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步急行,过了洗象池上行过五六十里,再经过有二千多石级的七里坡险坡,便到了接引殿。
又见有几名峨眉派弟子迎上来,领头之人是全兴国门下二弟子马震海。
马震海向丹阳道长垂首见礼,说道:“恭迎西南各派的掌门人和前辈名宿会聚金顶,参与峨眉派主持的西南武林大会。丹阳掌门来得正好,大家都在山上候你大驾。”
几人目光与眉宇之间颇有傲色,听他们语气,显然自认为峨眉派为西南武林之尊。
此际已到会场附近,前来接待的峨眉弟子本应有些身份,按理丹阳道长都应认识,但丹阳道长见马震海旁边几人皆面色陌生,心间不由疑云更浓。
众人又上了一段山路,望见峰顶的旷地之上已有无数人众聚集。
引路的一名峨眉弟子飞奔上前报讯,跟着便听得鼓乐声响起,欢迎丹阳道长等人到来。
峨眉派全兴国身着一袭黄色锦袍,率领两排十二名弟子,快步赶来,拱手相迎。
丹阳道长是青城掌门,论起辈份来与白眉道长同辈,虽年岁比全兴国大不了几岁,却比全兴国辈份高。当下全兴国躬身行礼,说道:“峨眉全兴国,恭迎青城掌门。”丹阳道长道:“两年不见,全大侠越发精气内敛了。不知尊师白眉道长在何处就坐,老道想去找他叙旧喝茶?”一面说一面观察全兴国面色。
全兴国面上连肌肉也未曾牵动一下,目光中精芒闪动道:“尊师近日探寻武道忽有所悟,要闭关三月,故将今日武林大会事宜交由晚辈全面打理。”
张青峰站在丹阳道长身边,双目紧紧盯住他面色,瞧他脸上是否现出惭色,却见全兴国谈笑自若,心想道:“全师叔城府极深,听他如此言说,很难说峨眉派与外人勾结之人就是他。”
全兴国淡然笑道:“鹤鸣山张天师、三江帮龙帮主、蜀南竹海听竹老人……以及西南各处前来观礼道贺的不少武林朋友都已到达,请掌门过去相见。”丹阳道长问道:“不知凌云寺的敬海方丈到了没有?”全兴国淡淡地说道:“敬海方丈住得虽近,但他一向喜欢清静,想来是不会来的。”
便在此时,空寂的山道上两名穿黄袍金丝的峨眉弟子快如奔马般奔上来,引得众人皆注目而视。两人奔到全兴国身前,单膝跪地禀道:“恭喜师父,凌云寺敬海方丈和建昌府土王鲁率领随从已过洗象池二十几里上山而来。”
全兴国道:“这二位可是难得的稀客,我需亲自下七里坡迎接。”他语气虽冷,但目光中却有喜气闪动,随即踏步下山,一路脚步轻盈,心中喜悦之情难以尽掩。
在金顶的群雄听到凌云寺敬海方丈、土王鲁齐到,登时耸动,不少人跟在全兴国之后下山迎接。张青峰心道:“若说敬海方丈身份显赫,那是大家敬重他佛法精深又是少林高手的原因,但从未听说土王鲁是何人。从全师伯神色可以看出,他对此人也甚是看中,此人在江湖上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不由问素云道长道:“师伯,这土王鲁是谁?怎么全师叔甚是看中他?”
素云道长道:“”土王鲁是彝族的王,可号令西南彝族各处头人。你全师叔真是交友广阔,竟连他也能请到,不简单。”
丹阳道长也率众弟子下到七里坡迎接寺敬海方丈。张青峰关切华云师太等人安危,急忙入场找寻。正找寻之际,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张少侠……张少侠……”抬头望去,只见东南角集聚了一群身着身着苗族回族服装之人,人群中一人正在向他招手。
张青峰一愣,随即见一位金色面膛的汉子领着十几人向他走来,正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及其手下。
金耀天快步上前,握住张青峰的手,面露喜色道:“张少侠,你我又见面了,见到你真是开心?你们掌门在何处?我要去好好拜谢他老人家一番。”
张青峰不想他对自己如此热情,笑道:“金掌门何须如此客套。我看金掌门面上金光又强了一分,想来那金蚕掌法又精进了。”金耀天说道:“多亏张兄弟帮忙找回我派圣物金蚕,我才能有今日威震大理和播州武林的地位。”
原来,金耀天近年依仗金蚕,击败了大理、播州等地域其余几个门派,俨然已是西南十万大山的霸主。金耀天喝道:“几位堂主,还不上前见过青城派的张少侠。”几位堂主早知张青峰对金蚕帮的恩惠,急忙上前见礼。
张青峰连忙一一回礼,道:“不知帮主今日可将小金带来没有?”金耀天一招手,一名弟子急忙奉上檀木香鼎。
金耀天上前打开檀木香鼎,只见金蚕正趴在锦绣绸缎铺就的盒底。自金蚕丢失过一次之后,金耀天便将他时刻带在身边,须臾不离。
听得喧闹,金蚕神情倨傲地抬眼向围观众人瞥了一眼,眼神凌厉凶狠。张青峰见金蚕一别之后虽身躯没再长大,但全身金色由玫瑰金色变成了黄澄澄的黄金色,顿觉有些惊奇,便伸手在它金甲上一弹,同时叫了声:“小金!”
只听铮的一声响,张青峰一指在金蚕背壳上弹出一声钟声般动听的清音来。几名金蚕帮帮众见张青峰在圣物面前如此大胆放肆,吓得惊叫起来。
金蚕头一昂一转,张嘴向张青峰手指咬去。围观的几位金蚕帮堂主也吓得齐声惊呼,因他们都知道金蚕之毒冠绝天下,这一咬之毒就是猛虎亦会倒地毙命。
哪知金蚕只是在张青峰手指轻轻一吻,便爬上张青峰手指跳向他怀中。
张青峰用手轻轻在金蚕背上摩挲道:“小金,现在你过上了舒坦日子,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又转头对几位目瞪口呆的堂主道:“无妨,我只是和金蚕亲近一下,它不会伤害我。”
金蚕眯着眼,露出享受的模样来。
张青峰道:“回你的木盒,我还有要事要办,晚上再和你玩。”金蚕闻言乖乖地跳回檀木香鼎去了。
张青峰转头对金耀天道:“帮主可见过华云师太?我有急事要找她。”一位堂主向西北方一指道:“华云师太及弟子在那边就座。”
张青峰拱手道:“各位金蚕帮的好汉失陪了,我还有要事要办。”金蚕帮全体一起躬身道:“恭送张少侠。”十几人神色恭谨地目送张青峰离去。
只听得山道上人声喧哗,群雄簇拥着凌云寺敬海方丈上得金顶来。
张青峰顺着汉子手指方向,找到了正与白飞猿低声商议的华云师太,上前道:“师姑、师叔,我们到了。”华云师太见他到来,大喜道:“好,你们掌门在何处?带我和白师叔去见他。”说罢站起身来。
站在华云师太身边的女弟子见是张青峰,都望向他。清莲道姑说道:“这次峨眉派恐怕少不了波折磨难,还需要你们青城派多多相助。”原来华云师太已将峨眉派派中危急告知了身边几位入室弟子。碧莲笑道:“多谢的话我们就不说了,反正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张青峰道:“我母亲与大家同出一门,如果客气就是见外了。”一位叫玉兰的女弟子笑道:“碧莲说的一家人,是除了和你母亲的关系,恐怕还有我们湘君呢。”其余女弟子闻言,都抿嘴笑起来。
有的道:“听说湘君师妹和张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的同伴。”有的道:“听说上次在万象沟,两人一起在地宫待了数晚,可好啦!”一时之间,一群小女子叽叽喳喳,交头结语个没完。
张青峰只觉面色刷地红了一片,耳根也红了。微微侧头向周湘君望去,只见她峨眉淡饰,穿一身素雅的月牙白白衫,婷婷玉立,宛如世外仙子。
周湘君想来也听到了同门姐妹们的笑谑之言,转头和张青峰目光一触,突然间满脸通红,微微含笑垂首。
张青峰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情意绵绵,心中宛如饮下一口蜜甜可口的蜂蜜,同时向峨眉众女弟子拱手道:“各位师姊师妹,我要带师姑、师叔去见师父,稍后再见。”
全兴国朗声道:“众位好汉,请随我到金顶聚会场地中就坐。”群雄跟在他身后向金顶大院中走去。
金顶阔大的地面上早已划分出各大门派的落座之处,只见每一个门派落座之处都摆着数张座椅,竖立着每一家门派的号旗。数十名峨眉派弟子领着群雄去到自家门派下的旗号下落座。
一眼望去,只见场中人头攒动,锦旗招展,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此时旭日东升,将万道金光照耀在金顶之上,宛似给整个山顶披上了一件硕大的金色大氅。其中有一处最为引人注目,阳光照耀其上,则万点金光闪烁其间,那是金顶金殿所在之处。
金殿高三丈,广二丈,瓦柱门窗四壁全为掺金的青铜铸造,门壁上雕刻着花鸟虫鱼和圣贤道君,处处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峨眉派在巍峨的金顶大殿之下搭建了一座长六十尺高二十尺的宽大木台。木台前放了数张雕花太师椅,给西南武林最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就坐的位置。木台之后,是峨眉山全山最宏大的一处建筑群,其间有大小寺庙及寮舍数十间,可容纳数百人。
全兴国缓缓上台,走到西南武林大会锦旗之下站定,微笑着朗声道:“今日乃我西南武林盛会,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脸,不远千里而至,我峨眉派上下深感荣幸。如有诸般供应不足,招待简慢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群豪中有人大声道:“全大侠客气啦,金顶上风景好,茶也好喝,招待得周全。”
全兴国气宇轩昂,身形挺拔,漆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一派宗师风范。他的身后是在阳光中威严矗立的峨眉山古老建筑物,更是将他映衬得威严端庄。
张青峰心想:“大师伯就要继承峨眉掌门之位,不但在江湖中名望极高,而且家族在生意场上做得风声水起,可谓权财双丰,想来他绝不会与天狼帮、鬼教勾结。”
大台前方端端正正放了九把雕花大木椅。
全兴国走下木台,走到敬海方丈面前道:“请大师在前排中心位置就座。”敬海方丈笑道:“老衲不过是方外之人,今日前来只是看看热闹,怎能坐在中心显赫位置?全大侠还是另请高人就座吧。”
全兴国道:“大师慈悲为怀,佛法无双,何况又是少林武学高僧,今日在场的前辈高手虽多,但都难及大师,此座位非大师莫属。”
丹阳道长道:“宾客都已到齐,方丈大师德高望重,领袖西南群伦,首座非你莫属,不需推辞。”群雄中有人道:“敬海大师方才坐得中心位置,否则谁坐我都不服。”又有人道:“既然大师是方外得道之人,四大皆空,又何必在乎一座之位置呢?”群雄见峨眉派与青城派都力推敬海大师就坐中心位置,便都纷纷附和。
全兴国向敬海方丈做了个请的动作。敬海方丈为难道:“感谢各位抬爱,老衲如再推辞,难免耽搁大会时间,如此老衲就随缘上座吧。”
全兴国又请丹阳道长上前在敬海方丈右手第一位置就坐,自己坐了敬海方丈左手第一位置。
全兴国高声道:“峨眉七鹰上前,请七位武林前辈就坐。”全兴国门下十三鹰依次为耿定康、马震、海龙飞、蓝柏涛、俞正斋、黎自然、景玉堂、杜子化、严信武、王子灵、彭元路、路远、陈成功十三位弟子,站在峨眉派众人之前。
峨眉十三鹰中的前七位闻声从全兴国身后走出,上前请其余七名到场武林名宿上前在第一排依次就坐。在场群雄对前排座次颇感兴趣,抬眼望去,只见前排九人从左到右依次是:三江帮龙三江、金蚕帮金耀天、鹤鸣观张天师、峨眉派全兴国、凌云寺敬海方丈、青城派丹阳道长、蜀南竹海听竹老人、渝州鬼帝、巫教离浩天。
全兴国向大弟子耿定康点点头。耿定康拾级走上木台,向场中群雄一抱拳,朗声说道:“西南武林大会现在开始!”此时,峨眉金顶虽山风云海啸动,但耿定康内力雄浑,吐字清晰,将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各人耳中。
场中本还有一部分人正交头接耳,闻言顿时悄然静立,一齐抬头望向耿定康。
耿定康道:“在下峨眉派耿定康,今日代表家师‘巴蜀大侠’全兴国首先欢迎参见本次大会的英雄们。今日各位西南武林同道惠然驾临金顶,峨眉派上下深感荣幸。到场的武林同道想必已然知晓,今日之会是为统一西南武林各派力量而召开。”
台下数人齐声高喊起来,道:“不错,听闻此次盛会是峨眉派白眉道长提出的!”
耿定康又道:“想我西南武林各派向来同气连枝,早便如同一家。今峨眉派忝为西南武林之大派,故由我峨眉派组织各派于峨眉金顶举行此次盛会。近年来,国家局势动荡不安,有辽、金、西夏诸国对我大宋河山虎视眈眈,以致我西南武林亦杀戮不断。我派白眉掌门与几派前辈商议后,均觉西南武林各派应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武林盟主,从而合并各派,统一号令,壮大声威,抵御异族入侵。”
台下有人冷冷道:“什么时候白眉掌门和各派的前辈们商量过了这事?为何金某人听说白眉道长只是提出要在西南武林推举几人组成长老会,统一协调西南武林各方力量。为何今日在耿少侠口中变成了并派和推举武林盟主?”
说话之人面上金光流动,正是金蚕帮帮主金耀天。此言一出,表明金蚕帮是不赞成并派了。
耿定康道:“金帮主,请听我将来,为何西南各派非要合而为一不可?这是因为这几年来,咱们西南武林发生过多宗大事,有凌云寺宝藏被盗一案,有青城派弟子张宗正和峨眉派弟子林婉容被害一案,还有数年前金公子在去长安的途中被人杀害一案。时至今日,杀害的金公子的元凶依旧没有找到,不知是也不是?”
金耀天恨声道:“是!”张青峰听得他提到自己父母惨死之事,只觉心中顿时气愤填膺,右手不自觉紧握住了腰间宝剑。
耿定康冷笑道:“金帮主是个明白人,贵帮虽然闻名大理播州两地,但无论是正大光明地与凶手拼斗,还是背后对其下毒手,金蚕帮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金耀天恨声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为爱子报仇雪恨,只恨我道行微末,而元凶隐藏极深又实力雄强,所以大仇始终难以得报!不过斗它不过也要斗,老子一辈子都要给他们干。”
耿定康道:“白眉掌门与恩师提及我派弟子林婉容遇害之事,复仇之心也每每皆溢于言表。难道金帮主不想依靠我西南武林的力量为贵公子报仇?故唯有西南武林合为一派,由盟主统一号令,方能将那实力雄厚的元凶斩杀。”
金耀天黯然道:“我是个粗人,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全兴国站起身来,目光在群雄面前一扫道:“西南武林各派合而为一,是我西南武林百年盛事。金兄,你为西南十万大山之枭雄,当知大事为重。只要于我西南武林有利,我们就将个人利益抛开也罢。为贵公子报仇一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若我西南武林得以大统,那么你的事便是大家的事。待我西南武林各派合并之后,到时在座的英雄豪杰都是一派兄弟,必定会为金公子报仇雪恨,大家说是也不是?”
场中以峨眉弟子为首的上百人轰然道:“是!”
金耀天面露沉思之色,不再言语。全兴国微微一笑,说道:“金蚕帮于并派之议,想来是同意了。三江帮龙帮主,贵派意思如何?”
耿定康见师父亲自出马,声望气度远胜自己,便退回阵列之内。
龙三江高大的身形挺立,声若洪钟道:“在下自为帮主以来,只想把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生意做好,守住三江帮多年的基业就好,从未想过要涉足其它。我三江帮一向在江河中讨口饭吃,这并派之议还是诸位陆地上的豪杰商议就好。”
众人听他虽说得婉转,但意思显然就是不想并派。
全兴国失望道:“龙帮主水中真龙,不曾想却眼界短视,只看到三江水流之所在,不见长江、黄河之巨流。久闻贵帮诸葛奇云先生为诸葛武侯后裔,不但智谋过人,而且见识超群,不知诸葛副帮主对并派之议可否赞同?”
三江帮中一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朗声说道:“龙帮主所言差矣。三江帮近年来迅猛发展,时至今日,三江帮三大堂口沿江共有一百来座码头,上千帮众,声势浩大。兄弟们都在想着长足发展,小小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早已不能满足我帮发展,可不能因为帮主一个人的眼界,阻挠全帮之大业。”此人青儒生装扮,场中人大半认得此人,正是三江帮副帮主诸葛奇云。
龙三江表面看起来温和儒雅,实则脾气暴躁。听得诸葛奇云这么说,顿时心中暴怒,大声喝道:“诸葛奇云你这话是何意思?自从我执掌三江帮以来,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本派的声誉基业着想?我反对合并,正是为了保存三江帮。”
诸葛奇云冷笑一声道:“想想这两年来,我们多次被两浙路的黑鲨帮打压,都只能忍气吞声。如西南各派合并,必定声势大盛,日后我们大可不必再怕那黑鲨帮,再说合并之后,可以人人沾光,恐怕唯有帮主是怕帮主之位做不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