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渠才上得屋顶,便见楚歌身影,急吼道:“他在屋顶,众侍卫封锁府邸,待我将他擒拿。”
他话未说完,兵器也不及拿,便已高高跃起,朝着楚歌扑了过去。
项颜也赶忙传令道:“弓弩手准备,但见来人,格杀勿论!”
说话之间,项府已亮如白昼,各处通道、门口,都有人占住,有武艺高强者更飞身上屋,守着屋顶,又有几队侍卫于地面之上,随着楚歌的身影追逐,喊杀不断。
当此之时,别说楚歌这么一个昂藏七尺的少年,便是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鸟雀,怕也是难以逃脱。
楚歌心中叫苦:“老师慧眼如炬,这项渠果非常人,不仅修为高深,心思更是缜密。不过片刻功夫,这项府便风声鹤唳,似铁桶一般,该往何处去?”
正在他心神恍惚之际,项渠却已追到身后,厉喝一声,道:“哪里走!”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是一掌,打在楚歌后背。他这一掌,力道十足,直可裂石断树。
楚歌硬生生受了一掌,只觉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身子骤然失力,如风筝断弦,被掀了起来。
楚歌于半空之中,强咽了一口鲜血,惊鸿一瞥间,见到不远处有一处矮墙,矮墙下有一堆柴禾。
他心念急转,便要翻身过去,躲进柴禾之中。忽地被一只手掌抓住肩膀,一股力道传来,将自己拖到一处房顶之上。
楚歌站在屋顶,只觉浑身酸痛,缓缓稳住身形,这才转头看去,原来竟是王禅来到,从项渠手中救了自己。
只见王禅其人,羽扇轻摇,神情悠然,轻笑道:“少将军亲率卫队,摆出此等阵仗,却来围攻我一个弟子,所为何事?”
项渠却不答话,只是面露冷笑,运功于臂,猛地便劈向王禅。王禅忙运起掌力,双掌齐出,接了项渠这一掌。
二人这一下对掌,俱都使了全力。只听得砰砰声响,两股力道激荡四溢,竟将屋顶的筒瓦尽数震飞,一时间尘土飞扬。
项渠见王禅掌下救人,举重若轻,心中暗暗叹服:“果不愧为斩道者!虽失了修为,仍能接我倾力一掌,而无半点损伤。”
王禅举目眺望,缓缓说道:“项公,自葵丘会盟,五国相王而始,楚、魏两国结为唇齿之邦。后姜国衰颓,屡败于诸国,霸业丧失,终为列国蚕食。我大楚国因魏国新败于燕,失云州八城之地,为全结盟之义,甘愿放弃姜国九城,而使魏国元气渐复。此番我大楚国倾,王禅走投无路,来投项公,项公何以竟施以毒手,竟全不念昔日情谊么?”
他侃侃而谈,声音并不甚大,却由近及远,竟传遍项府上下,渐渐朝着整个金陵城散开。
这葵丘会盟,楚歌虽未经历,却也知其一二,与姜国之乱休戚相关。
诸国争霸,兼并战争频仍,而后终于以姜、楚、燕、魏、韩五国为盛。
这五国之中,又以姜国最强。虽也无圣人,然其在经济、军事以及政治上,远迈诸国。
千年以降,人族诸国苦于内乱,又有西昊天、青丘天等诸天虎视眈眈。
姜国国君姜宣王打出“联妖攘神”的旗号,南交青丘妖族,北抗昊天神族,先后九次兵车之会,终于一匡天下,确立姜国霸主地位。
姜宣王九合诸侯,自以为横扫天下,诸王莫敢争锋,终于而至目空一切。
自葵丘会盟之后,姜宣王以妾代妻,废嫡立庶,竟与其父妾室私通,而生有一子。
更有甚者,他见其子未婚妻子貌美无双,竟将之强娶,而使其子以庶母之礼拜见。
姜宣王沉湎于享乐之中,行事荒淫无道,致使民心生怨,天下豪强纷纷叛乱,终致国家覆灭,为列国蚕食。
王禅此时重提姜国之事,便是由于姜国灭国之前,魏、燕两国曾有会战,魏国战败,被迫割让云州八城。
后来楚魏等四国结缔盟约,共分姜国,楚国顾及结盟之义,以姜国九城相赠,助其重归大国之列。
楚歌不禁暗暗叹服,老师此时旧事重提,声音传遍金陵,便是要魏国上下皆知项颜所为,使其有所忌讳,不敢过分行事。
项渠何等样人,如何不明其意,心中暗惊:“老贼心机端的险恶,竟欲陷我父子于不义。”
项颜人虽未到,话声却已传了过来,道:“王禅,你本为楚国相国,引十万楚军迎战神族,不想功败垂成,竟致国亡家破。而后孤身潜逃,投奔我项府,本应克己守礼,不想竟心怀歹念,暗中刺探我项府机密。我要拿你,合乎情理,却问有何不可?待擒住了你,咱们便去面见君上,一切事情自有君上定夺。”
楚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项颜这人竟如此厚颜无耻,分明是他暗藏杀心,如今双方撕破脸皮,却反咬一口,歪曲事实,诬赖他人行为不端。
王禅讥笑道:“呵,项公果然不愧为魏国上将,既骁勇善战,又富于智谋,只是胆略稍嫌小了些,竟不敢与老夫当面叙话。”
项渠指着王禅,怒道:“老贼好胆,竟敢辱及家父。今日便是君上在此,也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
楚歌跨前一步,厉声道:“项渠,你父子口口声声要将我们擒住,交给魏王发落,如今我们便与你同去王宫,你敢放人么?”
项渠道:“呵,一个行事鬼鬼祟祟的鸡鸣狗盗之徒,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楚歌还待再说,王禅却伸手拦住,将他护在身后,传音道:“公子,全神戒备。项渠此时杀气暴涨,要动手啦。”
项渠神色冷漠,死盯着王禅二人,身上逐渐弥漫出一股可怕的气流,如浪潮汹涌,将他包裹于其中。
此间众人见状,皆暗暗心惊。这般异象,乃是横练肉身,炼体达到极致方能显现出来。
世间修士皆由炼体而起,可是肉身能炼到这等地步者,却是万中无一,可说世所罕见。
王禅也是暗暗惊:“这等肉身,几近于法体。炼至大成,便可铸造不朽之躯,即使人死而身不灭。只可惜我现今道行不存,只凭元神维系肉身,不然可施展降魔锻造篇的功法,与他在力量上一较长短。”
项渠右手缓缓抬起,喝道:“剑来!”话声未落,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破空而来,落在他手中。
楚歌见那剑浑然无迹,湛湛然而黑色,心中不禁好奇:“这是什么剑?我怎的竟有一股强烈的压迫之感!”
王禅叹道:“好一把湛卢剑!据传此剑之成,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越王初得之,便称其为天子剑。后来越王身陨,此剑就此消失,下落不明,没成想竟落入你手中。”
项渠道:“呵,老贼竟知湛卢之名!你曾斩道,我以此剑斩你,倒也不枉了。”
他手握湛卢,猛地拔高而起,一剑劈下。一道道剑气横空而出,如波浪翻滚,朝着王禅二人斩去。
项府诸人凝视项渠,心中皆不胜赞叹。平日与二公子校场演武,素知他武道无双,却不知剑道竟也这般了得。
此时,王禅周身也泛起一簇簇光芒。这光芒圣洁无暇,兀自流转,渐而形成一道光幕,将王禅、楚歌二人笼罩其中。
随着项渠身形逼近,剑意越来越强,漫天剑光几欲凝成实体,一道又一道,斩在那光幕之上。
待到那诸多剑意消耗殆尽时,项渠已然挥剑而至。湛卢剑裹着强横剑意,携项渠一斩之威,砍在王禅祭出的光幕之上。
两相碰撞,一阵汹涌的气浪向四周冲击而来,在场诸人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一片光华落幕,项渠持剑而立,神情凛冽。王禅身形趔趄,与楚歌二人重重踩在屋顶,连连后退。
王禅不禁叹息,暗忖:“我初见项渠,便觉他气运甚隆,一时不明所以。而后湛卢剑出鞘,才见端倪,原来竟是天子之气。只是自夏帝斩天后,天道便已残缺,他哪里来的天子气运?”
项渠斜睨王禅,心中暗自冷笑。人族无圣,仙人便可称炼气士巅峰。世间修士为跻身仙人,证道长生,历经千灾万劫,可说十死无生。
你王禅既有幸斩道,成为仙人,该当好好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修为,不成想却为了楚国贱民,区区蝼蚁,竟跌境散道,实在可笑至极。你既然如此不智,那今日亡于我剑下,也怪不得他人心狠。
“死!”项渠大喝一声,又将湛卢剑横劈。
霎时间,万千剑意涌现,于半空之中疾速旋转,如漩涡一般,朝着王禅席卷而去。
王禅面色微变,忙将羽扇收了起来,向前跨出一步,一道虚影竟于背后出现。
项府之上,天地规则化作符文,纷纷涌现,循着大道轨迹运转,渐而形成一个硕大的人影,恍若神灵降世,当空而立。
饶是楚歌,与王禅相识十数载,可说知之甚详,也不由得咋舌不下,喃喃道:“这便是仙人么?竟可使出这等神通,岂是人力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