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四人都噤若寒蝉。
拿瓶子那天小西是在的,但是瓶子掉进柜子底下这事她是不知道的,小小一个瓶子,她没在陆饮冰房间里看见,没放在心上。就算是上心了,没见它也不会怀疑丢了而是陆饮冰放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当客服服务员说柜子底下有个小瓶子她是懵逼的,然而她又不能质问自己老板,只能困惑地将重重疑问埋进了心里。
方茴是知道那个瓶子对于夏以桐的重要性的,她跟了她两年,夏以桐走到哪都要带着,几乎成了本能的习惯。她不是陆饮冰的下属,自然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陆饮冰的不满。别人珍之重之的东西,你就这样弃如敝履吗?
自从上回丢了瓶子以后,陆饮冰有好几次差点想起来了,却总是阴差阳错地被某些事打断,再加上夏以桐生病、她自己要拍戏,晚上都是很晚收工,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检查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陆饮冰虽是无意为之,但她自己都不能否认她在这件事上的错处。
至于夏以桐么?
夏以桐……脸上保持着温文的笑容,一向时有时无的注意着陆饮冰的视线消失不见,她安静地等着,等待那个客房服务员即将带来的“判决”。
陆饮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心虚地站着,眼睛望着旁边的电梯。
过了不到两分钟,穿着制服的阿姨从电梯门出来,手里拿着样东西。
——有个小瓶子,瓶口系的蓝色丝带,里面是叠的纸星星。
送出去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收回来的时候瓶身被简单擦过,却不复往日的光泽,蓝丝带更是沾染着一层抹不掉的灰尘。
夏以桐弹手拂去上面的灰迹,抬头对前台道:“的确是我的,它对我很重要,谢谢你们帮我找回来。”顿了一下,她又说,“谢谢。”
陆饮冰心更虚了,同时涌起的还有一缕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夏以桐把瓶子给方茴,嘱咐她放进包里收好,方茴重重地应了句,不知说给谁听:“我会好好保管,一定不会再丢的!”
陆饮冰说:“夏以桐,我不是——”
夏以桐礼貌地打断她:“时候不早了,快去片场吧,我方才一说话就有点头晕,抱歉陆老师,我没听清,你说了句什么?”
陆饮冰小心地觑着她:“你生气了?”
“怎么会?我没有。”夏以桐望着她,笑容亲切,心里漠然地想道:“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不过是一个瓶子,小孩子都会叠的星星,她当日看着好玩,遂要去。现在觉得不好玩了,丢弃便是。”
她双手紧绷,站姿比往日更挺,眼底没有笑意,陆饮冰从她的姿态中读出了抗拒。她心思动了动,去抓她的手臂,夏以桐下意识便躲了一下,躲完以后,夏以桐怔怔地望着陆饮冰落空的手,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主动躲开陆饮冰的碰触。
上一次她对陆饮冰忽然的疏远,是出于她的理智思考,若是陆饮冰那时去碰她,她们俩估计早就和好了。这次不一样,她的身体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便选择了排斥。
她本能排斥陆饮冰……放在今天早上以前,夏以桐听到这句话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可是现在,就在刚才,它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四目相对,陆饮冰肯定道:“你就是生气了。”
那又怎么样?谁不是个人,谁没有心,我还没有生气的权利么?是你丢掉的瓶子,是你做错了事,你凭什么还是这么高高在上地对我说话?
夏以桐委屈,而这种委屈又不是前两日那种她生病被陆饮冰凶自己躲起来默默哭泣的那种委屈,而是另一种饱含着愤怒和伤心的委屈,像一把双刃剑,一旦出鞘,伤己必伤人。
夏以桐满心愤懑,她低着头,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把剑收了回去。
“真的没有,瓶子不是找到了吗?”夏以桐抬头一笑,“里边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生谁气也不能生你气啊。”
陆饮冰盯了她半晌,拿不准她的真实想法,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个瓶子我本来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有一天晚上睡觉前拿在手里看,可能是睡着了,掉下来自己滚到柜子底下的,我不是故意弄丢的。”她说,“对不起。”
“我接受。”夏以桐很快答道,笑盈盈的。
陆饮冰还是不安。
夏以桐主动搂住她的胳膊催促道:“天都快亮了,陆老师,再不去片场化妆就来不及了,秦导不骂你可是会骂我的。”
真的没生气吗?
陆饮冰在去片场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小西怼了一下方茴的胳膊:“欸,方茴,你觉不觉得夏老师今天怪怪的?”
方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立马撇开了距离。
小西:“喂……”
她干什么了她,主子莫名其妙,助理也莫名其妙。这个世界都莫名其妙,早上从陆饮冰的情侣套间出来她才意识到她今早上刚进去站的cp居然是冰凉一夏,情侣套间有毒,睡完第二天大家都不正常。
到了片场,两人各去各的化妆间。
夏以桐一离开陆饮冰的视线,伪装的笑容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脸色冷如霜雪地进了化妆间,换衣服。
方茴把她的包轻轻地放在桌上,欲言又止:“夏老师……”
“我没事。”夏以桐简明扼要答道。
“我帮你把瓶子洗了吧。”方茴装进去的时候特意用餐巾纸包了一下,拿出来的时候依旧包裹得严实。
“好。”
方茴松了口气,生怕她说把瓶子扔了,“那我现在就去。”
“等一下。”
“啊?”
“你去买个新瓶子,把这个扔了吧,丝带不要,也不用买新的。”
这种玻璃瓶清洗一下就会恢复如新,没有买个新的的必要,但是既然夏以桐这么说了,方茴只好照做。
“记得买个和这个不一样的。”夏以桐背对着她坐在化妆椅上,望着镜子里那个人的脸,眼神渐渐滑向阴沉黑暗。
“好的。”
方茴好像忽然有点理解了她,新瓶装旧酒,或许可以假装没有被丢弃过。
方茴攥紧了瓶身,她为夏以桐感到不值。
出门的时候正撞上小西在外面“游荡”的身影,她走过来,面对方茴也没好脸色:“陆老师说她的化妆间大一点,反正是要一起拍对手戏的,邀请夏老师去她那里化妆。”
方茴冷冷道:“夏老师已经开始化妆了,东西摆好了,不好挪动地方。”
小西:“嘿,我说你今天——”
方茴恨恨地盯着她,主子不是好东西,助理更不是好东西,她用胳膊撞开小西的手,不客气道:“夏老师吩咐我出去办事,好狗不挡道。”
小西站在原地,气极反笑,这都什么破事儿?下一刻余光却看见方茴手心一道折射的亮光闪过。
“你站住。”
方茴怎么可能站住,听见她喊走得更快。
小西小跑着追了上去,看清了,是那个许愿瓶。
“你拿着它干吗?”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我好奇不行吗?”
“没有人必须满足你的好奇。”
“说一下又不会死。”
“你再跟着我小心我不客气了。”
“……”
小西出师未捷,回到陆饮冰的化妆间。陆饮冰目光投向她身后,小西把门关上了,说:“她助理说,夏老师已经开始化妆了。”
“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和她助理吵了几句。”
“你和她有什么好吵的?”往日陆饮冰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今天却莫名十分关注夏以桐身边发生的任何事,连小事也不敢错过。
小西也楞了一下,她没想到陆饮冰还有下文,便道:“我也不知道,她本来对我还挺尊敬的,一口一个姐,今天忽然就……”小西耸肩,“……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了。”
“还有呢?”
“还有?”小西对上陆饮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正色道,“我看见方茴手里拿着刚刚从前台找到的那个许愿瓶,说是夏以桐吩咐她出去办事。”
“还有呢?”
“夏老师的化妆师刚刚才到,所以那句东西摆好了是借口,她故意借口不来的,很有可能是方茴自作主张,因为我还没进去,她就把我赶出来了。”
“还有呢?”
“报告,没了!”
“这样啊……”陆饮冰喃喃道,背部重新陷进椅子里,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对,等晚上收工,正式去给她道个歉吧。
大不了今晚空调开24度,她再盖一床被子!陆饮冰咬咬牙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