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串串是真的好吃。
以前林墨对串和火锅的定义,这两个完完全全是分开的嘛,串就是用签子穿起来的羊肉牛肉,放到炭火炉子上烤的焦黄滋滋冒油,然后再撒上浓浓的孜然以及盐粉,放到小铁盘里,一把一把抓着撸;
而火锅,用熬好的骨汤放上很多香菇蒜瓣葱段还有养生的枸杞之类的,把切好的白菜菠菜,以及羊肉片啊冻豆腐啊鱼豆腐啊,一个个倒入锅中涮着吃。
从来没想过,这两样东西,居然还能结合在一起!
林墨觉得应该是自己孤陋寡闻见识少了,但真当尝到了那串起来的掌中宝从冒着滚滚红油的抽出,放入用香油和蒜泥耗油醋调味的蘸料中时,
“wocccccccc!”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次啊!!!”
林墨吃的鼻尖尖都滚落下一颗颗汗水,重庆火锅的辣锅是真的香,香到让人都能忽略了它的变态辣。
段琛给她拿了两瓶维怡,解解腻。林墨学着店里其他人,用起子把瓶盖敲开后,插入细细的吸管。
“你不吃吗?”林墨看到自己面前垃圾桶里的签签越来越多,但是对面段琛筐子里却没几根,
就连盘子里的肉菜都少的可怜,几乎都是从清汤里捞出来的,红油碟子分开在另一边,
那些红汤捞出来的,到最后都进了林墨的碗中。
段琛肉眼可见,很勉强地在笑,
用筷子夹了下中间巴掌大的清锅,
从里面捞出来一些金针菇。
“还好。”
林墨瞬间情绪低落了下去,她怎么会不知道段琛这句“还好”代表着什么。
“对不起啊,都怪我太想吃红汤了……”
段琛放下筷子,伸出手弹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你再说‘对不起’,我可就真生气了哦!”
林墨抱着脑袋,委屈唧唧的,“你又敲巴我……”
“说了带你出来吃你喜欢的,本来我晚上就吃得少啊。”
段琛说着,还再次夹起面前的一块煮黄瓜条,蘸了点儿酱油,送到嘴里,
“清汤涮菜也很好吃,我本来就很喜欢吃黄瓜条白菜之类的。”
林墨:“……”
这时,旁边有个穿着印有“钢管厂小郡肝串串香”几个黄字的红色围裙大叔推着一辆小车从他们桌边经过,扯着嗓子吆喝着——
“妹儿,要不要酥肉嘛!”
林墨有些不太懂地指了一下她自己,不确定地问道,
“伯伯……是在跟我、说话嘛?”
重庆的方言对于北方人而言真的有些晦涩难懂,但是这一句还是能听得懂的,段琛很淡然地微微一笑,点头。
林墨转过脸,看到炸的金灿灿的小酥肉,卧槽好想吃好想吃!
她眼巴巴瞅了下段琛。
段琛仰起头,跟大叔微笑地说道,
“伯伯,我们要一份。”
这种油炸东西段琛是肯定不会吃的,大叔将小陶碗端到插满串的砂锅旁。
段琛伸出手捻了一枚小酥肉,朝林墨伸了过去。
“来,张嘴。”
林墨开心地把脑袋凑了过去,一口咬住小酥肉,
还有段琛的手指。
段琛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林墨的舌头,坏坏地蹭了一下段琛食指指腹。
两人就跟互相争斗的小学生似的,但是这个斗却是调情味十足,林墨见段琛居然还在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一肚子坏水地凝视着对面的男生,
学着看过的小黄文,缓缓将段琛的手指往喉咙深处咽。
段琛眸子瞬间锋利,几乎是同一时间,用力抽手,
拇指钳住女孩的下唇,食指弯曲,抵押在她的下巴。
反客为主。
“嗯?”
“吃了酥肉,还想吃更多?”
林墨被迫昂起头,这个动作真的让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对面的男生一抛往日老干部的气质,从内而外散发出上位者的强势。
要要要、要干嘛啊……
火锅在咕噜咕噜煮。
林墨的脸飞红,心脏随着那越来越冒泡的红汤不断加速跳动着,锅里新下的凤爪已经煮的软烂,就连里面巴掌大的清锅,都开始沸腾。
香气四溢。
情意最浓烈时刻,
段琛却突然用指腹碾了碾女孩的唇,
眸子中的炽热,像是被刻意压制般,瞬间抹去。
“……吃饭吧。”段琛松开手,哑着嗓子道。
拿起筷子,夹了酥肉,挑出花椒,
送到林墨的碟子中。
“吃完饭,你不是说还想去洪崖洞看看?”
*
重庆的冰粉是真的好吃。
林墨捧着在洪崖洞旁边买的冰粉,里面加足了红豆西瓜莲子等料,浇上满满一大勺红糖,让被热腾腾火锅扰的乱糟糟的心,瞬间清凉下来。
午夜十二点,
这座城市果然是不夜城,十二点的渝北还是灯火通明,除了规定了必须十点半关门的大型超市,周边的小门小店几乎全都开着。
在某条通往菜市场路交汇处,楼下网吧牌子霓虹灯在闪烁着,
道路两旁,全都是支起的烧烤摊小面铺子。
林墨实在是吃不下了,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踩着拖鞋长发女孩吆喝着要了一大碗豌杂面。
“我们要在这儿等到三点钟嘛?”林墨坐在路边基石上,摇着正站在一旁给她扇扇子段琛的t恤,软绵绵问。
段琛目光眺望远处,流水般出租车在飞驰,烟火朦胧,他“嗯”了一声,
大手摸了摸林墨的脑袋,
“困了?”
林墨不好意思说困了,因为是她吵吵要来看看纪柠学姐工作的地方的,
亲身感受重庆的不眠之夜。
段琛将林墨的一侧脑袋用手扶住,往大腿侧靠,低下头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脸,
“困得话,就靠着我睡会儿。”
林墨问他,那你不睡吗?
段琛说,
“我不困。”
怎么可能真的不困,林墨倚着段琛的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段琛站在烟火缭绕下,用广告纸给女孩扇着风,
忍不住也打了几个哈欠。
凌晨三点。
路边逐渐多了起来人,很奇怪,明明午夜十二点左右,人烟较九十点钟已经稀少了很多,
到了更晚的两三点,却突然又呈现热闹的趋势。
不少出租车在路口停下,对面闪着霓虹灯的门店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很多人,这些人不泛有西装革履、挺着大啤酒肚,脖子上拽着金项链。
有女孩跟在他们身旁,搂着紧绷西装的胳膊,有说有笑,
坐在了那些炊烟烧烤摊前。
一箱一箱酒瓶子,挥手点的江湖菜,端到桌面。
段琛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这些男人和女孩,很多男人腰间都别着相当出众的豪车钥匙,女孩们脸上化的浓重烟熏妆,
红色辣椒熏出来的雾气中,女孩们的面容,虚幻而又飘渺。
吃到最后,有些很漂亮的人,在那些大肚子的老板推搡中,
上了旁边名贵的车。
剩下的女孩,在整张桌子上的人都走干净了,换张桌子,聚在一起,脸上那虚无的笑消失,开始开了酒瓶子,一个个腿踩着椅子,
划拳、对着酒瓶子吹、吃着烧烤,
仰天大喊,“妈了个鸡儿,死肥猪莫挨老子!!!”
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听不懂的话语,看不懂的生活方式,
人生那么多种模样,
你没办法去评判他人。
段琛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对面美洲会国际俱乐部的灯牌,已经开始变淡。
天边突然下起微微细雨。
段琛连忙把坐在路基上、睡的流哈喇子的小姑娘给捂在怀中,转头在四周望去,看看哪儿能多雨,
林墨小疯子想要蹲马路来感受生活,他可不能让人给淋感冒了!
零星的小烟酒店,都盛不下人,段琛找了一圈,终于在会所对面发现了一家711。
“墨墨?”他给林墨当着雨,轻轻揉了揉女孩的额头。
小姑娘睡的跟猪似的,还不忘拉着段琛的衣服,擦擦嘴角的口水,
“我真的……吃不下了。”
段琛:“……”
不忍心叫醒啊……
段琛没办法,只能弯腰将林墨抄膝公主抱起来,一只手用刚刚扇风的广告纸盖在林墨的头发上,
不然她淋到雨。
男生抱着女生往便利店跑,隔壁支起红白相间乘凉伞的烧烤摊下,喝着啤酒的浓妆女子们纷纷往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711的小姐姐很善解人意让他们在用餐区坐下,还贴心地问段琛,要不要给女朋友买点儿关东煮。段琛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墨等会儿醒来肯定会饿,便点头,要了些入味很浓郁的菠菜蛋糕以及魔芋丝。
他自己买了杯冰水喝,给林墨买了绿豆沙,矿泉水瓶外皮流了一层汗,林墨抱着段琛的胳膊,果然不一会儿就醒了。
“唔……好香呀。”小姑娘迷迷糊糊抬起眼皮。
段琛将关东煮的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轻轻地说道,
“关东煮,饿了就吃点儿。”
“你喂猪嘛……”
林墨揉着眼睛,想啊自己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早晚有一天得变成猪。
段琛捏了捏她睡的微红的鼻尖,
“你本来就是小猪啊。”
林墨:“!!!”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接近三点半,美洲会正大门的霓虹灯终于熄灭,路边吃烧烤摊串串的人也逐渐减少,有些早餐摊的小夫妇已经推着早餐车到了路口,
撑起伞,摆好五六个折叠木桌,五六个咸菜土豆丝红油豌豆的碗堆在桌子中间。
裹着头巾的婆婆开始揉面蒸包子炸麻团。
林墨咬着魔芋丝,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烟雨朦胧的世界,这个世界很大很大,纷纷攘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她看到踩着恨天高的浓妆妹子喝的醉醺醺,被一道穿着亮片夜店衣的浓妆男生扛起来塞进出租车里。
出租车擦着细雨,留下一长串尾灯。林墨吃完最后一块菠菜蛋糕,实在是太撑了,她扭过头来,眼睛里含着刚睡醒的水雾,可怜地跟段琛娇气道,
“肚子撑……”
“里面全都是串串红油……”
段琛眼眶边一圈都是困色,但依旧伸出手,给她揉揉肚子。
长街尽头,最后一辆奔驰离开,会所的大厅也熄灭了灯,雨越下越大,朦朦胧胧的夜色下,
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其实林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穿着白裙子,留着及腰长发的女孩,在一片脂粉烟熏中,她是那样的异样,
深夜中绽放的昙花。
段琛的手机响起,林墨扫了一眼,是纪柠学姐发来的信息,她在段琛回信息的功夫,同样扭头看向雨中的那抹白色。
那名女子低着头,手机屏幕映在她的脸上。
段琛端着手机,揉揉林墨的脑袋瓜,
“学姐来了。”
林墨站起身,面对着玻璃窗外那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
女子抬起胳膊,对着他们,摇了摇手。
*
林墨是真的吃不下了,段琛也摆摆手说自己胃受不了高油。纪柠学姐将长发上的雨水一捋,从包里摸出来一根黑色的皮筋,把长发挽了个圈扎在脑后。
三个人坐在还未收摊的遮阳伞下,老板拿着菜单来问几位吃什么,小纪学姐很熟练地画了十几串烧烤,还有一碗三鲜米线。
“还有酒吗?”
“有撒!”
“来两瓶!”
“恁三个人,喝两瓶,够的嘛?”
“你俩——”纪柠拿着菜单,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两人,“小师弟小师妹,不喝点儿?”
林墨其实很像喝的,但段琛却一记眼神扫了过去。
纪柠捕捉到两人的微妙小互动,甜掉牙,跟着笑了起来,
“小师弟还是夫管严鸭。”
林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师弟呢,不喝点儿?”
段琛摆摆手,说自己胃不好,也不能喝。
外面的雨开始减小,烧烤烤好了剪成片,用香料调位,盛在托盘中摆到桌面上,
还有冒的热气的砂锅米线。
纪柠开了酒,对着瓶嘴直接闷,林墨忍不住,又嘴馋地吃了几筷子烧烤。纪柠见状,将盘子往两人面前挪,
“吃吧,我请客。”
不得不说,重庆就连烧烤都做的和北方有很大的差异,居然不是穿起来的,而是将串撸下来放在锅里拌好了,像是凉菜般端到桌面上。
味道又麻又辣。
小学姐吃饭时似乎不太爱说话,林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天才巨佬”,
真的好漂亮,跟刚刚看到的那些画着浓妆的小姐姐都不一样,小学姐应该是素颜,皮肤嫩到可以掐出来水,黑长的头发不是很直,微微有些卷曲,因为淋了雨的缘故,额前的细碎卷发一缕一缕贴着头皮。
鼻梁上架了很大的一副黑边镜框。
漂亮的人真的是戴眼镜都掩盖不住没美人的气质,林墨没想到学姐居然这么好看,在一干穿着形形色色拼接衫a字短裙的美女中,她一身纯白的连衣裙,低着头,喝啤酒吃烧烤。
林墨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么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学姐,
会来这种地方……
学姐不是曾经一中的“巨佬”吗?能被称作“巨佬”的人,又怎么会……
纪柠吃完米线,又去隔壁早餐摊要了两个煎蛋盒子和两笼小笼包,小笼包很便宜,五毛钱一个,小学姐边吃边赞叹,这家摊子的小笼包酱肉馅特别足,
“又油又香!”
林墨:“……”
段琛象征性拿起一个包子,掰开一半给林墨尝尝,林墨一看到里面堪比家里花生油桶的油汁,
腻的差点儿将晚上的串串都给倒出来。
她啃了口那包子,酱香的确是浓郁,可以也真的是好腻好腻啊!面皮都被油汁给浸泡透了,吃一小口捏着面皮的手指都留下好多油渍。林墨吃完那一小块包子,看了眼旁边的段琛,
显然他的脸色也不是特别舒坦。
这个学姐,好奇特……
“你们这次来,都计划了去哪里?”纪柠抬头问段琛和林墨。
林墨还在回味那腻人的葱香肉味道,脑子没反应过来,段琛沉沉地开口道,
“洪崖洞已经去了,还有磁器口歌乐山白公馆,听说川美老校区也很好看,打算去看看。”
“再坐个长江索道。”
“标准游客玩法。”纪柠一口闷一个酱肉包,直接把林墨看瞪了眼。
关键是,这小学姐如此能吃,怎么还、那么瘦鸭……
段琛笑了笑,无奈一摊手,
“学姐有什么更好建议呢?”
“b站贴吧知乎的攻略我都翻烂了。”
纪柠解决完一笼包子,开始下一笼,脸上出现了莫名的兴奋,仿佛自己独立于一个吃货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我也没什么好建议,你们问我去哪儿吃我还在行。”
段琛:“……”
纪柠:“不过磁器口我可以给你们点儿建议,别在外面跟济南芙蓉街差不多的那地儿转悠。”
“磁器口那些最外面的店铺,每家与每家间都有隔开的小通道,你们就沿着小通道往里面走,可以看到比较老派的重庆居民风。”
“上面是座山吧,就有那种南方特色的小楼啊,建立在山上的小学啊,白墙青瓦的,基本上也没什么旅客跑到那儿去。哦对,解放碑里面也有些颇具重庆老城的特色建筑,还有那种两元小店,里面卖好多好多涮火锅用的长筷子呢!”
段琛拿出手机,很认真地记,林墨扒着桌子听他俩谈,学姐说着一口流利的北方话,
挺亲切的。
“轻轨特色站点也就江北机场出来那块有特点,别的……哦对,二号线,有个‘列车穿楼房’的特色,不过你们要是去杨家坪那一站,也能看到轻轨从一栋楼中穿过,还是透明楼呢!李子坝那个是轻轨站站点,坐在轻轨上看,没有打车在下面高速上看的直观。”
学姐说着,还拿出手机,给林墨和段琛看了她在高速路上拍的“轻轨穿楼”的照片。
照片上一片葱绿,玻璃窗外,的确是有轻轨进入到了建立在半山腰上的房子中间。
玻璃的倒影上,除了小学姐,
还能看到另一个男子模糊的身影。
林墨睁大了眼睛,她明显能看得出来,学姐照照片时,肯定是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男子还握着学姐的手。
一种家里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突然就油然而生,林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远在异地他乡,像花一样的纯洁的小学姐,怎么就被狗男人给拐了呢……
有些话,终归还是问不出口。
桌子上的盘盘碗碗终于都差不多见底,纪柠将自己能想到的攻略,全部毫无保留传授给了对面的二位学弟学妹。林墨还是挺震惊的,因为那些攻略一听就不是很普通一个在重庆上了三年大学的学生能说得出来的。
简直比当地人还要摸得透!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小学姐付了钱,望着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地平线,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很遥远的事情。林墨打着哈欠靠在段琛的肩膀上,在某一个瞬间,目光掠过学姐的背影时,
她恍若看到了一个、深陷在烂泥中,已经无法被救赎的古稀之人。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生活的绝望。
林墨心脏一颤,
这种感觉,和曾相识!
是的,就在半年前寒假里,她在子欣表姐的身上,再往前,在陷害她的余水水老师眼睛中,楼上五楼从top5毕业了却回来当了公务员的大哥哥瞳孔里,
还有更早以前,坐在理科试卷前,用手抓着头发的自己眼眸底下。
对命运的妥协。
小学姐伸了个懒腰,明明那么能吃胳膊肩膀却异常纤细。段琛知道好告别了,于是问纪柠,
“学姐,你要回学校吗?”
纪柠垂下胳膊,晃了晃脑袋,
“上面开了房间,我上去睡一会儿,睡醒了下午再走也不急。”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贴满“50块钱一晚”广告的楼层。
段琛和林墨跟学姐道别,学姐又去打包了一份酱肉包,拎在手里。林墨已经无力吐槽学姐的饭量了,太恐怖太恐怖,只能扯着笑脸跟学姐说拜拜。
学姐挥了挥手,酒意有点儿上头,扶着墙问,
“你们哪天走鸭?”
段琛想了一下,便答道,
“19号,再去西安玩一圈。”
“哦,真好鸭。”学姐摇头晃脑,转过身去要上楼,
突然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给林墨抛了个媚眼,
“走的那天,我去送你们吧!”
*
他们回到观音桥时,已经快接近早上六点。林墨洗了个澡,就趴到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段琛也很累,洗干净后,却坐在中间客厅的沙发上,
看着窗外逐渐明亮开来的天,
思考着什么。
林墨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肚子里的食已经消化的差不多,她爬起来第一时间就是想喝水,
赤脚踩在地毯上,糊里糊涂拉开了门。
“醒了?”
坐在沙发上的段琛,放下手中的报纸,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伸手推了推早已买好的早点,
“楼下自助餐开到十点,现在赶过去吃肯定是没有的了。”
林墨“哦”了一声,咕咚咕咚喝水,喝的心满意足后,她蹲在段琛对面的茶几前,看到段琛买的早餐里有溏心蛋,咧开嘴开心地道,
“哇!溏心蛋!”
“谢谢啊!”
小姑娘慢慢津津吃着“早饭”,段琛继续看报纸,今天倒是不老干部作风了,黑t恤过膝七分裤,俊朗十足。
段琛看了一会儿报纸,突然放下,手指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林墨以为他头疼,便松开咬了半截的溏心蛋,骨碌到了男生双腿间。
抱着段琛的脖子,软乎乎地问他,
“是不是没睡好,头疼鸭?”
段琛一只手搂过林墨的肩,把自投罗网的小姑娘按在怀里揉,
“没,就是……想到了一些事。”
林墨的脸贴着段琛的胸膛,舒舒服服地蹭着,问道,
“什么事这么愁眉苦脸的?”
段琛沉默了片刻,
突然停下揉着林墨肩膀的动作,直起腰将小姑娘拉直身子,规规整整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绕到林墨的脸颊,一点一点抚摸着那垂落在耳朵前的青丝。
仿佛很多很多话,要说。
林墨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些不自在,
莫名紧张。
“怎、怎么了……?”
段琛眼底有东西,沉得将光都淹没,他像是在凝视珍宝似的,把林墨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的,打量了好几遍,
终于,嗓音略微沙哑,开了口,
“你知道,我会抽烟吗?”
林墨一愣,下意识抓了抓睡衣,
“抽……抽烟?”
段琛往旁边茶几看去。
烟灰缸内,果然掐灭了好几根烟屁股。
林墨瞪大了眼睛。
段琛深深叹了口气,摸着林墨的耳垂,仿佛很艰难地在陈述这一现象的原因,
“其实我十四岁那年,就会抽烟了。”
“那时候妈妈身体很不好,爸爸就长年累月带着妈妈去国外治疗,他们把我扔在国内空旷的大房子里,保姆一天十个小时工作,十个小时后,偌大的别墅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家在国内很多地方都有房产,都是别墅,每一次父亲带着病发的母亲急急匆匆出国,就会把我丢在当时住在的家里。每次第二天的早上起来,我拖着被子,还是像前一天早晨那样,去厨房喊爸爸,问他早上吃什么。”
“却发现,家里又一次,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林墨心里一阵酸楚,没想到段琛会突然提起这些往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就学着每次她难过时,段琛摸着她的头的方式,将手按在段琛的脸颊上。
段琛忍不住抓住了她的小手,贴在嘴边,
继续说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也都已经习惯。但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来缓解心里的不舒服。”
“那现在……还经常抽吗?”林墨小心翼翼地问,可她真的没见到段琛抽烟过。
段琛点点头,
“心情很烂的时候,偶尔会抽。”
“比如……?”
比如啊……
段琛想起来那个时候,差点儿就要不能将林墨从深渊中拉出来,他去求盛路前的那一个晚上,
也是坐在家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男生只是笑着摇摇头,
“也没几次,我都有些忘了。”
林墨看了眼旁边的烟灰缸,皱起了眉毛,
“那你……昨天、也在心情不好吗?”
抽烟,心情不好。
段琛沉默了片刻。
突然又将林墨拉回到怀中,
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把女孩揉进骨子中。
他的嗓音,缓慢而又有些颤抖地,从喉咙中,流淌出来,
说,
“我只是在想啊,当时要是没能把你拉出来,你会变成怎样。”
“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学姐……你知道么,学姐以前挺惨的。”
林墨身子一震。
段琛像是后怕般,搂着女孩的肩膀,声音沉甸甸的,充满了畏惧,
“她……和你的经历,其实十分相像。父母的控制欲,初中时遭受校园暴力。高二那年,跟另一个大佬拍拖,闹出来……那样的事,那样不堪、让人绝望的经历。”
林墨的肩膀,有些颤抖地起伏起来。
“我在想,如果当时,你遇上的人不是我,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
“学姐高考那年,是爆了冷门的考砸,你也知道,重庆的211往上就两所,学姐她却不在这两所大学里。”
“我听前辈们说,学姐的父母在她考砸后,逼着她读了师范。”
“她曾经是,那么的耀眼啊……”
“墨墨,”段琛亲吻着林墨发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看到学姐的现在的模样,那种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对人生的冷漠与绝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地在想,假若一年前,你没能从深渊中被拯救出来,那么你的人生,会不会也像学姐那样,眼睛中再也看不到了光。”
林墨脑子一片空白听着段琛的这番掏心窝的话,她仍然能看得到昨天深夜里,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学姐,在雨中落寞的身影。
学姐曾提到过,她是在夜总会、弹钢琴的。
“为什么要在这儿弹钢琴呢?”林墨问过学姐。
学姐很痛快地回答她——
“来钱快啊。”
她能感觉得到,纪柠学姐是一个相当有才华的女孩子,或许很多年前,在一中最高领奖台上,学姐也曾经是全校人的瞩目,站在那最耀眼的国旗下,
朗朗宣颂着她的未来。
可是,
现在的她,却漂浮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在那堕落的黑暗中,十指舞动,献祭才华。
如果她的人生,也像是这样,注定逃脱不了绝望的结局,
那么她的道路,会不会也跟学姐似的,
从骨子里,开始堕落。
没人知道。
林墨深深吸了口气,她捧着段琛后怕到颤抖的脖子。
带着认真的神色,很用力地告诉他,
“不会。”
“因为我,没有走上这条路鸭。”
“因为我,”
“有你的救赎啊!”
“墨墨……”
林墨突然捂住了段琛的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点燃,林墨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昨夜啤酒花熏着了,微微醉了。
她拽着段琛的t恤领子,两人纷纷倒在了沙发上。
林墨伸出手,当着段琛的面,将自己睡衣的下摆,撩至了两肋之上。
空调冷气贴着光滑的肌肤,一寸寸蔓延。
“有时候,抽烟呢,也不是解决烦恼的最优办法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