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载,九月末,长安酷暑依旧,苏兮早早躺在栈桥上乘凉,问起温言妖集的事。
这许多年来,她头一次没去妖集盛会,也不知大妖暴跳成什么模样。
温言摇头,灵鸟探听来的消息,说黄雀被大妖蹂躏了一番,直接丢出妖集,让他没事该干嘛干嘛去。
“他那张嘴总说些大妖不喜欢听的,从前有阿鸾姑姑在也就罢了,如今无人撑着,他再不知收敛,被收拾不是早晚的事。”
“话是这么说,黄雀自修成到如今,可不怎么到凡间溜达,这一去不知道会如何。”
苏兮摆手,“能如何,左右这世道还算太平,作不死鸟。”
浮月楼里闲话家常,远在常乐坊的一所宅子内,却没那么平静。
一身着水绿长裙的女郎一脸焦急,揪着身旁男子的窄袖说道:“阿贠,我们怎么办啊,我...”
被唤作阿贠的男子英武挺拔,在女子面前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生怕她因情绪激动而伤到自己。
“那就生下来吧,你的孝期已过,我们本也是要成亲的。”
薛良贠轻轻环着女郎,脸上神情柔和,丝毫看不出白日里巡街的冷漠孤傲。
“可你家阿郎会同意吗?”
“会的,父亲很爱重我,早前我也曾提过,他没反对。”
薛良贠想起之前同薛芨说起自己心有所属的事,他确实没反对,只让他自己心里想清楚即可。
他轻拍怀中人的脊背,低声哄道:“莲娘这般好的人,父亲一定会喜欢的,你只需准备好做我的新妇子便好。”
莲娘微微扬起笑脸,鼻尖不小心碰到薛良贠的下巴,轻轻皱了皱说道:“那是自然,除了我之外,还有他也会准备好等他的阿爷来迎娶他的阿娘。”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这小家伙突如其来的到来,令她喜忧参半。
大唐民风开放,可这般嫁人,多少有些不美。
薛良贠回到旧巷薛宅便同薛芨提了成亲的事,如他所料,薛芨只简单问了问,便吩咐管家准备婚事。
临走前又折返问了句,“那女郎当真不错?”
“是的,父亲,莲娘品行端正,是个难得的贤妻。”
薛良贠回答的十分认真,他想通过自己的认真让薛芨清楚,莲娘真的很好。
薛芨点头,“你阿娘当初便告诉过我,若是有一日你有喜欢的人了,必定是个十分好的女郎,咱们家得重视些。”
“阿娘她怎么知道?”
薛芨笑了笑,“你阿娘什么都知道,她只遗憾不能陪你长大。”
一声叹息在薛良贠耳边和心底回荡,良久他才笑着说道:“可我觉得阿娘一直在我身边,和阿爷一样,教导我成长。”
说罢,他朝着薛芨郑重一礼,让脸上有些感伤的薛芨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笑。
“你这孩子,赶紧去准备吧,莫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家失礼。”
薛芨背着手踱步离开,嘴角忍不住上扬。
薛家要办喜事的事很快在旧巷传开,紧接着与薛芨交好的同僚也都一一得知并道贺。
不过短短月余,该知道的人便全知道了。
薛良贠再见莲娘时,她的肚子还不是很明显,但去医馆问过,要是再拖下去,怕是就要显怀了。
“我跟父亲大人坦白了,他已经加紧准备,再等月余便能迎娶你入门。”
莲娘十分温柔的点头,她信她的阿贠,不会让她难堪。
秋风入窗里。
罗帐起飘扬。
仰头看明月。
寄情千里光。
十月小雪,薛家郎君娶妻之礼在崇化坊热热闹闹的开始,围观的百姓及街坊都等着看新妇子如何貌美,毕竟都知道薛家大郎薛良贠英武俊逸,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可薛郎君把自家的新妇子保护得太好,一众百姓和街坊只远远瞧见了一个倩丽的人影,便匆匆入了门。
了解的街坊笑呵呵的念叨着,“早就知道这薛郎君是个知道疼人的,如今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我家是个小子,否则也想攀上这样的郎君。”
“哟,那你是没机会了,你倒是可以教导你家小子和薛郎君学学。”
和她相熟的邻居跟着打趣,她家倒是个女郎,可惜太小,今年才不过三岁,跟不上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看好这对新人,更少不得真心祝福。
苏兮到的时候,酒宴已经开始,新妇子早早被送进屋中,薛良贠则在前厅招呼客人。
他一眼便瞧见戴着帷帽的苏兮,那种笃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就是知道不会认错。
“苏娘子来了,这边请。”
薛良贠和薛岌远远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要招呼个客人,便领着苏兮往屋中走。
她不是寻常人,自然也不能寻常对待,便只能另开一桌。
苏兮叫住薛良贠,让他不必忙碌,她只是路过。
“上次走的匆忙,忘了告诉你,七宝链只能戴在左手,且不可离身,郎君切切叮嘱。”
温言提醒过她,苏兮觉得时间尚早,倒也不碍事,如今薛良贠成亲,这事儿便不能再拖。
那孩子出生后他定然会死,如果到那时他家夫人褪下七宝链,也许就躲不过那场劫难,也许会随他而去。
薛良贠神情凝重,朝着苏兮深深一礼,“多谢苏娘子前来告知,贠感激不尽。”
苏兮摆手,“既有因果,自然该善始善终,若遇事,你可让妻儿前往蜀中,我几个友人此刻约莫已经从岭南去往蜀中,可以有个照应。”
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
薛良贠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朝着苏兮点头,“苏娘子的话我会放在心上。”
苏兮知道他有疑惑,可世间凡人,不可过多窥探天机,她若不是因为窥探玉娘的结局,也不会知道战乱近了。
只是这战乱有多严重,苏兮也不敢猜测。
毕竟巍巍大唐的天子都逃出了长安。
薛良贠等不到那个时候,她感觉到生引已经渡了些许,按这速度算,至多不过明年六月余。
苏兮没有多言,将自己的贺礼放下,便起身告辞。
薛良贠将人送走,折返回去看着桌子上的一枚丹丸,想了想拿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