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樊气的一下子打掉了陆惜惜的手。
陆惜惜的笑容冷了下来:“沈小姐,我们同为秀女,你不必对我再耍什么小姐的脾气。”
沈樊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往日在云乡府的时候,她打压陆惜惜,陆惜惜也是敢怒不敢言。而今怎么了,不过是来了京城,她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陆惜惜的脖子昂的像只孔雀,从沈樊面前走过。
围观的小姐们都知道沈樊与陆惜惜不对付,都只是唏嘘一声。
陆惜惜若是真能入内务府的选拔,即使最后没通过皇帝的点选,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卑微庶女总是那么容易翻身,若是她们这些尊贵的嫡女落了选,一年以内别想出门了。
沈樊气的牙痒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眯起。
刘广兰看到她的神情,略一思量便知道她想做些什么,她思忖着,若是沈樊做出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受累的是整个云乡府。
想了想,她不免低声道:“沈姑娘。”
沈樊见是刘广兰,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怎么?”
“您可是想在内务府选拔中动手脚,叫陆惜惜落选?”
沈樊抬了抬眉:“是又如何?”
面前的姑娘分明是轻灵的装扮,但挑眉的样子无端有一股匪气与戾气。
沈樊是沈氏的嫡女,沈老爷也对她多有疼宠,是而性情娇纵了些,容不得别人忤逆她的意思。再有沈老爷从前是匪患起家,虽然云乡府中无人提起此事,但彼此均是心照不宣。
沈樊沾染了沈老爷的桀骜之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行事不择手段,刘广兰曾也听说过。
沈樊一眼就看穿了刘广兰的小心思,她的眸中带着戏谑:“你是怕我累了云乡府?放心,我的段数没有那么低。”
话罢,她撇嘴嘟囔了一句:“先前找的那个宫仆油盐不进,今儿个要换一个才是。”
刘广兰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的这个性子,若是进宫,倒不怕被人欺负,只是少不了被针对了,更何况她心高气傲,怕是低不下头。可她也仅仅是一个富商的女儿罢了,京城卧虎藏龙,怕是……
几个思量间,小小酒楼之外响起锣鼓喧天。
酒楼的掌柜从柜前出来,喜笑颜开,两道小胡子一撇一撇的。
天朝客栈酒楼的老板有两大喜,一是住客金榜题名之喜,二是住客得旨入宫之喜。
秀女们总是奇货可居,在内务府选拔之前是住在客栈里的,之后便是该领旨进宫的进宫,该打道回府的回府。
若是小小的客栈里曾住过一位宫妃,那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天朝的选秀面向全国,不似前朝对宫妃的身份有所限制,是以都是从各地赶来的,也不是所有人在京城都有亲戚,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寄居在亲戚家。
采选的秀女住在客栈酒楼里,并非算是不正式,毕竟其中的有些人都没有入宫的机会。
外边炮仗飞天,几个身着蓝灰色监服的小太监喜气洋洋的从外头而来,他们的浮尘一扫,便笑道:“咱家来送喜了!”
一月前这家酒楼也是这般模样,那个时候是宋玉琅在此中了状元。
掌柜笑得牙不见眼的,每三年就属这个时候最热闹,也最属这个时候能打出名气。
科举选秀以后,他的酒楼也水涨船高,被人视为风水宝地。
住在这间酒楼里的云乡府小姐都从屋子里头出来,楼里的横槛上,街道外的邻里都推攘着出来看热闹。
一十二位秀女规矩的立成一排。
那小太监一笑,展开手中黄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礼部尚书及相工采选,内务府主张遴选,择仪容规整,素质兰心之女入宫,而今特刺云乡府沈氏,刘氏,陆氏,云氏入宫待选。”
沈氏,刘氏,陆氏,云氏。
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沈樊,刘广兰,陆惜惜,云筝四人。
云乡府落选的秀女或羡慕或嫉妒的看着这四人。
沈樊和云筝的姿容家世都是上等,她们无可置喙,可陆惜惜和刘广兰算怎么回事?
一个是陆府的庶女,一个是陆府外接回来的外孙女,两个均是名声不好,原以为这两位只是过来陪跑的,没想到今儿个两个都入选了。
陆府而今可真是风光,一门两位入了一选,只要觐见皇帝时不要出错,那这宫妃的位置也稳了。
这时有人酸道:“就算能进宫又如何,这出身低下,封的位份也低,就不要打肿脸充大尾巴狼了。”
她的声音不低,显然被来宣旨的小太监听见了,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那个女子:“来人。”
那女子愣在那里,转眼就被几个小太监左右架起,她挣扎着。
“虽还未过点选,但你打秀女的脸面就是在打皇室的脸面,杂家罚你掌嘴五十,可服?”
“服,服!”那女子头若捣葱,不敢说不服。
啪啪的巴掌声清脆响亮,原本一张颜若桃李的美人面一瞬间肿成了猪头,叫旁人偷偷笑。
她大哭一声,然后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刘广兰知道,这小太监是有意给她们做人情,宫中的人惯会这样的。
只见他讨好地笑道:“各位秀女姐姐收拾收拾,杂家来接你们进宫。”
四人盈盈一福,各有姿色。
回房时,沈樊一直看着陆惜惜,叫陆惜惜不自在起来。
陆惜惜忍不住问道:“沈小姐?”
沈樊冷笑道:“别叫我。”
陆惜惜不忿,但也没有说什么,径自扭头走了。
几人简单收拾了行装,她们要在宫中住半个月地时日,等待皇帝的点选,在此期间,需乖乖在储秀宫学习礼仪,不得逾矩。
云乡府此次一十二人进了四人,是一件十分可喜可贺的事情,也在相工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刘广兰入宫竟这般容易。
后来他打听到那日在内务府里的最后一道检验的是常嬷嬷。常嬷嬷曾经因为丈夫毒打她而失手杀了自己的丈夫,也在别人不善的目光中活了好些年,是以她很是明白刘广兰的感受。更何况刘广兰姿容上乘,姿态优美,女工德容无可挑剔,便叫她通过了。
朱红大门开启,刘广兰走到正宫门间,恍然回首。
遥遥长安城她还没见完,便要被困在这红墙之中。
她抬步,往深处而去。
……
宋玉琅的门前也送走了一位名叫宋云霞的佳人。
太监对着宋玉琅讨好地笑笑,宋父宋母一直对着宋云霞嘘寒问暖。
宋云霞坐在轿子里,露出一张素白的脸来,她的姿容虽不比京城中的姑娘端庄,但胜在小巧可爱,别有不同的风情。
她扬起面,似是天真的问道:“哥哥是不喜欢霞儿吗?”
宋玉琅闻言,露出一张温暖的笑脸来:“怎么会,霞儿在宫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宋云霞重重地点点头,甜甜地笑了。
她放下车帘。宋玉琅目送着她的马车远去。
“玉琅,真是好啊!”宋母抚掌笑道,“我就说云霞是个有福气的,这不都有资格进宫了。再也不是乡巴佬了。”
宋玉琅却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陛下的点选还未过,一切都还不是定局。”
宋父宋母见他这副模样,面面相觑,问道:“玉琅,你可是怪爹娘自作主张把云霞接来京城。”
宋玉琅向来孝顺,自然是不会说出怪爹娘这样的话来。只是宋父宋母望子成龙心切,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从老家接了人来,安置在客栈里,若不是内务府选秀完毕,人敲锣敲到了状元府前,宋玉琅怕是还一直被蒙在鼓中。
他勉强笑道:“儿子不需要牺牲云霞妹妹的幸福替儿子的官途铺路。”
这次选秀选的都是十五至二十五的女子。观宫中那几位皇子和公主,均都是这般年纪。宋云霞与皇帝的年纪差的着实大了些。
宋母忍不住拍了一下宋玉琅:“胡说!人云霞也是很愿意进宫的,你瞅瞅她那相貌,嫁给老家的秀才脚夫她能甘心吗?就算能,她那老子娘也不会同意的,说的难听点,是她沾了咱们的光才能进宫,若不是你状元郎的名声在,内务府的人能那么容易叫她进宫?”
宋玉琅泄了气,看来不让宋云霞进宫一趟,宋父宋母是不会罢休的。
罢了罢了,皇帝的面选还没有过,宋云霞还有机会。
他头一次忤逆了宋父宋母的意思,径自扭头回了府中。
宋父宋母以为,叫一个女子入宫,得到皇帝的宠爱,他便能屹立不倒,真是可笑,常言祸福相依,他们怎知宋云霞进宫是福不是祸呢?
宋父宋母看着他远处的背影,拧紧了眉。
……
“你们都是千挑万选才能进来这储秀宫,这巍巍皇城。这一言一行都得注意了,若是冲撞了宫中的哪位贵人,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就说不定了。”
进宫的秀女共有五十八位,闻言均是将头低的愈低。
这嬷嬷一来就给她们下马威。
“老嬷嬷我在这储秀宫待了不知多少年,见过贵人,也见过庶人!你们若是言行有差,嬷嬷手中的戒尺可不会看你的身份!”
肌肤微丰的嬷嬷竖起她两只凌厉的眼睛,一副庄严的模样,不动神色的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
像这样的嬷嬷,在宫中的资历不比那些妃嫔少,而她也有特权,不然便不会说出可随意处置她们这些秀女这样的话了。
她的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望你们能安稳走进宫殿,或是走出这紫禁城也好,做事之前先过过脑子,不要玉殒在这红墙之内。”
嬷嬷的眼神缓和了许多,她回转过身,叫小太监带她们去了自己的院子。
二人一间,内务府也很有人情味,叫那些家中距离近的,住在了一起,那自然,云乡府来的四人便被分配到了一起。
好巧不巧,刘广兰与云筝一间,沈樊与陆惜惜一间。
两人素来不对头,沈樊笑着给那小太监塞了银子:“可否为我换一间屋子。”
小太监作为难状。
沈樊的笑容更大,她暗自咬牙,将手中的玉镯子褪到小太监的手上。
小太监瞪直了眼睛,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无人发现,这才道:“秀女姐姐莫急,奴婢这就去办。”
沈樊欣慰的点点头。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于是沈樊便多了一个新室友。
陆惜惜见到走进来的人,愣住了,两相问下,知道自己这位被沈樊换过来的新室友叫,宋云霞。
……
“抚远中郎将!”
石榴树下,一人执剑舞动,听闻响动收了簌簌剑声,看向来人。
一剑衣小少年提着一块黑布包着的小笼子,献宝似地举到燕照地面前。
燕照微蹙眉头,在她地长长叹息中,小少年嬉笑着掀开手中的黑布,露出里边的蛐蛐来。
燕照:“……”
她扶额叹息,径自走到石案边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小少年正是陆府的二少爷。
他满脸不解的凑上去:“将军不喜欢吗?”
燕照斜睨了他一眼,究竟是谁告诉他自己喜欢蛐蛐的?
陆采唉声叹气:“不是说军营里的将军们特别喜欢溜这些蛐蛐的吗?看来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燕照见他自己一下就交代了所有,忍俊不禁道:“听谁说的,军营里可不能出现这些嬉戏的玩意,若是被抓到,惩罚可不是轻的。”
陆采被唬了一跳,赶紧把手中的物什摆的远远的,沾上燕照央道:“将军再给我讲讲关于军营的事情呗?还有还有!究竟怎么样才能入军营啊!”
陆家二公子,是陆二爷的儿子,陆二爷也是燕照燕熙的亲舅舅。
自从来了这陆府,这陆采一天要来她的院子好几次,上次扮成朝阳郡主去刘广兰那里,还差点被他发现了,不过刘广兰进京之后,燕照就再也没有去过她的院子,更没有再穿上朝阳郡主的衣饰。
燕照定定的看向陆采。
整个陆府里也就他对从军最感兴趣了,不然怎么会一有时间就往她这边跑。
少年一腔热血是真,可是他微有瘦矮的身材,却是不适宜从军的。
燕照撇过眼:“你年纪未到,且再等等吧。”
陆采愤愤的鼓起嘴:“我已经十三了!是大人了,我听说那些入军营的不少也是这个年纪,更何况刚来的那位朝阳表姐,出生在边疆,一岁就跟着父兄上战场打仗了!我堂堂男子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