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在打量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落入了别人的眼帘。
是个极其美丽的小娘子。
可惜——
却绾了妇人髻,倚在了别人怀里,引得席上一阵唏嘘。
然而,当目光移到她身旁那人之际,这点唏嘘又成了不情不愿的羡忌。
那公子面如冠玉,长身玉立,手心一直贴在小娘子腰际,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谢景辞目光一扫,便将那各怀心思的眼神尽收眼底。
扶在她腰际的手,也愈发紧了紧。
二人太过出众,一进门,连蒋主簿都难得分了些许注意。
眼神略过谢景辞,又着意顿了顿。
“公子请往主厅,小娘子暂且移步偏厅,待议事毕,再同聚畅饮。”守在门前的侍卫手一抬,指引道。
这般讲究,也不知席上谈的是什么要紧之事。
温宁环视了一圈,果然瞧见那些被带来的女子皆移步到了偏厅,并不算远,隐约还能听见屏风后的窃窃私语。
一听这要求,谢景辞垂眸,握了握她手心:“可以么?”
相比他去的那处处人精之地,几个侍妾而已,温宁点了点头,敷衍应付之事她从前并不少做,将手心一抽,便提着裙摆踏阶而去。
“哟,没想到萧兄还是个情种,放心吧,只离开一会儿,不会跑了的!”一个华服男子打趣。
“这般风姿动人,便是上心点儿也是应当的。”另一个男子目光追随着温宁的背影,似是有些惋惜。
“萧某不才,让各位见笑了。”谢景辞淡淡地回道。
“年轻人嘛,贪欢些也无妨。”蒋主簿忽然笑了笑。
他方才初见这人周身的气度,心下尚有些绷紧,不过这一打岔,倒是松了松弦:“听说萧公子是从洛州来的,一来便盘下了好几间布行,年轻人,真是有胆识,有闯劲啊!”
“无奈之举罢了,萧家遭困,倚安不得不大胆些,鲁莽前来越州,还望大人多照拂才是。”谢景辞言辞恳切,不卑不亢。
“萧家家大业大,待战事一结束,定然会东山再起,那你这日后是打算长住越地了?”许主薄眯着眼又问。
“萧家的根基毕竟还在洛州,此行实则是拓展生意,经营丝绸钱银流转快些,南北一连通,也能解得了洛州之困。”他解释道。
“萧公子颇有远见,蒋某佩服。”蒋主簿称赞了他一番,随即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你们萧家的瓷器主要是销往关外,这战事一来,运输线路可有损?”
“线路倒是暂且无忧,仍是掌握在大房手里,只是二房和三房因战事生了异心,趁乱分家,此番下江南,也是为了堵住他们带走的缺口。”谢景辞沉声解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倒也无甚大碍,倚安风华正茂,定然大有作为,我蒋某就是欣赏你这般敢闯敢做的!”蒋主簿看起来很是满意,举起杯邀他。
称呼不知不觉从萧公子变成了倚安,在场心思敏锐一点的,都察觉到了蒋主簿对这姓萧的的重视,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由地多了几分打量。
“那萧某便先行谢过主簿抬爱了。”谢景辞举起了杯,自然也明白方才的话果然奏了效。
但是猜想成了真,又不禁让他添了几分隐忧。
一杯见底,侍从很有眼力劲儿的又替他满上。
“萧公子,你觉得这酒如何?”蒋主簿掂着杯子,眼神瞟向他。
“醇厚丰满,回味无穷。”谢景辞夸赞了几句,随即话锋忽转,“不过,这酒名唤西平酒,来自边关,我萧家常年来返两地,家中常备此酒,如今在江南能饮到,倒是勾起些许思乡之意。”
酒液刚一入口,他便明白这主簿仍是没放下戒心,特意借了这边关的酒来试探。
幸而,这萧家的生意他也的确看顾过几番。
果然,一见他品出来了,蒋主簿又笑着道:“让公子思乡,是我的不周到,来人,将我珍藏的这酒与萧公子斟一杯。”
纯澈透明,香气扑鼻,此酒一看就非凡品。
谢景辞抿了一口,尚未抬头,紧接着那小厮便似是无意似是有意,将那瓶身朝谢景辞眼前送了送,一个赤色的“贡”赫然映入眼帘。
“味道如何?”蒋主簿眼中带着些许兴味看着他。
贡酒?
这是在借酒打哑谜,试探他的下限?
谢景辞眉目稍敛,面上无惊无惧,反倒露出些愉悦之意:“主簿这酒比之方才更胜一筹,馥郁醇厚,满口生香,今日能饮到实属有幸,这种琼浆玉液若是日后能时时品到,也不枉此生了。”
听了他的话,蒋主簿顿时大笑起来:“萧公子果然是个有魄力的,我没看错人,日后若是在这越州有什么不顺,尽管来找我!”
“与主簿同路,倚安求之不得。”谢景辞面上也带着笑意,敬了他一杯。
显然,他的魄力和野心让蒋主簿非常满意。
这姓萧的一来便得到了主簿的欣赏,同行的众人既羡且妒,纷纷举着酒杯敬了起来。
这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偏厅里的温宁也没能避免。
两杯果酒入腹,温宁不敢再多饮
,婉拒了那上首的红衣女子源源不断的催酒。
她知晓这果酒喝起来虽然甜丝丝的,但是后劲儿着实不小,她酒量不算好,在这般嘈杂的场合还是小心为上。
这红衣女子原是蒋主簿的爱妾,生的颇为妩媚,今日为了赴宴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没曾想却被一个外来的女子抢了风头,且自己大人的目光都快在这小娘子身上颇久,一时间叫她既心急又生气。
劝酒不成,她刚想出言教训,忽瞧见了对面台上那玄衣男子正与大人谈笑风生,想了又想,还是暂且忍了下去。
只是话语中仍是带了刺意:“咱们女子啊,色衰爱弛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万不可侍美横行,还是得有个真切的倚仗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她说着,目光瞟了瞟身边那过分出众的人。
一个有眼色的便立即恭维道:“如夫人说的有理,您刚为大人诞下一子,这可是莫大的功绩,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宠爱来的可靠多了。便是有人想凭借姿色往上攀,也甭想越过您去!”
“你就是嘴甜!”那红衣女子嗔道,但话语里却颇为受用,“说来也是,你虽瞧着这府里一日日的进新人,个个鲜妍姝丽的,但不是被送人了,便是新鲜劲儿过了,丢在院子里活的连下人都不如。也只有像我这般有子女倚靠的,才能时时得些脸。”
她话音刚落,便戳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在场的这些女子大多只有空有一身美貌,身世可怜。
更有甚者,在富商巨贾、达官显贵之间转了不少次,身子早就坏了,这妾室母以子贵的道理谁不懂?但迟迟没有消息,那么多前车之鉴也着实令人心寒。
“那敢问如夫人是如何有好消息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她也是这越州的,早就听闻这如夫人曾在府里被人算计滑胎,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育,谁曾想这才一年半载,居然又好了。
这话算是问道那红衣女子心坎上去了,她神秘莫测地掩着帕子:“这事啊,说来也巧,有赖一位高人指点,若不是他给予了我良药,哪有这翻身之日!”
“什么良药啊?”这话说的神秘,一下子便勾起了众人好奇心。
“咳,说起来你们多多少少怕是也听过,就是那雁鸣山的热岩,日日在那浴桶里浸泡,我这经络都疏通了许多,那体寒的毛病着实好了些!”红衣女子说道。
热岩啊,一提到这个,原本满怀期待的几位顿时耷下脸来。
也有和温宁一样,从外地而来的,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热岩,有什么难的,遂问出了声。
“你们是不知道,这雁鸣山极为古怪,自打前年起,人只要一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这热岩听说是在雁鸣山里面,只有深入进去才能采的到。”一个女子解释道。
“还有这样的事,官府没管吗?”温宁忍不住问道。
“怎么没管呢,也组织了好几拨,但每一次都全军覆没,渐渐的,山脚下的村子里都在传这雁鸣山是受了诅咒,是不详之地,夜晚还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加上接二连三的死人,慢慢的村民也都搬走了。自此后,那地方便再也没人敢去了。”这女子一提起来还心有余悸。
真的有这么古怪的地方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热岩温宁房中刚好有一个,是以便对这话留了心,想着回去之后细细查看一番。
想的太过出神,她游离了一会儿,再一回神,却发现她们一嘴一舌的已经开始讨论起如何保养,如何受孕的姿势上了,听得温宁脸一红,忙低下头去,绞着手中的帕子。
“这位妹妹,这般害羞做什么?我瞧着你气色极好,有没有什么美容养颜之法给咱们传授一下啊?”
一个性格泼辣一点的把目光逮向温宁,有意无意地扫过她那丰盈的上身与纤细的腰肢。
她这么一说,温宁便格外显眼起来,不自在地解释道:“只是饮食清淡了些而已。”
“只有这个?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药膳或方子之类的?”那女子仍是不甘心。
“要什么药膳?人家那夫君疼爱的紧,夜夜笙歌的,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烦心,气色自然便好了。”红衣女子一眼扫过去,声音有些尖细。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温宁的眼神也愈发暧昧了些。
她脸庞微热,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可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这红衣女子是蒋主簿的爱妾,方才这话对他们的房中之事都这般清楚,想来,这天香楼怕是与这位蒋主簿也脱不开干系。
思及此,她忍不住朝那正厅看过去。
对面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谢景辞与那主簿似乎相谈甚欢,目光有意无意地也在看向这里。
一眼瞥见那微动的喉结,温宁立即转过了头去,却还是瞧见了他放下酒杯时唇角的一抹笑意。
一时间,她那因酒劲上头本就酡红的脸颊,顿时又晕开了一大片……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不舒服,单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