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照在征求了李成蹊与杨兴的意见后,见二人仍旧坚持要跟着,便不再多言,三人一齐又没入山林。
三人如流星赶月似的前进十里,也渐渐靠近山林的中央。
遇到的队伍也愈发多了起来。
燕照之志本不在夺旗,但当她将其他二人羡慕渴望的眼神尽收眼底时,垂在腰侧的手忽的动了动。
于是之后的几日,满山草木,哀嚎遍野。
众将士尚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从树上下来闷头一个黑布罩住他们,旋即缚住他们的双手,等他们被下一拨经过的人解救时,发现先头偷袭他们的人早已扬长而去,这不仅顺走了他们一部分的干粮和水,也顺走了他们辛辛苦苦攒来的旗帜。
受到这等对待的几拨人路遇一起,纷纷心酸的控诉自己的遭遇,等这些人暗自较劲要给这帮偷袭的人一点教训时,才发现这些人早已无影无踪。
不知高矮胖瘦,不知人数几何,就这般如同凭空蒸发似的,惹得一众人捶胸顿足。
不过好在他们又迅速出山,常有人提起,当两群人狭路相逢,各自较量获取对方的旗帜时,各自掀包一瞧,发现自个包袱中的旗帜不见踪影。
受害者越来越多,他们形成一个群体聚集在一起,势要找出这帮无耻的宵小之徒。
此刻他们口中的宵小无耻之辈,正坐在火堆边安然的啃着鸟腿。
李成蹊吧唧嘴:“这青鸟可真香。”
其时的他一点也没第一次偷吃青鸟时的不安与抵触,他伸手想要再掐一只腿,就被杨兴一竹筷敲了下来:“燕大哥一口没吃,你倒是拿的欢快。”
他吃痛,愤愤的收回手去。
燕照坐靠在树蹲边,借着火堆生起的微弱火光,目色迷蒙在夜里。
她侧目看了一下打闹的二人,心中突然生起一抹岁月静好之感。
杨兴招呼燕照来吃,她摆了摆手,淡淡言了一句你们吃罢。下一刻,李成蹊便风卷残云般拆吃入腹。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一齐靠在树蹲上。
李成蹊可劲的吹着彩虹屁:“照哥你太厉害了,这才两日的功夫,我们就收罗到了三百面旗帜。”
燕照淡淡点头,似乎对着身外之物并不看重。
李成蹊兴奋地咧开嘴。
春夜里,三人在灿星之下,谈天说地。
燕照枕着星河:“杨兴,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家中开武馆。”杨兴应声答着,“师兄师弟们常说我有两把刷子,不去参军实在可惜。”
燕照轻轻一笑:“你的剑确实耍的很好。”
杨兴羞赧一笑,少年似乎鲜少得到赞许,仅仅一声夸赞,便惹得少年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之后。
他抿了抿唇,抬眼望向皓月清凉,忽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怅然。
他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们说,人死后是化成星辰,还是奔赴皓月?”
燕照一怔,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侧身的少年头包白巾,口中言近亲离世。
“只要你还记得,那么星辰还是皓月,都不甚重要。”燕照眨了眨眼,突然觉着眼眸有些酸涩。
她微微仰面,不让泪水流下。
爹,娘,兄长,她都记在心中,不曾忘怀。
杨兴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燕照,他的双眸陷在满目星辰中:“那若是,咱们铁衣远赴,最后只得征战苦,不闻封侯声如何?”
李成蹊默默听着,终于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模样,他双手枕在脑后:“纵然往赴山川萧条,可男儿死节。”
燕照被带入回忆之中,她微开双眸,想起自己为何征战来返,口中问道:“那若是女子呢?”
两人皆是一愣。
李成蹊突然笑道:“常言道女子守闺阁,遵父兄,从夫婿,教子孙。但我却觉着若是女子也有一番天地,这沙场许是不是男儿的沙场。”
燕照轻笑:“你之前同周小舟说道沈红叶时可不是这般说辞。”
李成蹊失笑。
正经的模样不若平常,仿佛让燕照想起初次见到李成蹊的场景,那个身着从廊下走来,死死守护家乡的少年。
杨兴也插言道:“姑娘们的闺阁也如同沙场,一些身在深门大院中的女子,勾心斗角不少,他们以夫婿为天,其实许多男儿反倒不值得托付,若是姐姐……”
渐说着,声音渐低下去。
山野清旷,缺月漏断。
少年声响愈矮,不一会便没了动静,燕照侧目瞧过去,才发现此时的少年已梦去周公,颊上犹挂一滴清泪。
李成蹊也闭上双眸,只闻气声。
燕照起身,抱膝靠在树边,月华如练,清清冷冷的照在杂草之上,镀上一层光边。
她埋首入膝,像是在小声啜泣。
身为女子,她没有同寻常姑娘般养在深闺,反而扮成男子征战沙场。可其中艰辛,又有谁知?
冷露幽幽。
她来从军,原是寻找父兄战死蹊跷,可这四年的军旅生涯,却也让她甘心为国。
只是说来都不轻巧,父兄的案子又该何时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