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无命,和你待一起久了,一定会变笨的。”桑远远感慨万千。
“不会,”他懒懒地换了一只手牵她,腾了一条长臂,揽住她的肩,“小桑果一定不会变笨的,因为没得更笨了。”
桑远远:“……幽无命!”
他笑得弯起了眼睛。
桑远远脑海中忽然传来了怪异的感觉。
“食人花吃到奇怪的东西了!”
二人对视一眼,掠向地下空间。
很快就找到了那只很不对劲的食人花。
它抻着花瓣,好像很不舒服,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哪来这么多戏!”桑远远反手一收,散掉了这朵花。
便看见梦无忧身上不着寸缕,包裹在一团类似琥珀但是很不清澈,一望就有点脏的半固态粘液里面。
幽无命嘴角一抽,把眼珠转向一旁。
桑远远扔出一朵大脸花,喷出灵雾,将那粘液全部冲走,又往梦无忧口鼻之间好一顿冲刷。
半晌,她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剧烈地呛咳起来。
桑远远方才就注意到,梦无忧的腹部鼓起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大鼓包,像是怀着五六个胎儿的样子。此刻把她从粘液里弄出来,看得更加清楚。
她腹部的皮肤已撑得很薄很透,仿佛随时会被撕裂。透过这一层透明的皮肤,能看出她体内的‘胎儿’颜色发黑,极不正常。
“桑,桑……”梦无忧总算是喘匀了气,她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桑远远。
眼珠一转,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幽无命。
梦无忧倒抽一口凉气,手脚蠕动着,想要往后爬。
无奈腹部实在太大太重,她根本就一寸都挪不出去。
桑远远发现她的身上全是伤。很可怕的掐痕挠痕和咬痕,还有些一望就是那长舌倒刺钩刮出来的伤,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冥魔王果然不太怜香惜玉。
再看看梦无忧腹内那可怕的黑色东西,发生过什么,自不必问。
“看到人,你难道不是应该开心吗?”桑远远问。
梦无忧挣扎着说道:“幽无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根本不是人!你与他狼狈为奸,你也不是人!”
幽无命缓缓转过半只眼睛,眸光阴冷。
骂他随便,骂小桑果,不行。
他正要掷出黑焰,被桑远远拦下了。
“我想和她说说话。”桑远远温柔地注视着他,“毕竟是曾经待过同一个世界的老乡呢。”
“和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说。”幽无命面露不屑,抱着胳膊,缓缓挪到了远处。
桑远远体贴地蹲下来,召了一只大脸花立在身旁,给梦无忧喷洒上治疗灵雾。
“穿越的时候,你几岁?”她问。
梦无忧猛地一怔:“你、你……”
“对,我也是穿越的。”桑远远点点头。
梦无忧立刻睁大了眼睛:“既然你来自现代文明社会,又怎能和幽无命这种无法无天之徒搅和在一起?!”
桑远远烦恼地揉了揉额心:“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有一次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杀你,不开玩笑。”
梦无忧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穿越时,你几岁。”
“二十岁。”
桑远远:“没上大学?”
“没有,念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供弟弟了。”
“下班都做什么?”
梦无忧抿了抿唇:“看书看电视。”
桑远远:“平凡女主遇到霸道总裁腹黑皇帝然后一飞冲天打脸恶毒女配?”
梦无忧点了点头。
桑远远叹了口气,坐到了这个身怀魔种的孕妇的身边,仔细看了看那层泛着黑色的肚皮。
梦无忧被冥魔王带走也没几天,魔胎竟已长到这么大了。
“在那个世界,我是一个演员。”桑远远说。
梦无忧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满了羡慕。
桑远远勾头笑了笑:“有什么好羡慕。我在那边只是个孤儿,福利院长大,别人只能帮助我念到初中。”
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离开的六年,她的魂魄在另外那个世界度过了小半生。
梦无忧张大了嘴巴:“那你怎么可能当演员?你陪导演睡觉了?”
“啧。”桑远远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整天标榜自立自强的人,脑子里却只有下三路!我打工攒下钱,参加中考,继续上学,拿出自己的成绩向老师、向社会寻求帮助,然后更加努力学习,考上很好的电影学院,拿全额奖学金,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参加工作之后尽力回报社会以及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梦无忧呆呆地望着桑远远。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她那时候,做梦都盼着天上掉下一个金龟婿,带她和她的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努力什么的,都是老掉牙的老师才爱说的话,这么老套的东西有用吗?
桑远远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瞥了瞥她:“你没有勇气脱离不幸的生活,盼着有人带你脱离苦海,所以你欣然接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观念,变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难道你至今还没有发现吗?你把自己的幸福,全部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梦无忧一下就抓住了破绽,喊道:“难道你不是吗!你还不是靠着幽无命!”
桑远远淡淡地笑了笑:“和他在一起,我确实过得非常好,也感到非常幸福。但是,即便没有他,我依然是一个很健全的人,会把自己手上的牌打到最好。我同样,也能让自己过得幸福快乐。”
梦无忧张了张嘴:“那还不是因为你出生好?”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桑远远道,“在另外那个世界,你和我的出生有什么区别?”
梦无忧美丽的面庞上浮起了屈辱不忿:“那你说为什么我就是活不好?这不公平!”
“因为你眼高手低啊。”桑远远道,“你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知,你不懂得何为等价交换。你盼着天上掉下金龟婿,可你又能给人家什么呢,你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有,唯一一样无法明码标价的,只剩下爱情。哦,爱情这个无法估价的小妖精,在你想要用它来抹平你与成功男人之间的差距时,它已经被你标上了天价不是吗?有了价格,它还是爱吗?不,那是卖。”
梦无忧倒抽了一口凉气。哪怕心中一万个不想承认,但她却不能不承认,桑远远说中了她最隐秘,最不敢面对的心事。穿越之前,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已婚富二代,她和他明明只是好朋友,可是他的妻子还是找上门来,恶毒地骂她是绿茶,说她想卖个长期饭票的价钱。
她好委屈,她只是建议他反抗不幸福的婚姻而已,可是身边的人都不理解她,就连那个富二代也为了联姻对象而斥责她。
她一直觉得那些人根本不懂爱情。直到今日,桑远远的话,好像一把刀,剖开了她那颗纯白无暇的心,露出里面一团团尘世不堪。
梦无忧不想再听,可是此刻身不由己。她有预感,桑远远一定还会说出更可怕的话来。
桑远远擅长察言观色,看着梦无忧的表情,再结合她见一个迷倒一个的行事作派,这个‘女主’在桑远远面前已经像是白纸一张,一眼就看透。
“如今呢?”桑远远继续说道,“你得到了泛着七彩光芒的金手指,你便放放心心地用了,从来也不曾想过,使用它要不要付出什么代价,因为你也根本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我现在就告诉你,一次次冥魔大祸,都是你滥用它而引发的,你会感到愧疚吗?你不会。”
梦无忧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我不信……”
桑远远根本不理会她:“但是韩少陵会,得知这个事实之时,他以自裁来谢罪。你和韩少陵也在一起很久了,你懂他为何这么做吗?你不懂,你只会不听不听不信不信。就像现在我告诉你韩少陵死了,你还是要蒙住耳朵,在心中尖叫,认为我撒谎。梦无忧,别做梦了,你的梦害死了太多的人,现在,梦该醒了。”
梦无忧继续摇头:“你说我眼高手低,照你说的,如果你不是王女,根本就配不上幽州王的话,那你甘心嫁给谁?你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吗!”
桑远远当场就乐了:“我的幽无命,他可以是玉树临风的小说家,可以是凶残能打的小将军,也可以是机智狡猾的小木匠,哪个嫁不得?若是能选,我还更愿意身处和平年代,有一点小小追求,过着普通幸福的生活,总好过如今步步惊心。”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黑黑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梦无忧看得怔住了。她从桑远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她从来也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桑远远面露微笑,说出的话却十分冷酷:“而你呢,韩少陵这个人对于你来说,除了韩州王、天命之子之外,他还有别的意义吗?你把爱情当成抓住一个成功男人的工具,那你也别怪别人把你当工具。梦无忧,承认你自己一无是处,你就能看清楚为什么自己活得这么失败。”
“我,我一无是处吗?”梦无忧喃喃道。
“你一无是处,还看不起那些和你一样普通的人,这叫自以为是。你不满意自己的生活,却从来不曾想过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而是怨天尤人,躺着做白日大梦,这是懒惰无能。你以真爱为借口,将别人的情感婚姻陪伴抨击得一文不值,这是虚伪自私。一个自以为是、懒惰无能又虚伪自私的人,若是还能过得好,那才真正叫做天道不公。”
梦无忧如遭雷击:“你,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是我的处境,前世、今生,你又能做什么?没有了出生、演技这些金手指,你还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桑远远的眼神已然是在看一个白痴,“若是没有什么特长和喜爱,那就做绝大部分人只要想做就能做的事情。在那个世界,我会努力学习。在这个世界,我会努力修炼。要什么金手指,踏实勤奋才是人生真正的金手指。”
桑远远顿了顿:“若是没有遇到幽无命,我便想办法和韩少陵周旋,抓住每一份时间来刻苦修炼,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实力越强,我便会找到越多的机会。除非杀了我,否则,谁也休想困我一辈子。”
梦无忧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在发光的女人。
“这,这样的人……还可以这样……我,我不知道可以这样,努努力,就可以的吗?我也想做这样的人……”半晌,梦无忧满怀希冀地说道,“桑王女,你和我说这些,是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对吗?”
她并不知道,此刻腹中的黑色已渐渐将她同化,她的大半个身体,变成了如冥魔一样血肉骨骼混杂的一团。
“不,我是要让你死个明白。”桑远远道,“如果有来生,记得做一个正常人。想要钱,自己去拼去挣,想要爱情,先让自己变成一个值得别人去爱的人。别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梦无忧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桑远远挥出灵蕴链刃,切入她的心脏,顺便将腹中黑色蠕动物彻底绞杀。
最后一刻,梦无忧这个‘女主’的眼睛里,终于浮起了一丝清醒和悔恨。
幽无命不知何时站在了桑远远的身后。
她一起身,后背就撞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他的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畔。
桑远远耸耸肩:“就……做一个合格的反派吧,杀死主角之前,叨叨一堆,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场。如果有,正好一锅烩了。”
幽无命:“噗哈哈哈!”
半晌,他垂头看着她:“为什么要教梦无忧?”
桑远远笑了笑:“她本性也不坏,就是个没人教的小女孩。其实我也很喜欢灰姑娘和霸总的故事,只不过是头脑比她清醒罢了。如果有来生,希望她还能记得这个教训,做个好人,别再害人害己。”
幽无命勾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嗤地笑了:“小桑果,你说这话的样子,就像个菩萨果。”
桑远远:“……”
她摁住了自己科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