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算他西商掏出了压箱底的兵马,连着皇都的六千禁军也一起拉出来,满打满算,弄来十万人。”
云璟帝挑眉,不紧不慢地给墨君漓算了个总账:“慕家一贯多锐,明远这些年在边境历练下来,也算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好手。”
“如此,我们就假定给他拨上个五万余人,便能克住西商那十万——十五万慕家军,减去拨给明远的五万,再减掉眼下尚守在各地边关的两万,还剩八万。”
“阿衍,”墨景耀笑眯眯地弯了眼,“这八万,你又要怎么处理?”
“这八万,也好说。”墨君漓浑不在意地一挑眉梢,“实不相瞒,老头,我前阵子才收到扶离白公子递来的消息。”
“他说他与温氏已经准备好了,只待西商那边生事转移了元灵薇等人的注意,便能乘机起事。”
“届时我们商量个日子,让他们寻个由头,假意搅和一手南疆边境,你再把国公爷和他手下那几万兵马调出去就是——扶离的温家军,可不比咱们乾平的慕家军差上多少。”
“哦?扶离。”云璟帝抖着眉头似笑非笑,眸底隐约带着点嫌弃,“阿衍,你这怎么还跟扶离的人扯上关系了。”
“难不成,那会你去扶离见元濉的时候,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额外收获?”
帝王拐着尾音说了个意味深长,少年闻此讪笑着摸了摸鼻尖。
“害。”墨君漓仰头瞄着御房顶的绘彩雕梁,声线中微带了两分不大自在,“这事儿怎么说呢。”
“老头,说实在的,我原本是想光明正大地把扶离打下来的,结果没想到舅舅他压根儿就没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这玩意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之前还为了调不离国公爷、构不出“请君入瓮”之局的事儿糟心着呢。”
“噢哟,舅舅。”听见自家崽子这亲昵而不显生疏的称呼,墨景耀禁不住冲着墨君漓好一通挤眉弄眼,“臭小子,你这叫的可是挺亲切呐!”
“怎么,这又不是你怨他不让你娘回扶离的时候了?”
“瞎说什么呢,老头。”少年眉眼一沉,提到他那早早离世的娘亲,他心中总归是有些钝钝的发痛,“……我自来便知道舅舅那么做是有他的苦衷,只是从前一直别着不肯细想罢了。”
“老头,打那会去了扶离,亲眼见着过他一次之后,我就想开了。”
“除了我娘自己,这世上再没任何一个人有那个资格去埋怨舅舅,”墨君漓敛眸,竭力放平了嗓音,“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代替她去说什么“原谅”。”
“——或许我娘从未怨恨过他,亦或许她曾怨恨过,却又在某一个时刻便已彻底释然。”
“扶离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在那皇庭中生长了二十年,比你我更要了解扶离的朝堂究竟是派什么样的情状,也更清楚舅舅想要坐稳那个位置,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娘是笑着闭上眼睛的。”少年抿了抿唇,瞳底有着一瞬的发涩发酸,“在你怀中,在我眼前。”
“我知道她在那时便已经不再怨了。”
——不再怨那个明知道她回去了,却仍对她避而不见的兄长;不再怨那个负了她,却又不曾真正负过她的丈夫。
同样也不再怨这片埋葬了她大好年、又害死了她闺中挚友的三丈红尘。
“老头,她从来不是天家娇惯出来的菟丝花,也不是被困锁在这一隅天地之内的深闺怨妇。”
墨君漓颤巍巍地闭了眼:“她是元清。”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是满腹经纶又心怀天下的扶离长公主。”
“也是你亲自追封的乾平皇后。”
“她不会让怨恨牵绊住她的脚步。”
——也不会希望有人因着她,而一辈子生活在怨恨之中。
“是啊……她才不会被这些东西困住脚。”墨景耀低头泄出一声轻笑,“她一向是这世间最敢爱敢恨的姑娘。”
少年闻言不语,那独坐在御案之后的帝王却是越笑越欢。
墨君漓听着他那一阵大过一阵的笑声,终于憋不住抬头皱巴了一张脸,眸中的嫌弃之色亦丝毫不加遮掩:“老头,你在这傻乐什么呢。”
“笑这么欢,也不怕待会一口气上不来,再撅过去。”
“告诉你啊,我可不负责给你叫什么太医。”
——他直接喊上乐绾吃席!
少年歪着脑袋抱了胸,墨景耀这会却笑得已快缩进了桌洞。
帝王倚着桌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手指着墨君漓,一手揉了揉自己发酸发痛的小腹,嗓音犹自带着笑影:“臭小子,你爹我在笑你啊。”
“我在笑你被元濉那黑心老东西卖了,还巴巴地上去给他数钱!!”
“他跟你说了两句好话、在你面前卖了会惨你就上他的套了,接手、接手扶离,哈哈……”
“阿衍,你是不是傻。”笑够了的墨景耀咳嗽着点了点桌面,“就扶离那个朝堂,你若想打也便打了,打过去还不必操心什么世家斗争,什么军权分治。”
“左右元濉生的那对小丫头片子没本事治理天下,百姓们搁她们手下过上个三年五载就得生出满腹怨言,即便那温家再是厉害,又能抵得住多久的帝王猜忌?”
“届时能人志士被君王削权冷落、黎民百姓又对朝廷失了信心——你这时候打过去就叫顺时顺势,一路势如破竹,也费不了多少事。”
“结果你现在呢?你舅舅是把他守了一辈子的江山送给你了,”云璟帝笑眯眯地托了腮,“可他同样也把朝廷上的那点烂摊子扔给你了呀。”
“你想接好这份大礼,那就得费心费力地去算去推,得糟心来日如何安置那些世家,如何处理扶离自有的那几十万兵权。”
“更得头疼如何平衡扶离旧臣与咱们乾平朝臣们的关系,要顾及乾平百姓,又要安抚扶离的百姓……”
“哎唷,说这么几句软话,就能坑过来这么个尽心尽职、替他继续护佑他扶离百姓的君王,”墨景耀故作天真直率地晃头感慨,“这买卖可真划算呀!”
“我怎么就捡不到这么听话好用的大冤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