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都留摇摇头。“还是没时间来练习。高宫先生呢?”“我也一样,上星期上过课之后就没碰过球杆。”“可高宫先生很厉害呀,明明是我先学的,现在你却已经在学更高级的课程了。运动神经好就是不一样。”“只是刚好抓到了要领。学得稍慢的,最后反而打得更好。”
“你是在安慰我吗?听起来可不怎么让人高兴呢。”虽然这么说,千都留却笑得很开心。诚上高尔夫球课已经快满三个月了。他一次都没有缺席。高尔夫球固然比他想象中有趣,能够见到千都留的喜悦更数倍于此。“练习结束后去哪里?”诚问。上完课一起用餐已成为两人的习惯。“哪里都行。”“好久没吃意大利菜了,去吃吧。”“嗯。”千都留应声点头,露出撒娇般的表情。“我说啊,”诚稍稍留意四周,小声说,“下次我们另找时间出来见面吧。
偶尔也想不必在意时间,好好聊聊。”他有把握,她不会拒绝,关键在于是否会犹豫。毕竟在其他日子碰面,意义完全不同于高尔夫球课后一同用餐。
“我都可以呀。”千都留爽快地回答。也许她是故意表现得很爽快,但她的口气并没有任何不自然,嘴角也保持着笑容。“那么,等我定好日期跟你联系。”“嗯。如果早点说,我可以调整一下工作。”“知道了。”仅仅是这段短短的对答便让诚激动不已,感觉自己往前跨越了一大步。
与千都留约会的日子定于七月第三个星期五,因为次日是周末,不必急着回家,而且千都留说她那天可以早点离开公司。还有一件更方便的事。从星期四起,雪穗便要前往意大利大约一个星期,不过不是去旅行,而是采购。每隔几个月,她便会去一趟意大利。雪穗出发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诚回到家,雪穗在客厅摊开行李箱,为旅行作准备。
“你回来了。”她说,但并没有看他,而是面向桌上打开的记事本。“晚餐呢?”诚问。“我做好了奶油烩饭,随便吃吧,你一看就知道。我现在不太方便。”
说这些话的时候,雪穗仍没有看丈夫。诚默默进了卧室,换上t恤与运动裤。他觉得最近雪穗变了。不久之前,对于无法把诚照料得无微不至,她会流着泪反省,而现在却叫他“随便吃”,说起话来语气也很冷淡。
定是事业上的得意所产生的自信,以这种方式表现在对丈夫的态度上。但是,诚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不再要求了。以前一有什么不满,他立刻火冒三丈,但现在连大声说话的情形都没有,他只求每天平安度过。诚自我分析,认为他与三泽千都留的重逢改变了一切。自那天起,他不再关心雪穗,也不再渴望她的关心了。所谓情淡意弛恐怕就是这种情形吧。
诚一回到客厅,雪穗便说:“啊,对了。今晚我叫夏美来我们家过夜,这样明天我们一起出门更方便些。”“夏美?”“你没见过?从开张就在店里工作的女孩呀,我这次和她一起去。”“哦,你让她睡哪里?”“我已经整理好小房间了。”
你什么都先斩后奏!诚忍住这句刻薄的话。夏美在十点多到达,她二十出头,五官清秀。“夏美,你该不会打算这身打扮去吧?”看到夏美穿着红色t恤和牛仔裤,雪穗问。“我明天会换成套装,这身衣服就收进行李箱。”“t恤和牛仔裤都不需要,我们不是去玩,不用带去。”雪穗的声音很严厉,诚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夏美小声回答。
她们在客厅讨论起来,诚去冲澡。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已空无一人,她们似乎转移了阵地。
诚从客厅的橱柜中取出玻璃杯和苏格兰威士忌,用冰块调了一杯,坐在电视机前啜饮。他不太喜欢啤酒,想独自小酌时,一定会喝加冰的苏格兰威士忌。这也是他每晚的享受。
门开了,雪穗走了进来。诚没有看她,眼睛盯住体育新闻。“老公,”
雪穗说,“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一点,夏美会睡不着。”“那个房间听不到吧。”“听得到。正因为听得到,才请你把音量调小。”
这种说法很冲。诚听了很不高兴,但仍默默拿起遥控器,降低音量。雪穗依然站着。诚感觉得到她的目光,也察觉到她似乎有话想说。是三泽千都留的事吗?诚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这不可能。
雪穗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啊?”他转头看她,“什么?”“因为你每天可以这样过呀,喝你的酒,看你的职棒报道……”“这有什么不对?”“没有说你不对,只是说很羡慕。”雪穗掉头走向卧室。“你先别走,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直说!”“声音不要这么大,会被听到的。”雪穗皱起眉头。“是你找我吵的。我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没有……”说完,雪穗转身面对诚,“我是在想,你难道没有梦想、没有抱负、不求上进吗?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一切努力,不再磨炼自己,每天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老去吗?我只是这样想。”诚的神经很难不受到这几句话的刺激,他陡然间感到全身发热。“你是想说,你有抱负,又求上进?你也不过是在装女强人的样子!”“我可是认真在做。”“店是谁的?那是我买给你的!”
“我们付了房租呀,而且,你不是用卖掉家里地产的钱买的吗?有什么好骄傲的!”诚站起来,瞪着雪穗,她还以凌厉的眼神。“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她说,“你最好也早点睡,酒别喝过头了。”“不用你管。”“那好,晚安。”雪穗一边的眉毛挑了一下,消失在卧室里。
诚在沙发上坐下,抓住酒瓶,往只剩一小块冰的酒杯里猛倒。他喝了一大口,味道比平常辛辣。
一醒来,诚便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皱着眉头,揉揉视线模糊的眼睛,看到了雪穗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的背影。他看看闹钟,差不多该起床了,身体却像铅一样重。他想和雪穗说话,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她的身影感觉非常遥远。但一看到她映在镜中的面孔,他不禁觉得奇怪,因为她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
“你那是怎么了?”他问。涂完口红、正在整理化妆包的雪穗停下手上的动作。“什么怎么了?”“你的左眼,为什么戴着眼罩?”
雪穗缓缓转过身来,像能剧面具一般面无表情。“因为昨晚那件事。”“哪件事?”“你不记得了?”
诚没说话,努力想唤起昨晚的记忆。他和雪穗吵了几句,然后多喝了一点酒。到这里他都还记得,但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只恍恍惚惚记得非常困倦。但那之后他完全没了印象,头痛也让他无法回想。
“我做了什么?”诚问。“昨天晚上我睡了之后,你突然掀开我的被子……”雪穗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不知道吼了什么,就动手打我。”“什么?”诚睁大了眼睛,“我没有!”“你在说什么,明明就动手了。我的脑袋、我的脸……才会变成这样。”“我完全……没印象了。”
“也难怪,你好像醉了。”雪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