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海域，暴风汇聚，深海巨兽浮出水面。
水雾朦胧间，庞大的身躯宛如古兽神般令人惊怖震颤，仅凭着这巨大的体型就足够震撼，更别说它可能拥有诸多神妙能力，而就在刚刚，它凭借着纯粹的肉体力量吸纳海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击。
而它做的事情，仅仅是将水吸进嘴里，然后吐出来。
这是连人类婴儿都会做的事情。
但由一头仅露出水面的部分就长达数里的庞然大物吸入数以十万吨计的海水以迅猛的速度喷射而出——这种威力已经不能称得上是攻击手段。
而是自然灾害。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康德就决定发动质量投射。
这已经不是榴弹炮、火箭弹、杰达姆航弹乃至云爆弹能够解决的东西了，这种阴间玩意儿，就要用阴间手段来干掉。
艾萨克-牛顿爵士才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混蛋。
百般武艺，此乃万有引力。
——然而荷鲁斯突然说，要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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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轰响，海波动荡，铁儿子的话语缭绕耳边，康德已经准备回到白雾世界挑选弹丸，而现在，他皱起眉头：“什么？”
“选用大质量物体，使用空间力量制造一个真空加速槽，令弹丸在其中反复加速，使其提升至数倍、十数倍甚至数十倍音速的急速，这确实是最简单、最高效、最强大的攻击手段，父亲凭此威慑世界，打赢了多场战争，但不适用于这一次——从一开始，我就对此抱有疑虑。”
荷鲁斯沉声道：“质量投射也许不适用于这场战斗。”
“——为什么？”
“因为您无法控制它——我是说，控制威力。”
康德眼神一变，他猛然醒悟过来。
“这只由星宫之神融合的怪物，是超越常理的，它本应被自己的重量活活压死，却能生龙活虎地浮出水面、甚至将这些长达千米的巨大触手举向天空，它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能力，我们尚不知晓，但仅仅以它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就足以让我们三思后行。”
荷鲁斯肃然道：“看到那些在它周围浮现绕转的巨石了吗？一种力场，凌空托举重量惊人的巨石，我不知道这种能力是重力操纵还是斥力场，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依照先前的火力打击的结果，我认为这种力场可以极大程度影响质量投射的威力……这里的问题就很大了。”
“在现在的战局中，父亲能够发动的质量投射，不过有三种。”
“第一，威力不足的，第二，威力偏弱的，第三，威力过强的。”
康德的表情已经极为难看。
“威力不足的，会被它的各种手段轻松挡住，不伤根本，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不过是被他耀武扬威地嘲笑几句，仅此而已。”
“威力偏弱的，就是能够给他造成足够的伤害甚至创伤，令他感到足够的危机的，但这不足以杀死他，父亲，在他意识到您有能力杀死他时，他也许会立刻远遁海中、图谋机会，这是极为糟糕的状况。”
“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拿他毫无办法，他一旦遁入深海，我们甚至无法找到他的位置，而他可以从容养伤，伺机偷袭，而且再也不会轻易露面——他现在出现，不过是想在您面前耀武扬威、出口恶气。”
“所以想要杀他，必须一击毙命，不能给他伤而不死、望风而逃的机会。”
“这就是第三种，威力过强的质量投射。”
“它是有血肉之躯的怪物，会被凤凰王的圣剑斩断肢体，当然也会被更暴虐更强大的力量杀死，所谓的战斗，也不过是能量的堆积。”
“即便他再有来头、本领再高、力量再大，一发直径十公里、速度超过二十公里每秒的质量弹药，也绝对能将把这个怪物杀死。”
“——但代价呢？父亲，这个直径十公里的超级炮弹会在碾碎这只怪物之后一口气砸到这片浅海的底部，蒸干排空这个水域的所有海水，在剧烈的撞击中完全分解，释放出超过一百万亿吨当量的庞大能量，将三十三万立方公里的岩层掀到空中，引发超过里氏十二级的地震，掀起的数百米高的超级海啸将在一天之内席卷整个大陆，激起的地震震波将在几天之内汇聚到星球的另一侧，引发强烈的地质运动与火山喷发……”
“尘埃漫天，暗无天日，两极融化，灾害四起，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康德默然不语。
虽然荷鲁斯举的例子十分极端，但他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然我们不至于用这么大的炮弹来打它，那么直径四五百米的如何？十五亿吨当量的撞击，足以毁掉地球上任何一个特大城市，但也会引发全球性的生态灾难，在地球如此，在异界也一样。”
“再小一点的？到底直径多大的投射弹丸才能在万无一失、绝不失手的情况下杀死这只神秘莫测、超越常理的巨兽？而且与此同时，还要保证因此掀起的巨大冲击甚至地震海啸不会对周围区域产生较大的影响。”
“毕竟此处往东一千多公里，就是歌德西海岸，就是远港。”
“您懂我的意思了吗？父亲，这种力量……镜像世界与空间法则的融合，是威力无穷的灭世之刃，并不能每次都完美地守护众生。”
下方海潮翻腾，巨兽肆虐，天柱般的触手凌空狂舞，星宫之神的狂笑声滚滚传荡，而康德手足冰凉，甚至能够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灭世之刃。
并不能每次都完美地守护众生。
“——康德！”
黛瑞拉御凤而行，在水浪海雾间穿行飞舞，她先前已经稍作试探，一触即退，大声道：“它的身体周围有一种强到可怕的力场，稍稍接近就能感受到极强的阻力，芬妮丝不肯再接近了，那很危险！”
“能够对付它的，只剩下远程手段了！”
凤凰王大声道：“所以，康德，对它使用质量投射吧！”
康德怔怔地望着黛瑞拉，摇头道：“不……似乎不行……”
女皇愣了一下，旋即迅速接近，担忧道：“怎么了！？”
盗火者缓缓吐出一口气，涩声道：“我并没有把握……”
他低声地解释了缘由。
必须要一击必杀，否则敌人负伤逃遁，躲入深海，伺机袭击远港，那可真是永无宁日了——一旦它躲过康德的耳目、出现在远港近海，那就是最可怕的情况，因为在那里，康德是不能使用质量投射的。
但一击必杀意味着要增加威力，过强的威力会引发海啸地震等自然灾害，也许很容易就会影响到大陆西海岸。
黛瑞拉闻言，愕然道：“这……”
康德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另想办法……精灵，帝国，评议会，我需要三国的才智之士和尖端武力找出更好的应敌之策。”
女皇刚想搭话，星宫之神又狂笑嘶吼道：“盗火者！你在干什么？快点来杀死我啊！快点来毁灭我啊！你难道拿我没办法了吗？跟那些海藻种一样吗？面对这可怕的怪物，只能绝望地等死、沦为食物？”
“——那你哭啊！你不哭，我怎么知道你没办法了！”
它的声音中透着莫大的喜悦，以及憎恨。
被盗火者逼到死角、不得不投身于这污秽肮脏的怪物，却因此得以反击，令对方束手无策，这复杂的情感让他越发疯癫狂暴，但他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毁灭这个所谓救世者的一切。
“你不动手吗？你没有办法了吗？”它狂笑道，“那我——就去远港了！”
康德和黛瑞拉同时色变。
“那些泥巴种逃向的地方，就叫远港吧！你的蚁巢！我说过，我要毁灭你的一切，我说过，你们这一任任盗火者做过的事情都毫无意义！你们什么都救不了，只能绝望地与你们的时代一起——死去！”
它吼叫着，伸出水面的触手们全都张开了狰狞的口器，震动音波，轰然响应，这个沉睡无数岁月、吸收了伊蓝-泰尔的文明精华、与星宫之神合而为一的巨大怪物，掀起漫天水烟仰天吟啸。
那是示威，是怒吼，也是呼唤，伴随着这音波轰荡海域、深入海底，海水更加剧烈地翻滚，凤凰视界之中，数不胜数、无穷无尽的光点从深海而上，围绕着这深海巨兽，仿佛最卑微的奴隶拱卫着它们唯一的主人。
差点将破碎群岛噬杀一空的海怪们浮出水面，凶狠地嘶鸣着。
而后海潮涌动，风雨大作，天空阴云漫卷，巨兽如帝王出行，它那千余米长的诸多触须在水下掀起狂涛怒潮，山峦般的巨大身躯劈波斩浪，从满目疮痍的破碎海域轰然游过，向着大陆的方向冲去！
兴奋的吼声响彻天空。
“想要阻止我吗？那就要快一点了——盗火者！”
它依然保持着浮出水面的姿态，既不掩饰，也不隐蔽，这是示威，是巨大的羞辱，是残忍的处刑，它要让敌人看着灭亡的危机一点点临近而毫无办法，只能在绝望中迎接失败与灭亡。
唯有如此，才是彻底的复仇。
唯有如此，这巨大的牺牲和残酷的境遇，才是有价值的。
康德和黛瑞拉漠然望着这宛如岛屿般的巨兽向着东方进发。
“……康德。”
似乎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黛瑞拉这才艰难开口：“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会不喜欢……但我还是要提醒你。”
她望着不远处悬浮于空的康德。
“早做决定吧……它离远港越近，禁咒引发的后果就严重。”
康德转头看她，面甲打开，露出冷然的脸色。
“难道世上没有我康德，你们就对此毫无办法吗？”他语气冰冷，“暮月当世霸权，帝国人类共主，奥法评议会引导神秘之路，难道这雄厚国力、赫赫威名，都是吹出来的吗？难道你们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凌厉……以及愤怒。
“别忘了，它最初的目标，是中断全球海贸，以它所展现出的力量和压迫力，以及众多的子孙和恐怖的繁衍能力，断绝一切海上航路，并不难，它甚至可以将这片大陆的所有临海城市全都毁掉！”
黛瑞拉摘下头盔，瞳中的凤凰金火已经转为苍翠，女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低声喟叹。
“可他的第一个目标毕竟是远港。”
康德神色凝固，破碎群岛恶劣的天象卷动风雨水雾，打湿脸庞。
“这并非是挑唆，康德，我认为帝国和评议会不会立刻响应你的召唤和求援。”黛瑞拉轻声道，“那巨兽第一个要夷平的，是你的城市，而非两国的疆域国土，你名声受损、基业崩塌、势力受挫，对于他们而言，喜闻乐见。”
“所以为什么不旁观呢？至于禁咒掀起海啸，也是冲击西海岸的歌德城市，并不是两国的国土，他们并不会体谅你的难处，反而会暗自称快。”
“更不会立刻增援你，而是拖延时间，他们更希望坐视巨兽将远港毁掉，或者由你引发禁咒，在杀死巨兽的同时重创西海岸，无论何种结果，都符合他们的利益——即便你无法杀死它，他们也可以在巨兽毁灭远港的过程中，争取到充足的时间进行观察、准备和防御。”
女皇说到这里，露出了无奈之色：“各族内部尚且有利益纷争和争斗，国与国之间，又怎能轻易地联合呢。”
康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黛瑞拉。
“我会帮你……但对不起，我无法做出绝对的承诺。”女皇黯然道，“我甚至百分之百可以确定，银月议会也一定会袖手旁观，即便我下令启动古代兵器、调集决战舰队，长老们也会以各种各样的规条拖延时间，至少拖到巨兽把远港毁掉，或者你忍不住发动禁咒。”
地球人依旧没有答话。
黛瑞拉忍不住道：“康德……”
“……我先回去。”
康德的声音透着一种微妙的复杂感，他轻声道：“拜托你了，再帮我想想办法，你应该知道那东西的威胁和危害。”
说完，相位门开，康德的身影隐没进白雾世界。
他甚至没有去听黛瑞拉的回答。
就像是在逃。
远港，时间已是上午，市民们在忙碌地工作着，在奖励机制的作用下，他们踊跃参与劳动贡献，据说撤离活动即将结束，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作的结束，接下来的一切建设活动和诸多岗位，依然等待着渴望收音机的人们。
但表面风平浪静，暗潮却开始汹涌。
因为令人不安的消息正在慢慢传开。
康德闯进了机场附近聚居点的临时办公室。
洪三起身道：“殿下，还顺利……”
说到这里，震旦人闭上嘴，因为他看到殿下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把三国的使节和联络者都叫来。”
他命令荷鲁斯发出信息，洪三倒了一杯水，递给康德，轻声道：“请放松一下，事情再坏，也不会比瓦伦坦更坏的，我们比那时都强大许多。”
康德拿过纸杯，缓缓讲述了破碎群岛的事情。
——洪三听了，也露出了极度惊愕之色。
他只觉得殿下的禁咒天下无敌，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顾虑和限制。
“这……”
洪三已经明白了康德的纠结和迟疑，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请早做决断吧……我的想法与凤凰王相差不远，诸国是无法指望的。”
康德转头看他，面无表情。
“如果真的引发了海啸，临海城市与村庄的民众怎么办？”
“撤离他们？”
“远港的人能撤走，西海岸其他城市村落怎么办？”
“这……”
洪三低声道：“话虽如此，但殿下，拖得越久，损伤就越大……”
康德不答，沉思片刻，露出了狠厉之色。
“你觉得三国会袖手旁观？”
他冷声道，“如果我以禁咒威胁，如果不速速增援助战，我就发动超规模的禁咒打击掀起百米海啸，席卷大陆全境——如何？”
洪三悚然道：“不可！即使成功了，也会让诸国越发忌惮，意图除殿下而后快，日后一场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
“再者……”
他低声道：“瓦伦坦，丹枫琉森，远港，破碎群岛，您这一路的战绩、拯救和守护，拯救远港的平民，甚至连破碎群岛的乞丐都要救回——恕我直言，诸国已经不会相信您是这种不顾一切的疯子了。”
康德勃然道：“好人就要被欺负和利用吗？”
洪三叹息道：“确实如此，殿下，想要坚持理想，就要有所牺牲。”
盗火者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三国的联络官来，看完录像视频，惊恐地回去发送信息。
但传回来的消息大致相同。
高度重视，正在研究对策、做出准备，虽然路途遥远，但必将全力以赴，不过考虑到敌人如此强大神异，本国部署动用强力兵器又需要大量时间，还请康德殿下以禁咒对敌，虽然会有所牺牲，但为了大陆众生，请震旦之龙早做决断，因此产生的损失以及重建工作，诸国必将全力支持。
这种敷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听着那一句句报告，康德面沉如水，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各国的统治者与官僚们嘲讽的脸色，他们巴不得看到现在的情形吧。
就差把“也有你搞不定的事情吗”之类的话写在纸上了。
他沉默着，三国的使者们像小学生一样瑟缩着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帐篷中越来越冷，直至康德挥了挥手，让他们滚蛋。
可怜的联络官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离去，他们只觉得康德殿下的杀机浓郁到可以摧毁整片大陆。
帐篷内只剩下洪三和莉莉，人和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宽慰。
“愚蠢，自私，短视……所谓的智慧生灵啊。”
莉莉叹了口气：“无论是精灵、人类还是龙，全都一样，他们这么不紧不慢，说得轻巧，只是因为怪物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如果那只巨兽出现在这三国的首都附近，他们肯定不会说什么仪式繁杂、解锁困难，肯定二话不说就动用最强的兵器劈头盖脸打过去了……”
就在这时，康德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莉莉：“你说什么！？”
龙娘吓了一跳：“啊，我说错什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你刚刚在说什么？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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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哼哼哼哼，有人猜到了吗，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