住松了口气,第一次距离主帅这么近,他还是很紧张的,原来主帅也会亲自巡视瞭望台啊!主帅都这么敬业!那他更要坚守好自己的岗位了。
随后,那士兵将被主帅用过的千里眼郑重其事的别在腰间,挺直了腰板站好,更加认真的值守他在瞭望台的岗位。杜南骑马出了营地,他有些急切,马鞭一下一下的抽在马屁股上,所过之处扬起一片洁白的新雪。冷风毫不留情的吹在杜南脸上,却忽然令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干嘛这么紧张,那个盒子里总不能是李弘秉为了给他表露态度剖出来的“真心”吧……
可再莫名其妙,马鞭也还是没敢停歇。
洁白的雪地里突兀的躺着那个精致的雕花盒子,杜南一眼就找到了他。他下马捡起那个盒子,那盒子实在精致的有些过分,在西北这样贫瘠的地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道是不是杜南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这个盒子上还留着李弘秉抱过它的体温,杜南甩甩头,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甩进雪地里,不再研究这个盒子的独特之处,毫不留情的打开了那精致的盒子。
盒子里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把小巧的匕首,除此之外,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这小刀杜南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鉴于这把小刀实在是太精致小巧,于是时常被他别在袖子里做出其不意的袖里刀,但杜南很少用到,这算是他穷途末路里唯一一个活命的机会,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用的到,毕竟他现在正准备为国尽忠。
这小刀是一对的,是李弘秉找人做的,在他们两人的关系还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是李弘秉送给杜南的定情信物,杜南还清晰的记得,那时的李弘秉说:“杜南,如果我不再你身边,我希望,他能替我最后保护你一次。”
说来有些讽刺,这小刀没有保护过杜南的命。他在杜南上辈子里只出鞘了一次,就是杜南为了防止那刺客自尽捅穿他嘴角的那一次。可杜南还是一直贴身带着他,直到他最后被李弘秉赐死。
李弘秉现在把这匕首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终于想明白了,准备跟他一刀两断了?杜南忽然发现,俩人都摊开之后,他反而越发的看不懂李弘秉了。
看不懂就懒得纠结,反正不管是一刀两断还是要死命纠缠,杜南都不在乎了,他与李弘秉这一别,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杜南看着车架消失的那个路口,也站在同样的地方呼出了一口白气。北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角,让这一人一马在茫茫雪原间充满了落寞。
李弘秉,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不要再如此坎坷了吧。做个简单的知己,或是,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生离死别,甚至没有相遇过。
李弘秉,再见。
杜南转身上马,骑着他的战马飞驰回了营地,马鞭抽的比来时还要快,仿佛慢了,杜南就会不可抑制的掉转马头不管不顾的再去追逐李弘秉,仿佛慢了,那痛彻心扉催生出来的泪水,会就这样夺眶而出,在呼啸的北风里结成冰霜,落进雪地里,遍寻不得。
杜南以为,命运安排到了这一步,这已经是他与李弘秉最后的结局了,他为国尽忠,他贵为国君。这遥远的北疆战场,便是他最后的归宿了,他会马革裹尸,会精忠报国。
可命运还是同杜南开了玩笑,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又恰到好处。杜南做梦都想不到,那把李弘秉留给他的匕首,不是同他告别,却是在对他道歉,他还是要再算计杜南一次,这次,他要把杜南彻底拴在他身边,即便是坠入地狱,也得是他们一起永不超生。
两人都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图穷匕见的暴露着折磨彼此的贼心烂肺,生也好,死也罢,不过都是不甘心的纠缠,于是只好伤痕累累的继续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