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证明你是你？”
面对震旦之龙的灵魂拷问，安东尼竟无言以对。
这就是情报工作不到位的后果。
评议会的智囊们制定这一计划，是基于自己对康德的固有印象和揣度，即他们认为康德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心性酷烈的枭雄人物，但毕竟也是个体面人，说话做事也应该有所谓的“强者心性”和“上位者的矜持”。
谁知道康德劈面就是一顿王八拳抡过来。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我是安东尼-叙拉古。”他沉声道，“因为我来到这里，并非是向您献殷勤或者索取什么，而是……”
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为了我的女儿妮希雅丝的安危甚至幸福，来见一个偷偷进入她心中、也有能力帮助她的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因为在妮希雅丝不在场的情况下，我没有别的证物和证人能够完美地证明我的身份，除了我对她的，也许不太合格但却真的存在的，爱。
——安东尼是要这么说的。
但在他准备以急智化解康德的刁难之际，震旦之龙便大声叫道：“来人啊！抓刺客！”
大门被轰然推开，两个三米高的毁灭战士提着转轮机枪大步踏入，面甲的眼部闪烁着邪恶的红光，那六根管子对准安东尼，开始嗡嗡转动——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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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大惊道：“殿下！”
康德喝道：“将这厮拿下了！”
后门闪出来的几名精灵蹂身而上，两边侧门冲出的帝国军官和评议会法师则是侧翼夹击，三大强权的海军伺候安东尼一个，手到擒来。
毫无抵抗之力。
这位安东尼先生虽然是一位中阶法师，但所谓初阶、中阶、高阶之类的划分，不过是评议会制定的职称标准。
所谓中阶法师，不过是证明安东尼法力储备合格，发表过至少三篇相关学派的三类论文，拥有至少一个被认证收录的改良或者发明新法术，拥有炼金、魔药和灵魂系的初级证书，拥有塑能与变化的中级证书。
事实上，安东尼也仅此而已了。
他因为种种原因——主要是天赋和钱的缘故，早早结束了学业和深造，没有继续钻研课程、发表论文，也没有几个法术专利，大图书馆的高级抄录权限没有对他开放，他也没有接受过军用法术和法师格斗术等训练，而民间野法师与评议会背景的施法者的差距，就在于此。
所以他这个水货毫无意外地被来自暮月海军的精英压制——不是不敢反抗的问题，是在考虑该不该反抗之前，就被轻而易举地制住。
——这不对啊！
不应该是这样啊！
虽然评议会的智囊给他列举和准备了诸多方针计划，可开局就被康德糊脸，如此荒谬的展开，让安东尼心中慌乱，胸有成竹的腹稿都被吓得飞了一大半，他挣扎着喊道：“康德殿下，我真是妮希雅丝的父亲！”
“我还是皇帝的野爹呢。”康德摆手道，“扔进大牢里，通知蔚蓝舰队，让妮希雅丝来认爹。”
“别！”安东尼叫道，“妮希雅丝会向您证明我的身份，但在她来之前，我想跟您谈一谈，谈一谈她永远都不会向您透露的事情！”
康德挑眉道：“什么事情？”
男人吞了口口水：“她有危险！她的处境很不妙。”
“狗屎。”康德冷笑道，“你之前也在这么嚷嚷吧，说妮希雅丝有危险，急着要见我，见了面倒是不急了，还有心跟我讲一二三四五——你为什么不急？要么，就是你在撒谎，要么，你就不是她父亲，你说你是哪一个？”
安东尼神色大变，叫道：“都不是！都不是！我说妮希雅丝有危险，并不是她现在就有性命之危，而是她的处境，还有未来可能的遭遇！”
康德眼中光芒闪烁。
与其等他用想了至少一晚上的言辞和腹稿来一板一眼地跟我触发对话，还是恐吓他之后所得到的情报，更加真实一些。
看来妮希雅丝没有生命危险。
这么说来，提督小姐所面临的所谓的麻烦，应该是失去了舰队的指挥权，这必然不是将领们的自发行动，而是来自评议会的命令，而且还需要有一个空降的官儿来领导这一切，这应该就是蔚蓝舰队指挥层的现状。
这样说来，评议会估计对妮希雅丝的消极态度已有不满，这也是妮希雅丝所面临的危机困境之一，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什么的，
至于这个老迪奥……
康德喝问道：“什么处境？什么遭遇？”
安东尼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杀气腾腾的士兵们：“能让他们回避一下吗？接下来的事情，也许……”
他欲言又止，眼神飘忽，神色不定，看起来有难言之隐。
康德心头冷笑。
——看你这撅腚的样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了。
妮希雅丝不肯理会评议会的命令，不想率军来抢伊蓝-泰尔遗物，首先是抹不下面子，其次是顾惜士兵们的性命，最后是恪守军人的荣耀，理由必定是这三个，我猜你这叼毛跑来唬我，多半是要将锅甩到我头上、强行让我跟妮希雅丝贴贴，说什么妮希雅丝对我情根深种，所以才不惜抗命云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呵。
还想让我的马仔们回避？开什么玩笑！
这种可笑的谎言，当然是要让这些小弟们听到，让他们再一次惊叹和敬畏我作为花间圣手的情圣名声、崇拜我了！
给老子多说几句！
他一念及此，决定一鱼两吃：“这些都是我最忠诚的战士，我将安全和守护的责任托付他们，我将胜利的希望寄予他们，所以，没有任何理由向他们隐瞒什么事情——不要鬼鬼祟祟，有话就直说吧！”
果不其然，即使是骄横自矜的精灵，眼中也流露出了感动振奋之色，更别说帝国与评议会的海军了。
倒不是这拉拢人心的法子多么有用，有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方法，而是地位，这几句话能让这些高傲的海军战士感到荣幸和激动，是因为说这话的是康德——如果换成他们的直属上司，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康德是伟大的领袖，远在天边，强悍、神秘、伟大、仁慈，因为平日里很难见着，所以士兵们容易将敬畏和崇拜的幻想加诸其上，将其圣化。
所以康德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极大的魅力buff加成。
而整天都能看到的直属上司，在大家心里，肯定是个叼毛。
安东尼犹豫了一下，就不再坚持。
他被康德的一顿王八拳打懵，而今更是处于犯人般的被审讯的处境，比预想中的“翁婿交流”差了八百倍，再加上毁灭战士的动力甲着实骇人，那钢铁外形更会让他想起不久前所目睹的冰冻军团横行海上、散播冰霜的震撼一幕，种种负面情绪堆叠，让他失去了原本的判断力。
轻而易举就被康德牵着鼻子、慢慢地失去主导权。
他甚至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这样被在场的精灵和帝国人，轻而易举地听到了。
“妮希雅丝不愿服从评议会的命令……”
他轻声低语，想要尽快让这场对话回到正轨，回想着脑海中背下的词句：“她向星空议庭提出了种种劝谏，力主不要与你发生冲突，她列出了种种缘由，细数跟你发生冲突的恶果与威胁，并拒绝执行命令。”
“但议庭心意已决，更不会容忍一名一线指挥官的抗命，如今的她，已经被架空了指挥权，只是考虑到军心的问题，革职议罪的命令还没有传达下来，但依我看，已经不远了……”
“因为她始终不愿执行命令，不愿号召和指挥士兵们为评议会夺取那些天外物质，哪怕这是她戴罪立功、避免革职的唯一机会，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甚至不愿做做样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跟我想的差不多，妮希雅丝被架空，评议会看起来另有打算，你之所以会来到蔚蓝舰队，应该也是评议会的手笔吧，想用你来逼迫和催促妮希雅丝发动攻势，但比较有意思的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发现了自己女儿所面临的困境，一时父爱发作，于是冒着危险跑来破碎群岛找我求救，当然，这个可能性已经被pass了。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
评议会让你来的。
哦摩西罗伊。
评议会让你来干嘛？给我带个话？想做什么？拿妮希雅丝来说事，是想讲她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不愿与我为敌吧？
给我灌这黄汤，难道理智如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以为拥有钢铁意志的我，会被这种虚假的说辞所蒙骗吗？
“——因为她，我的女儿妮希雅丝，已经爱上你了。”
“……”
康德的表情僵住了。
好……
好……
好爽啊！
与此同时，以“无奈叹息的眼神”看向康德的安东尼心中一动。
成功了！他显然是在极度的震惊和动摇，甚至没有怀疑之色。
下一刻，他听到康德意味不明的询问：“……你说什么？”
安东尼叹了口气：“就像您听的那样，确实如此……”
“——再说一遍。”
“啊？”
“我让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我的女儿妮希雅丝，已经爱上您了，所以拒绝出战，拒绝执行评议会的命令、与您处于敌对的态势。”
安东尼看到了康德脸上的神色。
这一刻，他的心中浮现喜悦。
哦哦哦哦哦，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康德相信了！
他脸上的表情——迷茫中带着喜悦，还有身为年轻人的，那种惊讶之后的窃喜！看起来完全不是演技！他真的相信了！
就在这时，安东尼听到了康德的询问。
语气有些凌乱，有些茫然。
“这……先生，这很奇怪，我不是说……你看，我是说，这有些突然，而且我……怎么说呢……”
“能理解，康德先生，作为父亲，我既酸涩，又不安，但我可以确信，因为是我抚养她长大，我了解我的女儿。”
安东尼轻声道：“她听话懂事，她坚强内向，我教导她要珍视和保护自己的纯洁，她将其视作禁欲的严令，于是一直与男性保持距离，她从未有过情感的经历，从来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我和她的母亲曾经为此感到担忧，直至最近，直至我来到蔚蓝舰队，直至我与她说话。”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人了。”
这些话显然都是编造的，只是用来说服康德而已，也不必担心被揭穿，毕竟，少女的心事，本就是世界上最难求证、最模糊不定的事情。
安东尼继续说道：“提起你的名字，她就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眼里仿佛有星光，我从未见过她如此，你已经走入了她的心里，她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她从未跟你说过，她只会默默地付出，跟她的母亲一样……”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莫名的迷茫之色。
这一刻的表情变化很快敛去。
他继续说道：“就像她从未向你讲过，她为了能够去破碎群岛并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背后承受了什么样的苦楚和困境，她的人生，她的前途，她迄今为止拼搏争取的一切，都被她毫不犹豫地舍弃，只是为了你……”
一边说，他一边看着康德。
完美。
康德的反应，意味着自己的说辞被对方信任了，甚至在冲击他的心灵。
这一点，从他勉强压抑情绪、却患得患失的神色，就能看出。
康德沉默不语。
心中却如火沸腾。
哦哦哦哦哦哦哦！好想问你这些骚话是谁想出来的啊！是你自己想的吗？还是评议会那边帮你想的！如果是后者的话，好想问他的名字啊，我要把他抓来，专门让他替我吹牛逼！
康德自出道以来，在异界做了好大事业，可谓是名扬天下、功业无算，被无数人恐惧、崇拜、敬畏和忌惮，关于他的传说，对他事迹功业的传诵，实在数不胜数，那些牛逼，康德早就听腻了。
还是这种更爽啊！
这样想着，康德很配合地，涩声道：“她，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安东尼轻声道：“她从小就这样，不跟任何人说，全都一个人承担。”
康德低声道：“我能做些什么？我能为她做些什么？你为何而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我女儿幸福，我不知道她怎样才会幸福，但我知道，现在她不幸福。”
男人低声道：“被部下疏远，被船员冷落，被评议会猜忌，也许不远的将来，她就会被革职议罪……”
康德冷声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您要去救她吗？或者向评议会施加压力？”安东尼摇了摇头，“她恐怕不会开心的，在她心中，依然恪守着作为军人的誓言和忠诚……”
盗火者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纠结和不满之色：“那应该怎么办？”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来找您求救了……毕竟作为一个父亲，我还是对女儿的事情有些不爽。”安东尼苦笑一声，“我只是希望，传闻中的震旦之龙，被我的女儿信赖、深爱和珍视的男人，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会让她幸福起来，毕竟……”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康德很配合地追问。
“毕竟……”男人叹了口气，“评议会不满蔚蓝舰队的进度，给妮希雅丝下了死命令，规定了强制性的捕捞夺取量，如果蔚蓝舰队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获取到足够多的数量，那评议会就要剥夺她的一切荣誉和军职……”
安东尼唉声叹气道：“以妮希雅丝的性格，肯定会置之不理，期限满了之后，就坦然接受一切的处罚，即使殿下想要营救她，她也不愿接受吧……她自尊心这么强，甚至不愿向你吐露和抱怨丝毫的苦楚，又怎么会接受爱人的施舍……”
——康德瞳孔微缩。
好家伙。
他想了想，突然冷不丁地说道：“评议会给蔚蓝舰队订的指标有多少？”
紧接着他就发现，在听到这句话时，安东尼整个人都抖动了一下，在时光加速秘法的加持下，康德轻易地结构了对方眼中的微妙情感变化。
惊讶，狂喜，猝不及防，无法自持。
明白了。
这是要把妮希雅丝卖给我，还要卖个好价钱。
用天外物质结账……
可这不对劲。
妮希雅丝是蔚蓝舰队指挥权，一线主力将领，先前被深海兽群围困，所展现出来的指挥艺术和军事素养就让康德印象深刻，如此名将之姿，评议会不可能不知道，哪怕星空议庭有许多政治动物，也应该拎得清，不可能提出用活人交换死资源的愚蠢提议。
除非……
除非天外物质对于他们而言，比妮希雅丝更重要。
先前还没这想法，现在突然想要用妮希雅丝换一个大数量的天外物质，甚至不惜派她老子过来晃点我，多半是由于……急用……
电光火石间，情报信息串联，驱散迷雾，拼图完成，揭开真相。
评议会的潜艇。
伊蓝-泰尔文明遗址的秘密作业。
解开这古文明的面纱……需要这三种天外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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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这一章本来想写康德用pua技巧一步步搞定安东尼的，但写了一部分发现这他妈好怪哦，有损我的清誉，所以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