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杰告辞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左岚茹有了些年纪,惯是早睡早起的,送走邓杰,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跟骆晴又啰嗦了几句要常让邓杰来坐,很快就去休息了。
骆晴却是谈性正浓的样子,拖着程致不许他走,翻来覆去地问程致,邓杰小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程致颇为头疼地解释了几遍,时间过去得太久,彤彤围棋班的同学,除了杨昊,因为后边还有来往,他还知道,其余的都已经记不太清,骆晴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非要他好歹也说个大概印象。
程致想了许久,才勉强说道:“我大概就记得,邓杰那时个子不高,模样不是很起眼,但是说话做事,似乎都挺认真的,再多的,我就真想不起来了。”
骆晴很不满地嘟了嘟嘴,“我记得小时候我到大姑姑家玩,看见你数落林彤彤,可以说出她班里每个同学的名字呢,要跟这个学勤奋,要跟那个学勤劳,不能和这个一样说谎,不能和那个一样没礼貌,怎么到了johnson你就一点儿基本特质都记不住了呢?”
程致万分不耐地举手投降,“骆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以为你哥哥的脑袋是计算机么?好了,你想知道邓杰小时候的事,回头去问彤彤吧,太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你也早点儿休息。”
程致说着,站起来往卧室走去,骆晴便也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准备上楼,才准备迈上第一节楼梯的时候,程致却又忽然叫住她,“骆晴,睡前去看眼彤彤,看看她睡了没,要不要喝水,被子是不是盖严了,还有……最主要看看她是不是已经不烧了。”
骆晴跳着转回身,嬉笑道:“哥,你干嘛不自己上去看?我可是个粗心的人儿,不会照顾病号的,我看还是你亲自去看看最好。”
程致迟疑了下,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就在她对面住?关心点儿你妹妹不行么?这么矫情,快去吧,要是彤彤哪不舒服有问题,再喊我。”他说完,扭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砰地便关了门。
骆晴对着阖上的门吐了吐舌头,蹦跳着上了楼。
林彤彤睡得很安稳,骆晴进门拧亮了灯,也没惊醒她。
她过去摸了摸林彤彤的额头,温度已经彻底降了下来,只是有一层薄汗,依着程致的嘱咐,她又给林彤彤掖了掖被角,拿纸巾帮她擦好了汗才回屋休息。
骆晴才回去躺下不久,就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打开一看竟然是程致发来的。
“彤彤还好吧?”他问。
骆晴眉开眼笑地拿着电话就拨了回去,“都说了你自己上来看看,你又不想走这两步路,还不是不踏实?我看了,彤彤睡得很好,烧也退了,哥,你就放心吧。”
程致在电话另一边不自然地笑了下,“你明天要是吃早饭,我一早会煮好面汤,醒了让阿姨给你热。”
“哈,看来我是沾彤彤的光啦!”骆晴作势感叹。
“又不是没给你做过!”程致斥她一句,笑着挂了电话。
程致静静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林彤彤最后那句话,总是在他耳边反复地响起。
“别和瑶瑶姐结婚好么?”她说。哀哀切切的语气,可怜巴巴的声音里透出些绝望的气息,就像小舅舅去世那一年的灵堂上,被所有的人都忽略了,躲在墙角的那个小姑娘被他捡到以后一样,也是那样哀哀切切地,牵他的手,可怜而又绝望地说:“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么?”
她……其实只是怕自己丢下她吧?
像幼年时被周围铺天盖地的伤恸所覆盖,却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想有个人能陪在她身边时的感觉一样吧。
林彤彤或许排斥的并不是史雪瑶这个人,甚或也不是他会结婚这个事实,她只是怕自己被丢下,怕无依无靠,怕无人问津而已。
而他,其实只需要让她明白,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抛下她就够了,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便落荒而逃。
程致一直自诩在林彤彤的生命里扮演着指引者这个角色,此刻他却发现,很多时候,他其实根本无法正确地引导林彤彤,因为他已经无发正确地引导好自己。
在沉睡之前,程致对自己说,找个时间该和林彤彤讲清楚,她永远不会失去自己这个事实,免得她为此而产生各种患得患失的心理,甚至由此而产生一些错觉。
然后,再找个时间,他也该好好地跟史雪瑶商量下结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切都只浮于表面,没有进行任何一项能实质意义上,推进他们往婚姻道路上前进的举动。
程致一早做好早饭出门的时候,林彤彤还没有醒,他到了公司之后,忙碌了一个上午应付着各个中标公司签署合同的遇到的各种问题,到了中午才得闲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骆晴接的,听筒里隐约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欢笑声。
“彤彤好了么?”程致问。
“好了,我要她来接电话。”骆晴说,准备要喊林彤彤之前,被程致拦住,“没事,别喊她了,我就是问问她退烧没有,这会儿她睡午觉呢?”
“没,她跟johnson下棋呢,连赢了两盘,高兴得中午饭都顾不上吃。”骆晴笑呵呵地说道。
程致皱了眉,“病才好呢,怎么能不吃饭?你管着点儿她,让她赶紧吃饭,吃完饭,记得还要让她吃一次药知道吗?药就在她那屋的床头柜上,白色盒子那个,绿色胶囊,吃两粒。”
嘱咐好了骆晴,程致放下电话,对着才打开的午饭发了会儿呆,忽地觉得没了胃口,盖上盖子,仰靠进了椅子里,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
长大以后的林彤彤,总是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她总是在他以为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忽然独立得让人难以想象,又总是在他以为她最需要安抚的时候,快乐得出乎他的意料。
这让他总是深深自责之后,便又深感挫败。
再又愣了会儿,程致猛地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拿起手机走出了办公室,对着外间还在吃饭的唐更说道:“唐更,我出去转一圈,下午上班前,如果我还没回来,有合同的事,你先处理,要是有关于另几个标段开标的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
唐更点头说:“嗯,程处您忙,合同的事我知道怎么做,后边开标的事,余副处现在接手做了,不用您再操心了,您就放心出去吧。”
程致愣了下,“怎么?余处接手?上边的意思么?”
唐更露出点儿你明知故问似的表情,嗔道:“程处,不定哪天您升迁的调令就下来了,到时候再交接哪来得及?这些具体工作,还不是赶紧要让副处接手。”
程致轻蹙了下眉头,对唐更的说法未置可否,点了下头,便往电梯间走去。
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程致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即便是他真会升迁,似乎也不该是近期的事,而整个招标工作,从头都是他在把控,犯不上这么快要做什么交接。
他隐隐觉得似乎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可是此时此刻,却没什么心思去细想,带着满脑袋乱麻一样的思绪,步出了公司的大门。
林彤彤的车今天大约能修好了,他要去给她取回来,想起前一晚答应过她的事,程致这时又有点儿后悔。这孩子有时候毛躁得令人心惊,真不知道再把车交还给她,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只不过当初若不给她这个礼物还好,既然已经给了她,再又收回去,她一定会不依不饶。
她一向是这样的脾气,你可以废些力气说服她放弃一些她还没得到的东西,却绝对无法让她撒手已经属于她的物品。所以,只能是再好好耳提面命一番开车时该注意的事,然后再把车给回她手里。
程致到了4s店的时候,车子还有些最后的扫尾工作没有完成,店员说都修好之后还要清洗一下,要他稍微等一会儿。程致不愿在店里枯等,便走出店外,沿着街边的小店闲逛。
走到一个珠宝店门口,看到一张求婚画面的宣传海报时,程致迟疑了下推门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卖钻戒的柜台,停住,目光在一个个钻戒上逡巡,店员小姐见了,立即殷勤地上前问:“先生是要买结婚戒指么?需要什么款式,什么价位的,我可以帮您介绍下。”
“我先自己看看。”程致头也没抬地说道。
该给史雪瑶买个戒指了吧?程致想着。
订婚或者是求婚总是用得上的,史雪瑶在很多时候,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胜于一切,虽然大多时候她还是理性而矜持的,但是,程致想,如果一个她喜爱的钻戒摆在面前,加上一个煞有介事的求婚仪式,或许她就不会再纠结那些,她曾经介意,而他又无法给她准确答案的问题。
史雪瑶偏爱简洁、大气又不失张扬的款式,程致看了一圈,指着其中的一款单钻六爪镶嵌的戒指问店员道:“这个的钻石大概有多少克拉?”
店员拉开柜子拿出那款戒指递到程致手里,“您看到的这个是克拉的,不过这一款也有1克拉的,看您需要什么样的。”
程致捏着手里的戒指眯了眯眼睛,想了下史雪瑶带上这个戒指是不是搭调,眼神不经意间又飘向柜台远角的另一枚戒指。
那是个均钻圈戒,没有任何一颗硕大显眼的钻石,只是在圈戒一周匀称地镶了几颗小钻,他看着,不由自主地对店员说:“把那个也拿给我看看吧。”
店员走过去把那只钻戒也从柜子里拿了出来,递到程致的手里时说:“这个戒指所有的钻石加在一起也有一克拉,不过比起一克拉整钻的戒指会便宜很多。”
程致听着无意识地点点头,把戒指托在掌心里看着,目光有些愣怔。
林彤彤应该是喜欢这种样子的吧,她一向排斥所有张扬的东西,而且她这样不爱打扮的姑娘,或者,只有戴着这种戒指才不会显得太突兀。
“先生更中意哪一款呢?其实您挑选的这两个款式都很经典,就看您爱人更喜欢哪个款式了。”店员小姐继续热情地跟程致聊道。
程致终于回了回神,把两枚戒指都放了回去,两只盒子就并排摆在眼前,黑丝绒衬托下,晶亮的戒指仿佛有着令人微微窒息的炫目,闪得他莫名有些心酸。
店员看程致放下了戒指,颇有几分遗憾,“先生您都不中意么?其实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您不如也看一下,是不是有合意的。”
“不用了!”程致抬了抬头,迟疑了下说道:“两个都给我包起来吧。”
听见程致竟然两只都要,店员惊讶的眼神瞬间转成了惊喜,“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程致还没来得及回话时,手机响了起来,他一只手掏出手机接通,一只手拿起钱夹,抽出信用卡递给了店员。
“唐更,有急事找我么?”程致问道。
“程处,蔡书记的秘书刚来电话,说书记找您。”唐更在电话的另一边说道,似乎又捂着听筒小声补了句,“我感觉这时候找您,应该是好事呦,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牛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