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云没有再睡多久,因为裴衍既不肯睡觉,还一错不错盯着他瞧。
所以他在响铃之前就坐了起来穿衣服。
裴衍非常绅士地背过身去。
洛行云望着他肩背平直的背影胡乱系上皮带,心里五味杂陈。
昨晚他留下的时候虽然的确相信裴衍的人品,但没想到他好到连床都不肯挨,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连距离都是他允许的极限,也就是一米。
极端严谨,守规矩,简直像个德国人。
不过,人品好是真的好,疯也是真疯。
——什么人能一晚上坐着不睡觉就睁着眼睛看别人睡啊!
太诡异了吧!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洛行云闻了闻自己的手腕,omega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他忍不住拍了几下那段薄弱的皮肤: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要不是昨天让班长闻到了,他说不定不会那么疯逼。
“你在打什么?”裴衍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眼看着他自己打自己,素来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了“你发什么疯”的无语。
“你是不是昨天闻见我的味道,san值又掉了?”洛行云藏起袖子,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裴衍双手环胸,斜斜倚在桌前:“我像是那么容易失控的人吗?”
“那你怎么盯我一晚上?”
“洛行云。”裴衍突然唤他的名字。“这是你第一次睡在我的床上。”
“我睡不着。”
“就想多看看你。”
裴衍生来就是非常冷情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对什么人或事产生过强烈兴趣。
他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饱满而炙热的感情,仿佛随时都要撕裂他的胸膛肆意流淌灼烧。
诚然他此番所作所为,是为了打消洛行云心中的恐惧,给予他无上的安全感,可他那句“想多看看你”,也未必不是出自真心。
毕竟,他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夜晚,可以和他同处一室,得见他的睡颜。
昨天晚上于洛行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对于裴衍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所以甘之若饴。
所以心满意足。
洛行云原本也知道他们班长柳下惠,真君子,问话中带着点玩笑性质的调侃,可还是架不住他无比认真地解释。
他只好跟着“哦哦”两声,套上鞋子窜起来,勤勤恳恳回头叠被子,假借着干活隐藏脸上的红热,也躲避裴衍眼中那些对他来说太过深沉的情绪。
一想到这些情绪原本不属于他,易感期结束以后也不属于他,他就心里有点郁卒烦躁。
“今天身体还好?”alpha走到他身边。
“嗯嗯,睡一觉舒服多了,好像也没有再要发热。”
裴衍用手背碰了下洛行云的额头,将孙若薇的那个锡制箱子拎到了桌面上打开:“快洗把脸,我给你理发。”
洛行云:“……”
洛行云:“班长,你怎么这么多才多艺,连剃头都会。”
“我不会。”裴衍慢条斯理拿起一把小剪刀,对着空气嚓嚓剪了两下试试手感,“不过你现在也没得选。”
一早出宿舍楼就要检查仪容仪表,洛行云昨晚上没花成这20块钱,要用跑几十圈的代价来弥补。他昨天差点被引出结合热,早上要拉练下午要长征,显然不适合加一项体罚。
洛行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班长。
班长这么聪明,说不准在剃头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拳打新东方,脚踢tony,那他以后就不用再以身犯险去诸仁良头上偷土,发型有了保证。
就算班长技术再怎么不好,把他剪成了一个秃子,那也很棒棒。这样班长以后面对着自己的秃头,就无法坐在椅子上看一整晚,还说些可怕的骚话。
总之,这波怎么都不亏。
小洛听话地坐到了书桌前,大义凛然:“你来叭!”
裴衍动作很熟练地将自己的校服外套围在他身前,一手执剪子,一手拿梳子。
一个真敢剪,一个也真敢被他剪。
营养不良的分叉发梢纷纷扬扬地落下,更多色泽光亮、柔软又细腻的栗色头发从发根处抽芽。
“你打算给我剪个什么发型?”洛行云被碎发弄得眉毛痒痒。
裴衍见状,居高临下挑起他的下巴冲他一吹,柔软的指腹轻轻刮过他的眉眼:“你想要什么发型?”
“我想要个寸头。”洛行云随便道,“我觉得寸头特别好,很久不用打理,昨天那个姓江的理了个寸头,看上去就特别厉害。”
背后一凉。
“当然,寸头的厉害,只是虚假的厉害。而裴哥你的厉害,是全方位、碾压式的厉害,更接近于厉害的本质,不以时间、地点、发型和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洛行云油嘴滑舌,裴地求生,最后甚至还唱了起来,“这厉害是铁,这厉害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他唱得摇头晃脑,可可爱爱,裴衍不得已攥住了他的发尾,垂着眼看底下白腻的后颈,最后中肯地评价:“你就是欠操。”
洛行云:“……”
嘤!
不过他现在已经晓得了,他裴哥就是嘴上骚,他是不会操他的。
连跟他睡一个屋都如临大敌,只敢瞎坐着看看,思想品德不要太高尚。
放松警惕的小洛不以为意,继续高歌一曲献给他。
裴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动了几下剪刀,在平整清爽的发根留了一绺细细的发,像一条蜿蜒的蛇尾,掩盖起了后颈不设防又很清甜的性腺。
他这个娇娇赖赖的性子,要是落在别的alpha手里,贱兮兮的玩笑话都没说两句,就会被按在墙上强制标记。
只有他,会纵着他。
肆意生长。
λ
大功告成,裴衍转到前头,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
理去那些营养不良的枯黄头发,omega的容貌彻底露了出来,不再遮遮掩掩。
小尖脸,很清秀的五官,眉眼的轮廓聪明又温柔,看上去脾气好好。
眼是甜杏眼,琥珀色的,又灵又亮,眼尾的两道双眼皮褶线轻佻上扬,添了一点点勾人的清魅。
嘴唇很薄,颜色也浅淡,叫人想起桃花瓣。总是含着笑,又娇又赖。
那张好看的嘴唇蓦地一动:“秃了没?”
裴衍看进他眼睛,没有说话。
洛行云想来想去应该是没有。如果有,他班长不应该是这种馋他身子的眼神。
呵,男人!
洛行云不在乎自己长成什么样,反正这世上只有裴衍一个人馋他,解开裴衍的校服,掸起了身上的碎发。
裴衍拾起桌子上的梳子,背过身走到洗脸台盆前,取下了上头的几根带毛囊的头发。
他一直想要洛行云的头发,拿去做一下dna检测,这次终于名正言顺地取到。
正当他要灌进封口袋的时候,胳膊边探出一颗警惕的小脑袋:“你在做什么?”
裴衍的动作,顿住了。
洛行云面对这人赃并获,眨了眨眼睛。
已经快要到集合时间了,整幢宿舍楼吵吵嚷嚷的。走廊里男生奔来跑去呼朋引伴,窗户外教官们沿着操场晨跑,嘴里喊着震天的口号。
热热闹闹。
只通讯室里气氛一凝,大眼瞪小眼。
见班长手中拈着那一小撮头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洛叹了口气,抄起了洗脸台盆边上的剪刀。
先是解下脖子上从小带到大的小金锁,拆开红绳剪了两段。
又伸手冲着裴衍的后脑勺,咔嚓取了肉眼看不出来的、指节大小的一段。
他把裴衍的头发剪下来以后,用红绳缠好。
“看到了没?要这样。”
裴衍安静地看着他把自己手中的头发也用一段一模一样的红绳束起来。
不论是红绳还是头发,都极细小,少年却做得很地道。
纤长手指灵活,贤惠。
他用红绳缠完头发,插着裤兜就要走,裴衍拎住了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少年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就是,互换头发的意思。”
“为什么要互换头发?”
洛行云不好意思了,冲着他的耳朵叫嚣:“这是红线!结发!定情信物!你语文这么好你不知道的嘛!”
裴衍寂静的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然后饱满的红唇绽开一抹笑,越来越深,像是空寂的水面飘下一瓣桃花,点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最终打破了整个湖面的平静。
连那幽邃如深渊的眼睛里,都染着桃花色的笑容。
他低下了头,握手成拳,想要挡住那抹笑。
可是那份悸动,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从他压抑在喉间的笑声中跑出来,写在白皙脸上的红晕中。
洛行云看呆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裴衍不好意思,原来这个老骚男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洛行云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站直了:“你不要误会。我是不想别人把你当成变态。”
裴衍幽幽看着他,眼波粼粼,不说话。
洛行云左顾右盼地解释:“你想啊,你随身带着一绺别人的头发到处跑,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多不好意思。人家怎么想你呢?这你哪儿搞来的?你还戴着脚环呢,你是杀人了还是打算杀人了还是偷偷潜入别人的卧室里、趁人家睡觉偷他的头发了?不是我说,你根本讲不清楚。”
他已经习惯了裴衍易感期异于常人的举动,裴衍偷偷偷他的头发,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人不记小人过——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在大家心目中,裴衍可是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要是被人发现他偷偷藏头发,那可不是天之骄子人设崩塌。他小洛的救助目标中,维护班长的良好声誉,也是其中一条。
裴衍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又无声地咧开了嘴。
洛行云更着急了,小嘴叭叭的语速飞快:“但是如果缠根红绳子,就不一样了,别人都会相信这是定情信物,你是跟人私定了终生。那他们就不会觉得你是变态,反倒会觉得:诶,这个alpha还挺浪漫的呢!”
裴衍捂着嘴,笑得背过脸去。
“可把你给乐的!”洛行云不管他了,大摇大摆要出门去。
裴衍勾住他的领子:“那你留我的做什么。”
“你不知道撒谎要撒全套的嘛?”老阴逼现身说法,“万一到了需要你证明你男朋友真实存在的时候,你就会感谢我的未雨绸缪了。我不带你不带,你分分钟就成了被爱妄想症变态。这叫时刻准备着,懂吗?”
裴衍终于收拾好了笑意,只唇边浅淡的痕迹:“嗯。”
“谢谢我的男朋友考虑周全。”
小洛气得要打人:“都说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洗白你的真面目!什么男朋友,我只是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
洛行云脑袋转的飞快,脱口而出:“我是你的易感期小助理!”
裴衍不再逗他了,又找了个封口袋,帮他把自己的头发也藏了进去:“收好。”
洛行云骂骂咧咧收进了裤兜里,嘴里叨叨着什么“不识好人心”,什么“真是为了你操碎了心”,“偷了我的发我又能怎样”,“还不是像个老父亲把你原谅”。
“这个不准丢三落四。”alpha眼看他装好,顺势一拍他的头,“我要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