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指挥所中,郭斌正与众人商议军情,忽听得外面马蹄之声大作,虽因春季道路泥泞的缘故瞧不见烟尘,可震动的地面还是显示出正有规模极为庞大的骑兵部队向此处驰来。不敢怠慢,郭斌与众人连忙出帐,登上山谷一侧的山坡,观察敌情。
所谓人马上万,无边无岸。只见一道长龙般的骑兵从北方蜿蜒而至,竟毫不掩饰地带着马蹄踢踏地面的隆隆声迅速及近。
就在后军的进攻被张飞击退数次后,眼见天色转暗,随着和连前来却并未进谷的一千多鲜卑骑兵,便由一部分人继续以弓箭进攻扰敌以拖延汉军,另一部分则分了出来立营扎寨,他们做好了营救和连单于的长期准备。
况且,若依照原来的计划,骞曼大军会紧紧跟在大军之后,作为和连大军的后援。因为和连所率前军一直是轻装前行,所携带的不过是三日的粮草,一应器械也俱为野 战之用,况且大军之中全是作战人员,所以行得极快。而大军的一应粮草辎重,主要作为劳动力使用的一干老弱士兵,则都在骞曼所率领的后军之中。因此,便是后军中的一应酋首们未曾故意拖延,大军行进亦快不了。
然而,自从得了前路大军被伏,大单于生死不知的消息后,骞曼便一路催促大军疾驰,终于在如今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了升龙谷的谷口处。所幸前军中所余千余人在谷口处设立了营寨,否则大军便是到了,要立下营寨也要颇费功夫,至少前半夜是消停不得了。
这边汉军众统帅在观察哨里指点解说鲜卑士兵如何前来,如何立营时,后面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已然将升龙谷中迅速清理出了一条通道。而在这条通道贯通之后,后方的战争物资则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而来,随着这些物资一同到来的,还有五千民夫。
郭斌在战前便早已与戏志才商量妥当,以后在升龙谷处要设立一个小城,以作为战后北方鲜卑各部进出塞外的门户。而这五千民夫的到来,目的便是要连夜紧急扩建升龙谷北口的营地,使之具有一座小型城市的规模和防御体系。
郭斌率领众人前来点验器械,当看到山坡上一群人围着一个有极长力臂的木制器械议论纷纷时,便分开众人靠近过去。待看清了,便不由感叹戏志才的贴心。
这个木制器械,便是抛石机。抛石机古称“砲”,又叫抛车、投石车、霹雳车等,根据其抛射时所借助的外力来源,分为人力机、扭力机、配重机三种,而我国战国时期所出现的最早的抛石机,便是纯粹利用人的拉拽之力抛掷的人力抛石机。
这种抛石机可大可小,优点是结构简单,制造和维护的成本低廉,拆装和运输简单,可以像粮草一般打包后装载到车上,运输极为方便省力。可是其缺点亦是极明显的,结构简单,成本低廉,便使得其极易被模仿。另外,由于其抛射所借助的纯粹是人力,便极难形成精确的打击,因为人数的多寡、拉动力臂力道的大小和速度,都是极不确定的,因此其在抛射中很难击中精确的目标。
第三,若是想要提高这种抛石机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则必须要加大其尺寸,并且要增多操作人数。这种抛石机的力臂被称为梢,小的抛石机用的是单梢的,而大型的抛石机用的则是多梢的。梢的数量的增加,无非是为了在提高其长度的基础上增强牢固性,而不至于在使用中使得梢断掉。相传最大的投石机可以达到十三个梢,而相应的操作人员竟达到了惊人的五百人。因此这种抛石机的另一个缺点便是操作人数过多,操作难度大,对场地的要求也很高。
目前郭斌所见到的便是人力抛石机,因为其运输方便,制作简单,便被坐镇塞外三城的戏志才给制作了出来。郭斌与戏志才分工明确,郭斌负责伏击鲜卑大军中的先头部队,以挫伤敌军的锐气,而戏志才则负责坐镇塞外三城,在紧张布置城中一应防御工作的同时,为郭斌后援粮草的支持。毕竟郭斌若是在前线败了,尚有个修养退缩、固守待援的地方,而一旦塞外三城有个意外,那郭斌在外的大军就真个是瓮中之鳖了。
原本郭斌没有想到竟能伏击到鲜卑军中最为精锐的大单于亲卫部队,如今能够将这支部队重创已属意外之喜,而竟然能将鲜卑大单于和连斩杀于阵前,则纯属意外赠送的大礼包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场旨在抵御鲜卑大单于部进攻的反击战应该能够提前结束了。
鲜卑大军分为东、中、西三路南下,郭斌与戏志才所议定的是集中力量先破其一路,然后固守塞外三城,于城下抵御其余两路大军的进攻。毕竟鲜卑一族所擅长的是野外作战,而对于攻城战,则实在是不太在行。所以只要城中储备充足,便是外面没有援军前来,亦可稳稳地守下去。
如今既然得到了和连这个意外的大惊喜,整个战役的布置,自然也要随之进行调整。塞外三城抵御两路大军的布置不用动,郭斌在升龙谷中的任务却是加重了。他的战略目标已经由迟滞鲜卑中路大军南下,并沿途骚扰和阻挠其大军行进速度变成了击退鲜卑中路大军,基本建成升龙谷要塞,并于战后迅速回援塞外三城,败敌于城下。不要怪郭斌来回奔波不得闲,实在是目前他手下堪战的精锐部队,只有当初带过来的七百精锐部曲罢了。
而如今仓促之间所加固的升龙谷北口的要塞,是以粗细均匀的原木制成的营寨,较之小城规模的要塞的坚固程度还差得远呢。不过,只要将鲜卑中路大军击退,建城的事情便可以缓缓图之,甚至在战后将其交给阳翟建筑股份有限公司承建都可以。
而一切的前提,便是击退谷外剩余的两万余鲜卑中路大军。
看到无论是守御的士兵还是卖力工作的民夫都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苏双心中对郭斌的敬佩油然而生。他生长于中山国,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给人做学徒。后来渐渐自己开始做生意,到如今已经二十余年了。其间走南闯北,自问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可他就是看不懂郭斌,为何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竟有如此魅力他不过是在塞外三城中一番演说,众人便纳头即拜,仿佛毫不费力地随便出个主意,便是一举数得的好点子。
就在大战之前,郭斌对塞外三城中的居民,亦即原来的黄巾军降卒的一番说话,便出乎了苏双的意料之外,而效果自也是出乎意料得好。
要说郭斌曾经在官军手中将这些人救了下来,他们应当心怀感激才是啊,为了塞外三城,为了郭斌卖死力气,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况且郭斌于他们有恩,应当虎躯一震,王 八之气侧漏,这些黄巾降卒们当即纳头便拜,誓死效忠才是。
然而,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对于塞外三城的近五十万居民,郭斌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的确有恩,他曾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这些曾经的黄巾降卒的生命挽救回来,使得他们免去被斩杀的命运。可是这种事情郭斌自不可能大加宣扬,否则便成了施恩于民,心怀不轨,同时便也将朱儁、甚至是整个东汉朝廷官场给得罪了。因此,在民间或许影影绰绰地流传着郭斌救下几十万黄巾降卒性命的消息,普通民众却是知之不详,只有像张角、皇甫嵩等有门路的双方的高层人士方晓得事情的经过。
另外,在许多人看来,这些黄巾军降卒所以被流放到塞外苦寒之地,全是因为郭斌,甚至有的腐儒竟说郭斌残暴而无人性,将黄巾降卒当做货物买卖。当然,这种极端的说法流传不广,塞外三城的老百姓们亦听不到。可毕竟他们是生活在塞外三城的,每日里所要打交道的人也都是郭斌的手下。而如此频繁的接触,便必然会引发双方的矛盾,而这种矛盾虽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却会在日常生活中被一点点放大,从而使得百姓和政府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
所谓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政治亦是如此。便是再优良的制度,再舒适的环境,时间长了也会引发人们的不满,这便涉及到了人的幸福感。人在饿得快要死了的时候,你给他一碗冷饭时,他都能将碗底舔个干干净净,从而幸福感爆棚。而当他到了饭点却没有吃饭,你给他一碗冷饭时,许多人便会觉得你没有人性,是瞧不起人。便会有人痛声疾呼,那是“蹴尔而与之”,便应当“乞人不屑也”,有的人便会觉得不幸福了。
因此,所谓的幸福感只是你的感觉罢了,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这就是为什么清朝时候有人要反清复明,而到了民国时候却又有人要复辟了。抛开民族的问题不谈,并不是明末的政治真的比清初要清明多少,也不是清朝要比民国有秩序,这只是许多人对现状的不满罢了。谁不知道,便是真的“反清”了,复的也定不是“明”,而若真的复辟成功了,回到的也不再是“清朝”。
因此,日积月累的日常生活中的矛盾,早已将塞外三城中居民们对于郭斌的一点好感压榨殆尽,郭斌想要利用这些居民抵挡鲜卑大单于和连的侵袭,首先要做的便是要获得民众的支持,这是郭斌在此战之前所面临的最要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