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杨炙卿没有着急回复，而是握着手机，微微出神。
这样的对话，现在每天都在她们之间发生。
自从加上了联系方式，云绮烟就像从来没跟人聊过天一样，每天定时定点，向她发送早安晚安，每到三餐饭点，还要打卡问候一下，问出那三个经典永恒流传的问题：吃了吗吃了什么好不好吃。
光问显得有点敷衍，云绮烟问的同时还会附赠自己拍出来的精美三餐照片，技术一般，食材随机，唯有诚意相当足。
每次杨炙卿看着图片，都能想象到那背后，云绮烟那亮闪闪睁大，殷切等着她评价的眼睛。
这颇让杨炙卿困扰了两天，然而云绮烟的热情轰轰烈烈，温暖又不会太过于冒犯，至少并没有触及她的底线。
杨炙卿从前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她很难硬下心肠辜负对方的期待，只能无奈接受下来，默认了这种关系的延续。
只是在训练忙碌的间隙，她看见信息时，会偶尔冒出想法：没想到女主还挺闲的。
这次云绮烟来找她，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只是问了问她过几天有没有空。
杨炙卿回了她之后，云绮烟迅速也回复，先是一个惯常的可爱类型表情包，接着迅速切进了正题。
云绮烟想请她去吃饭，连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
意识到这不是她随口玩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邀请，杨炙卿微微蹙起眉，而后礼节性地回绝了。
这种若即若离的联系已经很危险了，她还送上门去，主动跟云绮烟牵扯得更深一点，是在积极找死吗。
云绮烟倒是很固执，被她拒绝后，还是坚持继续邀请她。
【云绮烟：就当是上次的答谢。】
杨炙卿想了想，回复她：“我也没做什么。”
有云家大哥的插手，那件事不算什么，很容易就能被压下去。
她帮云绮烟也只是举手之劳，拖延了一点时间，实在说不上有很大功劳。
但云绮烟仍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退缩。
非但没有放弃，她还发来了一条语音。
杨炙卿心里疯狂吐槽女主这种行为，可手却相当诚实地点开了播放键，将扬声器举在耳边。
语音里是云绮烟软绵绵的声音，又黏又甜：“来嘛。”
“姐姐，”杨炙卿曾经暗示过她不要这样称呼自己，但云绮烟就像完全没察觉到不对一般，仍然我行我素，每次都这样喊她，“我位置都定好了，两个人的，你不来就浪费了……”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她的语速不快，语调也很柔，还喜欢拖长音调。
话音落下，语音播放并没有直接结束，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呼吸声，气息从她口中呼出，扬声器里传出来，扑到杨炙卿耳边。
被这句话拂过耳廓时，杨炙卿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云绮烟说话真像撒娇啊。
杨炙卿就这样走着神，等到云绮烟欢欢喜喜地结束对话，冲她说再见，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答应了云绮烟的邀约。
……这到底是为什么来着？
杨炙卿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
电梯屏幕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幻，从变化可以看出，电梯包厢正在稳步上升着。
电梯口处，有一群人屏息以待。
电梯门敞开，整个玻璃制成的包厢里只站着一个人。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高挑的女人，卷发披散，神情慵懒。
“杨小姐，欢迎您的到来，”经理上前，殷切地为她指明方向，“定好的位置在那边，我来带您去。”
杨炙卿面无表情地颔首，跟着他去往指明的方向。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们已然在门口就位，在她们集体默契的鞠躬欢迎里，杨炙卿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家餐厅。
云绮烟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景。
听见杨炙卿脚步声，她迅速回头，冲杨炙卿嫣然一笑：“你来啦。”
“嗯，我来了。”
这大厅安静得不寻常，杨炙卿偏头四顾，偌大的餐厅中，并没有看见其他任何一桌客人。
……果然，今晚这里是被云绮烟包场了。
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云家千金的面子，在桦城没有人会不买账。
她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这对这个阶层的人来说，还算不上大手笔，只是一件极为普通的日常。
杨炙卿并未踌躇，大大方方地整理裙摆，坐在她对面，双腿自然交叠。
桌上放着新鲜欲滴的花卉，花瓣上尚还带着一滴滴的露水，窗外可以俯瞰整个桦城，尽情欣赏高处远望的景色。
桦城的夜景相当美丽，灯火辉煌，如今暮色四合，将要入夜时分，城市里无时无刻都有新的灯光在亮起，从这里望去，别有一番风味。
杨炙卿先客气了一句：“让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哦，”云绮烟举着拿在手上的银制小叉，左右摆了摆，“我也是刚到。”
杨炙卿抬了抬眼帘，没有拆穿她善意的谎言。
餐具明显有被动过的迹象，手中叉子上还沾着奶油，完全是连偷吃都不懂得完全抹掉痕迹的少女，娇憨甜美，还带着傻乎乎。
连她造型里那股脱离凡尘的高贵，都被冲淡了许多。
因为今天要赴约，杨炙卿出门前特地挑选好了一套搭配的衣物，但和云绮烟比，她的装扮就显不出精心了。
今天云绮烟化了个精细至极的桃粉色系妆容，鬓角两股长发编成小辫垂在耳边，穿着一身白裙，坐在桌边，美得像一幅画。
杨炙卿微微失神。
先前两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匆匆忙忙，云绮烟冒失莽撞，第二次见面又被记者追着，火急火燎，分外狼狈。
现在没有了意外事件，她这样闲适而奢华的装束，终于符合了豪门世家被宠爱小公主的身份。
也符合杨炙卿在没遇见她时，对她漫无边际的想象。
侍者将茶上了上来，杨炙卿举起茶杯放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视线仍然聚焦在云绮烟身上。
云绮烟察觉到她投注的目光，十分迅速地调整成了名门千金优雅的坐姿，挺直脊背，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
杨炙卿没忍住，露出一个浅淡笑容，顺着她的心思夸奖：“很好看。”
云绮烟果然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不少，还有点小小的羞涩。
她的心思过于清澈，毫不掩饰，坦坦荡荡地冲杨炙卿敞开。
她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然而每一次，杨炙卿都能见到她新的一面，每一面都不太一样。
越是见到新的一面，她就越意识不到云绮烟的女主身份，和这身份会带给她的危险。
杨炙卿手放在桌面上，手指合拢，攥住了一点桌布。
说到底，云绮烟也就是十九岁的小女孩，背负那些不明施加于她身上的命运，对她来说太过沉重。
面对云绮烟灿烂的笑靥，杨炙卿心微不可查地一软，伸出手去。
在她温柔的目光里，云绮烟开口：
“姐姐，你身上还是好香。”
杨炙卿伸到半空的手一僵，随即不着痕迹地缩了回来。
她收回刚刚的话。
十九岁还小吗，不小了。
是会调戏别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