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牛听了郭二的话,好奇之心更盛,道“这是什么道理我军既趁着夜色骚扰了他们,和连便只有愈加提防的,又怎么会在升龙谷中不做防备呢”
郭二嘿嘿一笑,道“这便是主公的高明之处了。你想啊,此去塞外三城,怕不还有近十日的路程,若是每日里实施骚扰,待他大军抵达,哪里还有力气攻城”
赵铁牛一拍大腿,道“对啊如此妙策,为何主公不采纳呢”
郭二道“嘿,你道主公与军师如此人物竟想不到这个主公说了,这一招叫做示弱于敌,亦可称之为骄兵之计。”看众人一脸崇敬的目光,郭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便为众人解释道“你想啊,这鲜卑人见我出兵骚扰,会怎么想”
赵铁牛道“自然是啊呀,糟糕我大军的行踪让敌人知道了。”
郭二见他耍宝的样子,不由莞尔,道“不错,可是随即便会想到,我军这是实力不济,否则哪里需要派遣小股部队前来袭扰如今距离塞外三城还有近十日的光景,他必然要担心我军日日来扰,故定会加速前进,以期早日抵达。到了那时,便是我大军的机会了”
见赵铁牛还待再问,郭二面色一板,道“莫再问了,眼见鲜卑人偃旗息鼓,想是要歇息了,诸军士检查器械,准备随我破敌”
众人见状,面色登时转为严肃,齐声低喝道“诺”
冰雪融化,万物复苏,天朗气清,月明星稀。在和煦的春风中,塞外的夜晚虽已不似严冬那般酷寒,却也没有人愿意在野地里过夜。因此,待吃过晚饭,一众鲜卑人便各自回帐歇息了。
因地上多有融雪后的水洼,故许多人便将随行的马车推入帐中,充作床板。而马车毕竟有限,多数人还是采了一大抱秣马用的干草,铺在地上充作临时的床铺。上面再铺上一层兽皮,虽不是特别舒服,可毕竟是行军在外,便如此将就着过一夜也可应付得过去。
临近半夜,就在一众鲜卑士兵睡得正香甜的时刻,忽听得大营四周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这响声清脆而连贯,不要说年纪尚幼小的贺拔舍从未听见过,便是曾打过几次“大仗”的他塔喇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两个本是同族,如今更是共同睡在一个小帐篷之中,听到这响声,便都披上皮裘,拿了放在一侧的刀弓,掀开帘子出了大帐。
与他们相同的人还有很多,可只听到极快速而杂乱的响动,看到大营边缘倏起倏灭的几点星火,却并未有何异常。待响动声过去,只惊了大营外围的几匹战马,其余的却并未有何损失。
众人正要回去睡觉,却听得嗖嗖声破风而来,待回头看时,却原来是绑了燃着布条的火箭。直到此时,众人方反应过来,这是敌袭。
暗夜之中,火箭从大营四周攒射而来,他们未曾看到敌人的身影,只是火箭的射程却可贯穿半个大营,便是身处大营正中的大单于王帐,亦偶尔会受到几支箭矢的骚扰这实在是叫人惊恐得很。一时间,惨叫声,求救声,奔走声,大声呼喝声,响彻云霄,在茫茫夜色笼罩的草原上传播得极远。
待十几支斥候队伍向着箭矢射来处分散奔去,敌人却已然没有了踪影,只气得和连哇哇大叫,却丝毫没有办法。所幸是春日里,草原上各处又都是刚刚融化的雪水,故此第一波的大多火箭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有几支侥幸射到了帐篷上,将三两顶帐篷烧坏了大半。
然而,即便是如此,近三万人的大营亦是好一阵骚动,待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渐渐平息。也不怪他们纪律性差,这些鲜卑骑兵原本便是最普通的牧民,哪里接受过军事训练因此,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非但不明白应当如何应对,军官们便是想要稳住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们,亦是一项极考验人的工作。
而当大营刚刚归于平静不久,适才急促而响亮的噼啪之声竟又传入了众人耳中。此时的众人有了经验,他们迅速穿起衣服,拿了刀兵小心翼翼地出帐,单等着对方的火箭。可左等右等,噼啪之声已然响过好久,却仍不见有火箭射来。待又一次奉命前出巡视的斥候队回来,竟又是没有抓到人。
和连见状,所幸便披衣而起,不再睡了。他传令众军继续睡觉,而斥候队则出大营巡视,一旦抓到可疑人物,立刻押解过来。随即下令中军击鼓,迅速召集众将前来议事。
待一众军将聚齐,和连道“都议一议,看看这半夜里的火箭是哪里来的”
骞曼听了,马上出列,道“启禀父汗,儿臣以为,父汗贵为我鲜卑一族的大单于,在草原之上所向披靡,寻常的部落哪里有人敢于前来捋虎须此次攻击来得蹊跷,虽声势不小,可造成的伤亡却甚是寥寥,故儿臣以为,此次仅为骚扰,当不得我军如临大敌。”
和连听了,点点头,道“唔,有道理。那你认为,此次前来骚扰之人,能是哪个部落的呢”
骞曼忙敛去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道“我军此次南下攻略塞外三城,动静极大。临近三十余个部落,竟集合了近五万人,大军南下,消息自然是瞒不了人的。而汉人的塞外三城既是贸易城,各地商贾云集,消息流通自然是极迅速的。想来对于我大军南下的消息,他们已然晓得了。”
和连缓缓地道“你是说,今日夜中这两次偷袭,便是塞外三城的那些汉人所为”
骞曼忙道“父汗英明,我五万大军分成三路南下,号十五万。旌旗蔽日,气魄滔天,试问草原上还有哪个部落竟如此不开眼,敢前来找麻烦定然是汉人得知了我大军的消息,特意派兵前来阻滞我军的。”
和连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我儿这一番见识,果然很有长进。看来最近让你带人去汉人的城池做贸易,果然是长进了不少。”
得了夸奖,骞曼自然是满心高兴。
只听和连继续对他道“那么你说说,这一次,我军该如何应对呢”众将一看这架势,分明是借着此次机会,要考一考骞曼的学问了。当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静静地等着骞曼回答。
骞曼打小便混迹鲜卑上层,于勾心斗角那一套自然是熟极而流,对于和连的意思,他哪里有不知道的当下收摄心神,斟酌了一下词句,方道“以儿臣看来,既然汉人派兵来袭,我军自然要小心应对。父汗常常教育儿子,行军做事应当稳重为上,儿子以为应广撒斥候,五十里内要一概扫荡清空,不能给敌人丝毫机会。”
顿了顿,又说道“明日里我军便到了升龙谷,升龙谷中地势虽不甚先要,可敌军若据高处而共,依然需颇费些手脚。故依儿子的意见,应当稳重行事。”
和连听了,不置可否,道“哦那依你之见,明日里应当如何稳重行事”
骞曼道“升龙谷长而窄,极易受到敌军打击。儿臣以为,应当先命人迅速占领两侧高地,然后命令大军分作三段,先令先锋军出谷,待其扼住谷口,留下后路大军守住入口处,众军主力方可缓缓通过。”
和连看了下首的一个汉人儒生打扮的人,微微点头,道“秦先生,你以为如何”
那秦先生捋着下颌稍稀疏的长须,以手中拿着的一卷孙子兵法拍了拍大腿,见帐中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方摇头晃脑地道“大公子所言,深合兵法之道。微臣也认为,此次来袭之敌,必是塞外三城中的汉军。不过,至于如何应对,微臣这里却有一点小小的建议。还请大汗见纳。”
和连忙摆摆手,诚恳地道“先生旷世大才,所说的必是好的。若有什么事情,千万不可有顾虑,但讲无妨”
秦先生似乎很是享受如今受人瞩目尊崇的感觉,待沉吟了良久之后,将众人的胃口吊足了,方开口道“兵法有云,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故能示之不能,不能示之能。敌军如今既来骚扰,便说明我军之动向,他们已然确知。故,这一番骚扰,便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和连看着秦先生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却是双眼放光,显然极吃这一套。身为鲜卑一族的大单于,自然要胸怀天下,而不避胡汉地任用贤人,自然能更好的体现出自己的胸襟气魄。这个秦先生在中原郁郁不得志,学问却是极好的,自从投效部中,帮助和连很是整顿了一番部中。不说别的,单单是这效仿中原的一套礼乐制度,便让和连很是尝到了一番上位者的畅快。因此,对于秦先生的意见,和连一直都极为重视。
当下,他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问道“敢问先生,到底是何原因呢”
秦先生心中对和连的态度极是满意,遂摇头晃脑地道“依照微臣看来,第一,是想要使我军步步为营,以迟滞我军前进之步伐;第二,是想要拖垮我军,使得我军便是到了三外三城,亦是无力攻城。到时候锐气既失,想要攻克坚城,便是难上加难了。”
和连忙道“先生所虑甚是,那依先生之见,我军应如何应对呢”
秦先生道“这两个原因,其实都暴露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塞外三城对于我军此次南下,准备不够,实力不足。既然他不想让我们尽快抵达,那我们反而应当加速行军,以期赶在他们准备停当之前发动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