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便到了天朝历十六年,阳历三月十五的日子。
这一日贡院大门敞开,各地赶来的举子鱼贯而入。
贡院是一座四合院式的楼宇,顶盖为黄。
入口处摆着一副楹联,言:慎终追远,明德归原。
最上头横了一块牌匾——
开天文运。
无数举子仰头,这是天下读书人第二向往的地方,最向往的是天子堂,殿试的场所。
宋玉琅身上背了个包袱,在人群之中,等待贡院开门。
在京城人家的举子都有父母姊妹相送,而他的弟弟跟着一起入京,最后因实在没有地方住了,宋玉琅便把所有的盘缠都给了弟弟,叫他回老家。
今儿个虽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看着每家每户送别的模样,但宋玉琅握紧了手中的一样物什,他摊开手来,赫然是一张写着福的红纸。
这是今儿个早上他出观时,郡主姑娘递给他的。
姑娘穿着一袭女冠服,在腰间系上了红带,专门来给他送行。
“宋公子,您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燕熙的音容笑貌还在识海,面前的贡院大门已启。
他定了定心神,紧了紧身上的包袱,缓步踏了进去。
贡院闭门三天,这三天里,无论吃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监房里,时有考官来巡视。
宋玉琅眼见有人上吐下泻或坚持不住被送出贡院的。
他一路成为举子,经历过乡试,这样的场景已是司空见惯。
他平心静气,往上头抬笔。
日夜不停,转瞬便到了出去的日子。
宋玉琅顺利的交了考卷,在考官怔愣的眼神中,怡然走出了考场。
考场外依旧有很多人家大车小车过来接人。
宋玉琅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身影。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郡主姑娘身为女子,且因罪才困在观里,怎么又能轻易出入呢。
不过到底心中偶有失落之感罢了。
他考完之后无处可去,只得再回观里。
他随着人流走在路上,贡院放榜还要半个月的时间,倒时候在这里是悲是喜还说不准。他觉着这张考卷特别契合他,连策论也是难得的顺利,侃侃而谈。
他虽一路历经三试,试试头民,可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城,宋玉琅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拿到什么头名,甚至想着只要能中进士就好。
“让一让——”
有人当街策马,可路遇贡院人流,再急切的事情也只得顿下马蹄。
宋玉琅看去,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过分的少年,不是多么好看的容貌,可那浑身的气度与飒爽之感,如此摄人。
宋玉琅是文举,他也曾向往过武将生活的日子,但他能将书读到顶峰已是至极,自然不敢去想学武的事情。
郡主姑娘就是出身武将世家吧?她口中的姐姐自然也是,若他能得了功名,不辱没那位小姐的门第,他何妨不去求娶呢?
那少年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放榜之日。
人群济济,宋玉琅很早就乘着马车从白马观往城里来,来的时候尚早,卷轴挂在贡院门口的架上,旁边摆着两个锣鼓,还未开榜。
离开榜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宋玉琅寻了先前住的酒楼,要了小碗茶水,静静的坐着品茗。
酒楼里全是今次应试的举子。
“宋兄你让我好找!”
宋玉琅抬起头,是与他一同从老家考到京城的举子。
他还住在这个酒楼里:“宋兄这些日子去哪了,我在贡院里也没有看到你。”
宋玉琅温和的笑了笑:“我住在白马观里。”
那人恍然大悟:“是……是明月郡主在的那个道观?”
宋玉琅一愣,点点头。
那人突然凑近他,悄声问道:“见过那郡主吗?长得是不是很好看?”
宋玉琅脸微红,那人立马就明白了。
“宋兄不和你说了,马上就要开榜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玉琅摇头,还是执着品茗。
那人也不管他,生怕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酒楼外响起了鞭炮,有人高声嚎叫着:“我中了!我中了!”
他泪奔:“考了四年,终于中了,四十七名!”
也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个楼七步摔五步,他用袖子搅了搅留下的鼻血,眼泪和血混在一块,狼狈极了。
宋玉琅嘘声。
只是过了一会,就有三两学子成群从酒楼外回来。
“听说了吗?这次进士的头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什么听说,我亲眼看见的那几个大字。”
“话说这宋玉琅是什么来头啊,从前诗会什么的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大天朝卧虎藏龙的人多了去了,今天有宋玉琅,明天就有张玉琅,崔玉琅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宋玉琅究竟是何籍人士啊,可否为我们引荐啊?”
“宋玉琅还待在那里,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宋玉琅是我大庆的子弟,和我同期考的,他才十九岁!乡试,院试俱是头名!”
一语掀起千层浪。
“宋兄,你怎么还坐在这品茗!”先头那人折返回来,语气比他还兴奋,“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头名,若是殿试再拿个状元,可就是大天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了!”
与宋玉琅同期那人显然也考的不错,乐不思蜀的。
宋玉琅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怔在那,手上得茶盏跟着倾倒下来。
那人一拍他的肩榜,絮絮叨叨道:“哎呦喂!宋兄你乐的都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吧!我和你讲你可要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殿试,若是真得了头名,哪怕是前三甲,也是在为我们大庆争光了!”
宋玉琅脑袋昏昏的回了白马观,面前都是人逢迎的笑容。
燕熙立在远处的矮牵牛旁,对他轻轻笑了笑。
宋玉琅得进士头名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个人有若文曲星转世,连殿试也是皇帝钦点的状元。
白马观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女冠们道士都从屋子里走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
他们的观里收容过未来的状元大人,日后的香火肯定更加鼎盛。
有人从京城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好些随从。
“宋老爷在吗?您中了甲榜,我们来给您送榜来了!”
远远便听到有人在吆喝,宋玉琅一整个人都是在朦朦胧胧间接过赞誉,他眨了眨眼,神色清明了很多。
他,中了会试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