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轻盈地落下一位黑衣人。他一身黑衣,将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光闪烁的眼睛,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
张青峰在黑衣人的手中挣扎着,呼喊着父亲的名字,眼里却没有惧怕之色,而满是倔强和愤怒。
张宗正看到儿子没有惧怕之色,忧惧之心安稳了二分。林婉容满心担忧,就想持剑冲上前解救儿子,被张宗正冷静地伸手挡住。
黑衣人提着张青峰走到老狼面前,垂首说道:“夜狼见过副帮主。这个小崽子异常机灵,但还是被属下带了回来。”老狼望了望夜狼手中的张青峰,露出嘉许之色,说道:“很好,今夜你立下大功,回到帮中,我自会论功行赏。”
老狼对张宗正冷笑道:“张捕头,将黑龙剑交出来,就放了你儿子。”夜狼看张宗正面露犹豫之色,立时伸指一戳,戳在张青峰肩头的要穴。张青峰疼得“呀”地叫喊了一声,随即咬牙忍受。
林婉容见儿子折磨受苦,怒喝道:“堂堂帮派首领居然以一个小孩相威胁,说出去必定要遭天下英雄耻笑!”老狼面露一丝愧色,随即一闪而没。
白飞猿未等林婉容的“笑”字完全出口,手中剑一招“六猴夺果”已刺出,但见他脚下急速绕老狼游走,身形窜高伏低如灵猴般从六个方位瞬间刺出六剑。
老狼见他剑光闪动,叫了声:“来得好!”几爪连出。只听叮叮当当六声响后,两人都停下脚步。白飞猿看去,见老狼以指尖铁指环将自己快捷异常的六剑接下,面上不由略感惊讶的神色。
老狼一声低喝,揉身向白飞猿扑去。只见场中剑爪翻飞,两人又快斗了四五十招,方才一碰飞开。
老狼笑道:“闻说峨眉派白飞猿为西南第一快剑,今见你峨眉派白猿剑招使得快捷似电,想来你就是白飞猿了,果然名不虚传。”
白飞猿快剑平生未逢敌手,本想乘对方身有刀伤,以急速变位制胜,但见自己全力快剑攻杀,对方却依旧能应付自如,不由暗自有些叹服。
夜狼忽地高声道:“捕头如若不交出黑龙剑,明年便是他的忌日。可惜呀,这么聪慧伶俐的一个小孩,眼看就要命丧我掌。”一边故作叹息,一边将掌放至张青峰头顶百会穴处。
林婉容深知夜狼掌力一吐,儿子就将死于掌下,忙转头焦急地望向丈夫。张宗正剑指夜狼道:“那你我就用剑交换孩子。为公平起见,你我将人与剑同时抛出,如何?”夜狼转眼看向老狼,老狼微微点头。
张宗正看着夜狼,喊道:“抛!”说着将剑柄放低以剑尖向前向上抛出。野狼提着张青峰腰带将他抛向张宗正。
夜狼抛出张青峰后,立功心切,纵身向抛来的剑尖抓去。白飞猿眼看他手指就要将剑尖抓住,纵身一剑击中剑柄。
黑龙剑受力,在空中一个翻身翻到了白飞猿眼前。白飞猿跃出左手一抄,握住黑龙剑护手。他纵身击剑取剑,一气呵成,夜狼始终还是慢下半步。
白飞猿落地之际,两条人影向他扑到,一人为夺剑未成的夜狼,一人为飞天狼。白飞猿双手一分,手上两剑施展峨眉双手剑法迎着两位强敌。
老狼老辣深沉,眼见张宗正抬步抓在张青峰腰间之际,双手提气之间变做黑白之色。他一掌漆黑如墨,一手纯白如冰,吐气纵身,两掌分击空中的父子二人。
张宗正见对方双掌变作一黑一白,一颗心猛然跳动起来,情知避无可避,便虎吼一声,转身将张青峰挡在身后,劲力灌注双拳,施展青城劈空拳硬接下黑白双掌。
两掌相撞,等老狼掌力传至张宗正右肩时,只听他肩膀咔嚓一声响,掌力将他右肩击得错位脱臼。林婉容本想出剑相助,但晚了一步,此时手中长剑方才刺向老狼手腕经脉。
老狼斜步一闪,黑掌拍向张青峰的背部,白掌斜砍林婉容手腕。
张宗正忍着剧痛将身转过,左手劈空掌化掌为刀斩向黑掌,脚下斜蹬,右手勉力提起张青峰借力向前奔出。张宗正奔出数丈,在后门口稳住身形停,刚放下爱子,忽觉一股阴柔之力穿透背骨撞在心口之上,击得他向前踉跄几步,半跪在地。原来他一心只想护子,被老狼在背后以白掌阴柔掌劲偷袭。
张青峰转身扶住张宗正,急切问道:“父亲,伤得重吗?”林婉容跃到张宗正身边,扶住他伤心地流下泪来。
张宗正将手在张青峰头顶轻轻抚摸,对林婉容勉强笑道:“还好,你要照顾好青……”话未说完,血往心口上涌,一口血吐在林婉容身上。
林婉容母子惊呼着将他抓紧。
白飞猿双剑逼退夜狼与飞天狼的围攻,翻身落在张宗正身边,舞动双剑死死守住后门。此时,张宗正一双虎目失去了光彩,虽有千言万语已口不能言。
他看了林婉容一眼,眼光转落在张青峰面上,满目是不舍眼光,随后颤抖着张开左手紧紧握住张青峰瘦小的手掌,缓缓合上双眼。
张青峰无法承受失去慈父的悲痛,伏在张宗正身上哭喊起来。林婉容泪流满面,看着含恨而去的丈夫,心中苦疼犹如万箭穿心,全身不停颤抖。
何灵走到张青峰身边点了他的穴位将他抱起,走到林婉容面前。林婉容望望侧头躺在何灵肩膀的爱子,擦去他满脸的泪水,苍白脸庞上的眼神由悲哀转化为坚毅。
林婉容对何灵说道:“你轻功比我好,快带青峰从走。将来告诉青峰,他的父亲与母亲永远爱他和想念他。”
何灵哽咽说道:“师姑……”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张青峰往后门而去。
老狼沉声道:“少帮主遇难蜀中,杀害他的人必须全家抵命,不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向帮主交代。”天狼帮帮众闻言皆面露惊惧之色。
飞天狼上前两步,向老狼躬身说道:“副帮主,属下请求与赵威前往截杀带走小童之人。”轿夫中走出一人,与飞天狼往何灵离开方向追去。
白飞猿与林婉容双双出剑欲阻挡飞天狼两人去路,被老狼与夜狼腾身拦下。夜狼使一把黑色长棍与林婉容斗在一起。
老狼向白飞猿道:“阁下出剑快捷如电,手中又有锋锐绝伦的绝世宝剑,足可以与天下任何高手一搏。老夫一向眼高于顶,从来视与高手过招为人生快事,今天白大侠敢不敢与老夫赌约一场?”
白飞猿眼见挚友死于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何灵与张青峰又凶多吉少,心内既焦急又悲恸万分,怒声道:“说来听听。”
老狼闻声已知对手气血浮动,觉胜算又多了一分,笑着道:“你我以一百五十招为限,如我未能胜,便算我输,剑与人你都可以带走。但若是我胜过你,你就需将剑双手奉上。”
白飞猿自忖自己身法与剑速惊人,更兼绝世神兵在手,便朗声道:“好,今日峨眉派白飞猿便领教天狼帮绝学。”
老狼高声道:“取我千年玄铁爪来!”言罢将手指上铁环除去。一名轿夫自轿中取出一块黝黑的铁盒,恭谨地送到老狼面前,只见铁盒盒盖以阳刻之法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爪。
老狼打开铁盒,从中取出玄铁锻造的狼爪一一戴在右手五指指尖。数年前,老狼与天狼登临山巅夜观星象,见天际一抹流星划过,坠下一物,便以此物打造为玄铁狼爪。
玄铁爪攻则无坚不摧,挡则无物可破,被视为天狼帮帮中至宝。
何灵用布将张青峰背负在背冲出后门,心想:“背后必有追兵,如果上房而行,追兵居高一望必定会被发现。”便带着张青峰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间贴墙穿行。
张宗正所居之处大约有四十来户人家,都集中在离江边三四里地的地方,形成一个村落。江边沿岸来往船只众多,易于借船逃走,故何灵决定选择奔到江边寻机离开。
何灵虽受了些伤,还好对轻功身法无多大影响,不多时已来到民居集聚地的边缘,藏身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窥看追兵。
飞天狼与赵威此时已纵身站立在民居中央的一个屋顶上四下瞭望,却没有发现何灵身影,不由眉头一皱。两人聚在一起,低头交语几句后便跃身向何灵方向跃来。
何灵知对方看破自己意图,便跃出屋檐阴影向江边疾驰而去。
去江边的路途中,有一片土岗,岗上散布着众多矮树和几丛半人多高的荆棘杂草丛。何灵跃向土岗,忽见荆棘杂草丛间一角衣衫一闪,心中一惊,暗想道:“莫非天狼帮早已在此处埋伏,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如何是好?”
老狼右手指套好千年玄铁爪,攻向白飞猿,只听得空中数声金铁交鸣之声,两人照面不久已交手二三十招。
老狼之千年玄铁爪不愧为天外异物,与削铁如泥的黑龙剑碰撞只是留下浅浅划痕。老狼左手使阴阳黑白掌,右手使神狼铁爪,将平生绝学悉数施展。
白飞猿右手握黑龙剑,左手捏诀,施展峨眉“白猿七十二剑剑法”与老狼厮杀。“白猿七十二剑剑法”快捷轻灵且注重实战,使剑之时全身的劲通过脚、腰、肩、肘、腕直贯三寸剑锋,将灵猿的厉爪变化为剑中的点、劈、刺、撩劲力,脚下则步伐轻捷灵动,似灵猿纵步跳跃。
小院中,两道人影来去翻飞,不知不觉间,白飞猿白猿七十二剑在攻防间已使到第七十式“灵猿追月”。
白飞猿平生与人交手数十场,敌手皆不敌他快捷如电的身法剑招,在他剑下,还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白猿七十二剑”前六十九式。
白飞猿的白猿七十二剑最后三式才是此剑法精华,施展之际,战斗意志达到顶峰状态,人剑合一,散发出与天地争斗的奔腾气势。
白飞猿无数次练习“白猿七十二剑剑法”最后三式,却从未与真正的强敌印证后三剑的威力与境界,今日得遇强敌,不由生起好胜之心,
他猛地一声长啸,将“灵猿追月”、“灵猿飞渊”、“神猿在天”三式连绵使出。只见他身影猛然飘起,先是凌空三剑刺向老狼面部,接着凌空三脚猛踢老狼头部,最后借下踏之力,双臂振飞向空,人跃在半空之际,翻转身躯盖头将老狼笼罩在九道剑光中。
“白猿七十二剑剑法”杀招最霸道在“神猿在天”这一招。它借助峨眉大鹏轻功身法,腾飞在空中,翻转身躯之际,连发九剑,九招尽,则九九归一,一剑杀敌。
老狼仰头接连躲闪,忽地向后连退数尺,又忽地扑前连踢三腿,最后一腿踢在白飞猿手腕,踢落了黑龙剑。
黑龙剑在微露的晨曦中翻了几个滚,钉在屋檐之上。
白飞猿面色惨白,颓然道:“今日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宝剑你们可自行去取。”反手拔出背上飞猿剑,刷刷几剑逼退与林婉容对敌的夜狼,低声道:“师妹速退,营救峰儿要紧。”
老狼正色道:“白大侠今日大可不必沮丧,峨眉白猿剑法确为天下绝学。十五年前,我曾观你师父与昆仑派掌门一战,昆仑派掌门便是败于白眉道人“神猿在天”这一招上,而后三年,我方才想得破解之法。若今日与我对敌的是你师父,想来以他的修为悟性,我的连环三腿恐怕不能取胜。”
白飞猿道:“不错,我师父学究天人,峨眉剑法造诣深不可测。这些年,我虽练剑亦勤,但生意上的往来的确耽误了我不少修炼,不要说我师父,就是我大师兄全兴国剑法就超越我甚多。”
老狼道:“来日有缘,老夫必定要向峨眉派最为强大的两人请教剑法。”白飞猿道:“那今日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老狼脸色一沉,说道:“白大侠可以离开,但是她必须留下,否则我等无法向帮主交代。”说罢向林婉容一指。白飞猿厉声道:“你们天狼帮好生毒辣,连妇幼都不放过,今日就算我粉身碎,也要与你等鼠辈一搏。”说罢将飞猿剑一横。
老狼脸色大变,怒道:“今日已给你留足面子,既然你要求死,那便成全你。”老狼将手一挥,天狼帮其余三位轿夫以合围之势向白飞猿围住攻击。
忽见空中人影一闪,一条人影落在老狼面前,正是冷小刀。冷小刀目光一转,见张宗正双目紧闭,急忙纵步山前,在张宗正鼻子上探查鼻息,一探之下,脸色顿时变得如白纸般惨白,跪下悲声道:“张大哥……张大哥……”
老狼阴沉着脸色道:“什么张大哥?冷小飞,你怎么能乱叫,他只不过是你我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冷小刀跪在张宗正尸体前喊道:“不,他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汉,是一位忠义的好捕快。”
林婉容冷冷望向冷小刀,走道他面前道:“原来……原来……原来你是天狼帮的奸细,宗正还给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救你一命,原来你是杀死他的同谋。”
她目光冷漠呆滞,灵魂已然出窍,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冷小刀站起来,不敢面对她的目光,退后两步道:“不,我没有想过害死张大哥,他不是我杀的。”老狼自重身份,不愿动手杀害林婉容,走到冷小刀身边,将一把尖刀递到他手中,低吼道:“杀了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杀了帮主唯一的儿子,帮主下令必须要将其灭门,否则我们都要重罚。”冷小刀拿着尖刀,向后退着道:“不……不……”
老狼手扣住冷小刀手腕,似铁钳般让它无法动弹,然后将冷小刀用力前一推。
只听尖刀噗的一声响,深深刺进了林婉容心窝。
锥心之疼让林婉容清醒了几分,望着冷小刀的眼神有几分责备,却又含有两分淡然。不久,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说:“我终于可以去见正哥了,很好。”
冷小刀松开握刀的手,惊恐地望着沾满鲜血的手,嘶哑着喊道:“不,大嫂……怎么会这样……”
老狼狂笑道:“小刀,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