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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妈妈和她一起哭,手始终抬在半空。

“离开我吧……离开我吧……”夏以桐把自己藏在床头柜和床地夹角里,双手环着膝盖,眼睛失去焦距,不断地呢喃着,脸上挂满了未干的泪痕。

陆饮冰给夏以桐喂了退烧药,又将拧干的凉毛巾贴在她额头上。一想到方才醒来,夏以桐坐在地上满面泪痕的睡着的样子,心口一阵刺疼,她手不由得轻轻捂住心口,小口地倒抽着气,站起来,身子转到一边。

她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不知道夏以桐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哭成这样。自己这几天喜怒无常肯定吓到她了,否则夏以桐为什么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哭。

你混账啊。

她仰头倒了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夏以桐躺在床里,眉头紧锁,口中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陆饮冰耳朵贴着她的嘴唇,依稀听到是:“离开我吧……离开我……”

离开?是叫什么离开?叫她离开吗?

是了,她给夏以桐带去不安,带去痛苦,她是夏以桐变成这样的根源。如果没有她,夏以桐不会去演那部电影,她甚至不会踏上这条路,她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顺遂人生,她这么好。

事业不行,连爱情也保不住,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听见心里的声音这么说。

陆饮冰悚然一惊。

不,不是这样的,夏以桐爱她,她也爱对方,所有的付出都是彼此心甘情愿的,没有谁亏欠谁之说。夏以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来,也许根本不是在说她呢。夏以桐只有自己了,她都没动摇自己凭什么动摇。

我不是失败者,我可以卷土再来,可以照顾好夏以桐,可以和她好好在一起的。

我可以的!

我可以……吗?

陆饮冰后退着,背脊抵住墙身,慢慢地滑坐了下来。

房间里,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光明与黑暗交织在一起,被光线分割出不同的影子,床头柜上的玻璃许愿瓶系着深蓝色的绸带,瓶身倒映出小小的剪影。

日轮升起,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投射进来,将房间染成了浅橙色,陆饮冰掀了一下眼皮,再次落下,表情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最后还是夏以桐的醒转惊动了陆饮冰,她花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地上离开,站起来,走到床沿。

“你醒了。”她出口才发现嗓子哑得不像话。

夏以桐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怎么了?”陆饮冰迟钝的反应被她吓得立刻快了好几拍,比上正常人的反应速度了,“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心脏受不了。”

她按住了心口,那处传来熟悉的疼痛感:“我心脏疼,是真的疼,你别哭了好不好?你昨晚哭成那样,我——”

陆饮冰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眼底晶莹闪烁。

夏以桐摸过脑袋上的毛巾擦了擦眼睛,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两人起床,互相搀扶着去洗漱。

早上吃药的时候,夏以桐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陆饮冰,犹豫了一下,放回去了。陆饮冰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夏以桐道:“我不想吃了。”

“不想?”

“对。”夏以桐的声音越来越坚定,“我不想每天这么浑浑噩噩的,不想每天哈欠连天抵抗着服药带来的副作用,我自己不吃药也可以康复。”

夏以桐在心里说:最重要的是,不想你每天这么辛苦的照顾我,我很怕我好起来以后,你会倒下去。

陆饮冰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脑子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身上,她摇摇头,也很果断地拒绝了夏以桐:“不行,要吃。”

夏以桐没有固执己见,而是和她打了个商量:“那下次去见医生的时候,我和医生说,他说我不用吃的话我就不吃。”

陆饮冰:“行,听医生的。”

夏以桐下午嗜睡的情况改善了不少,一个人的意志有时候是能够超越生理本能的,但是昏沉依旧,眼睛看东西总是不清楚,她想了个办法,在客厅放了架钢琴,有时候一弹就是一下午,脸压在琴键上,被陆饮冰给捧起来定住,这时候她就会呆呆地看着陆饮冰,陆饮冰趁机拍了不少呆萌的照片。

夏以桐从一个多月前就没发过微博了,陆饮冰从她拍的照片里挑了一张第二可爱的发到了网上,第一可爱的留给自己。

粉丝啊啊啊啊啊地失了智,纷纷表示没有见过这么软萌可爱的夏以桐。

【夏以桐的白衬衫:等,等一下,这个角度不像自拍啊,是谁拍的?!】

【夏天的梧桐树:卧槽,盲生,你发现了华点[震惊]】

【夏夏夏夏了夏天:我拍的,谢谢大家,我和夏以桐已经领证了[哈哈]】

【或许有一天你会爱我:这个房子的摆设,emmmm……好像没有见过啊,小夏总新买的房子吗?还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托腮]】

【从未见过如此可爱之人:楼上的猜测令人细思恐极……】

一群粉丝在寻觅蛛丝马迹意图寻找到拍照片的人,不怪她们心生联想,原来夏以桐的照片要么是自拍,要么就是很多人的合照,单独的别人拍的也不是没有,有的话不是街拍,就是和合照出现在九宫格里的,谁拍的一目了然。

突然冒出来一张居家的,还是由别人之手拍摄的照片,怎么能不一石激起千层浪。单一张照片,夏以桐又上了一波热搜,标题写的“夏以桐晒温馨照片,疑似和人交往”,薛瑶看到热搜心脏咯噔一下,看清楚内容以后又放下了。

自打家里这俩成了病号以后,她这心就彻底操不完了,做梦都是陆饮冰出柜了,陆饮冰把狗仔给打了,陆饮冰……都是不好的事情,早上醒过来对着镜子都能拔白头发了。

夏以桐这里她倒不是很担心,有陆饮冰在,她不会出事的。就是微博这标题党,弄得太气人了。

但是她这几天都没打电话给两人,一是不想打扰她们,二是不想再列什么条条框框,再闯出什么祸事来,大不了她豁出去给兜住了。

不知道她俩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晚上打电话给陆饮冰,说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陆饮冰还在那说什么她会改正的,一听就知道她根本没听,不过从侧面证明了,她精神头还不错。

薛瑶琢磨着该挑一个时间去看看她俩了。

心理诊所。

夏以桐再次进了医生办公室,关上门,她向医生正式提出停药的申请,医生讶然地抬了眉。这次聊天的时间比上次要短,夏以桐逻辑清晰,对于他的问题回答得条理分明,除了偶尔有不确定之处,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结束的时候,医生对她笑道:“我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你绝对是恢复速度最快的人之一,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怎么调节的,我可以当做以后的参考。”

夏以桐笑了笑,说:“可能是一种我一定得好起来,快好起来的执念吧,不能让家人担心。”

医生:“那就是意志力强大了,你的家人肯定很欣慰看到你这样。”

夏以桐:“嗯,希望她开心一点。对了,我可以停药吗?因为我家人她身体也不好,服药对我的副作用太大了,她照顾我有点力不从心。”

医生:“本来我是不建议停的,你要知道药物是治疗精神疾病最有效的方法,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停几天试试看,如果感觉不对,你及时告诉我。”

陆饮冰关掉kindle界面,这次看的是罗贝托·波拉尼奥《遥远的星辰》,看到百分之三十的时候,夏以桐就出来了,比她预料得要早了很多。

医生在她面前夸夏以桐,夸得夏以桐很不好意思,上车以后,夏以桐说:“医生说我情况很好,可以不用吃药啦。”

陆饮冰:“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她的神情中有担忧,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放松。

为了她那一点放松神色,夏以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不管多难,她都要尽可能快地好起来。

停药的第一天,夏以桐一入夜心神不宁,性情焦躁,夏妈妈坐在她身边,和她不断地说着话,仅仅是控制不去理会她这个念头,夏以桐就累得浑身流汗,精疲力尽。

淋浴冲洗去了疲惫和汗水,夏以桐窝在陆饮冰怀里入睡,午夜忽然醒来,脑子里被纷乱复杂的声音占据着,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被分裂成很多很多片,每个人都在跟她说话,暴突的青筋,恶鬼的勒痕,在眼前重复上映到天方破晓。

后半夜失眠。

停药的第二天,夏妈妈扑在她腿上哭,一遍遍地哭诉着她和夏爸爸当年的惨状,夏以桐用额头抵着床沿,手心被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

停药的一个半月后,夏妈妈从她身边消失了,夏以桐在浴室里洗了很久的澡,回来眼睛红红的,搂着陆饮冰睡了患病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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