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慎年就坐在正对门口的地方,一抬眼,也看见了宋绾。
宋绾感觉周身有些犯冷,气得手指都在发抖,陆薄川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陆薄川薄唇附在宋绾耳边,手穿过宋绾的手臂,环在了她的腰间,非常危险压迫的姿势:“进去啊,站在门口做什么?”
宋绾眼眶红了,转头看陆薄川,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你什么意思?”
陆薄川冷了神色:“进去。”
宋绾压下翻腾的情绪,她现在受制于他,宋显章还在靠他治病,他能让宋显章活着,当然也能把他逼死。
他从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把她逼得走投无路,然后只能来求他,就像这次在陆氏工作的事情一样。
宋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被陆薄川揽着进了包间。
季慎年凉薄的目光落在宋绾身上,看着陆薄川环着宋绾腰间的手,握住酒杯的手指寸寸收紧。
而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饭局,是韩奕攒的局,他家和季慎年家有生意来往。
季家是个龙潭虎穴,季慎年渐渐在季家站稳脚跟。
现在季家掌权人还不是季慎年,以后就很难说了。
季慎年是个狠角色。
他和季慎年的关系走近点,没有什么不好。
当时他和季慎年联系的时候,陆薄川也在,他当时没说话,后来才说要过去。
就算韩奕和季家有生意来往,但和陆薄川才是真正的亲。
当年陆家被坑,据说还是陆薄川的那个小妻子偷了文件给季慎年,陆薄川和季慎年有仇,韩奕当然是站在陆薄川这边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薄川会带着宋绾过来。
韩奕对宋绾的印象很深,当年陆薄川养着宋绾,跟养女儿似的,表面看不出什么,但韩奕和陆薄川从小长到大,知道陆薄川把宋绾看得有多重。
宋绾上大学那会儿,陆薄川还亲自送宋绾去上学。
宋绾一直觉得,陆薄川和她结婚,是因为陆宏业压着,但若是陆薄川不想结,陆宏业又怎么逼得了他?
他连关系都不会和宋绾发生。
陆薄川千杯不醉。
韩奕抽了一口烟,审视的看着宋绾,没说话。
宋绾却如坐针毡,这里的人,她有好几个都认识的,当初韩奕回国,陆薄川给他接风洗尘,宋绾也跟着去了。
韩奕的目光让宋绾坐立难安。
这个包间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她当年为了季家,把陆家害得家破人亡,现在陆薄川带着她来赴季慎年的饭局。
其中的暗潮汹涌可想而知。
宋绾有些透不过气,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一样,与此同时,她也能感受得到陆薄川对她的仇恨。
宋绾有些透不过气来。
饭桌上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席间的时候,有人敬酒给陆薄川。
陆薄川漫不经心却威压摄人:“我胃不好,就不陪着大家喝了。”
韩奕突然开口:“既然你胃不好,那就让宋小姐代喝吧。”
宋绾猛地抬眼朝着韩奕看过去。
韩奕眯着眼,眸色有些犯冷。
陆薄川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根烟,没有出声,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
宋绾心有些凉,但是她不敢不接这个酒杯。
酒喝到胃里,烧得厉害。
宋绾不知道喝了多少,喝到最后,季慎年终于看不下去,一把盖住了她的酒杯。
他冷着脸,看着陆薄川:“够了!”
陆薄川身上气压极低。别说现在,就是以前,陆薄川也未必见得能让宋绾和季慎年走得太近。
他的人被人惦记,他会犯恶心。
更何况两人还触了他的逆鳞。
他觉得脏。
陆薄川冷淡的笑了笑,烟雾后面的那双眼睛藏着暗芒:“季总是不是认错了人?这好像不是季总的人吧?”
他这话语气不重,却让人莫名觉得脊背生寒。
陆薄川的手段,在陆家出事之前,就是出了名的。
季慎年脸色青黑,他放宋绾去陆薄川身边,不是让宋绾去赔命的:“陆薄川,她再这么喝下去,会出事的。”
饭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暗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而宋绾处在风暴中心。
宋绾胃里和心里都难受,她受不了这种气氛,而且她有些想吐。
宋绾猛地站起身:“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也不等包间里的人反应,站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宋绾一到洗手间,就吐了个昏天暗地,几乎要把肝都吐出来。
等好不容易吐完,她冲了冲脸,咬着牙,用手死死的抵住胃部,直到好受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准备转身回包间。
陆薄川没有发话,她是不敢走的。
却不想,刚一转过头来,一下子撞入了一双深邃黯沉的眼。
那眼睛像是能将人给穿透。
宋绾心里一惊。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心里难受了?”陆薄川矜贵淡漠的站在她身后,抄在裤袋里的手却握紧成了拳头。
他的目光紧紧的看着宋绾,因为骤然而生的心疼而怒意蒸腾。
他是真的想要折磨死宋绾,可是每每真的看到她撞得头破血流,他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设计让她走入绝境,逼着她来求他,把她留在身边,放她一条不是生路的生路。
一次又一次。
陆薄川压着怒意,眸子紧紧锁着宋绾:“看来季慎年也不是真的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
宋绾胃疼,她的胃本来在出狱的那段时间就熬坏了,这会儿酒喝得太多,一阵阵的痉挛。
她不知道是不是胃疼得有些麻木了,这会儿竟然感觉不到心痛的感觉。
她的额头都渗出了汗,和自来水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
宋绾忍着疼,动了动唇:“可以回去了吗?”
陆薄川没做声,脸色不太好看。
宋绾红着眼:“是不是让我难受,你心里就会好受点。”
当初宋绾要陆薄川听她和季慎年的电话的时候,他就想让她这辈子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下,生不如死。
陆薄川面无表情的道:“你活得痛苦,又不敢死,确实会让我觉得轻松点。”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宋绾却还是白了脸。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眼前却是一黑,单薄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陆薄川瞳孔紧缩,眼中甚至闪过了一抹慌乱,几乎是在下一刻,就将宋绾抱在了怀里。
怀中轻到像是没有的重量让陆薄川皱了一下眉,转身大步朝着楼下走。
宋绾是有意识的,她想回去,不想去医院,挣扎了一下。
陆薄川脸色一沉:“再动一下试试。”
宋绾便不敢再动了。
陆薄川上了车,联系郑则,让他去医院叫人过来,一路踩着油门,朝着医院开过去。
一路上,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郑则那边已经安排好,宋绾疼得缩起身体,陆薄川将她打横抱着,放在医院的推床上。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一番,要洗胃。
陆薄川在门外,点了一支烟来抽,一脸的阴鸷,郑则不敢说话。
洗胃的过程非常难受,宋绾被推出来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陆薄川站在床边,看着宋绾惨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盖住宋绾的下眼睑,她的脸漂亮又清冷,非常漂亮。
陆薄川没忍住又点了一支烟来抽。
宋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是真的不喜欢医院。
她从出狱后,就没有离开过医院,她对医院都有种心里阴影了。
宋绾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的陆薄川。
陆薄川浑身气压极低,宋绾翻了一个身,陆薄川转过头来,宋绾还没来得及避开他的目光,就猝不及防和陆薄川四目相对。
陆薄川脸色果然不好。
“难受为什么不说?”陆薄川阴着脸,当时若是他没有出来,宋绾倒在洗手间都没人知道!
明明始作俑者是他自己,陆薄川的怒意也压不住。
宋绾垂着眼睫:“我当时没觉得有多痛。”
陆薄川眸色沉了下去。
宋绾以前是很怕痛的,脚上受了一点伤,就不肯自己走上楼,撒娇要他抱着上楼。
陆薄川心里蒸腾着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宋绾住了一天院,第三天就出了院,她还有大把的资料要看,A区那个项目迫在眉睫,既然已经有了眉头,她必须要乘胜追击。
陆薄川强行将她送回了景江。
宋绾和陆薄川一起上楼的时候,宋绾问:“如果A区没有拿下来,我会怎么样?”
陆薄川冰寒目光朝着宋绾看过来:“滚出陆氏。”
宋绾咬了一下唇。
宋绾又是带病看资料,回家后没多久,接到钟老电话,宋绾换了衣服出去。
陆薄川心生不悦,他从来没这么后悔让她接A区这个项目,陆薄川冷冷的笑笑:“就算这个项目你拿下来了,在陆氏也不会好过。”
宋绾脚步一顿,她的脸还带着病态的苍白,手上拿着资料:“这是我的报应。”
陆薄川脸上裹夹着寒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句话简直戳到了宋绾的痛处。
宋绾脸色更加惨白。
她是真的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却还是要生生的受着这些罪行。
宋绾去见了钟老,陆薄川和她一起,里面有招标公司的内部参与人员。
宋绾和那些人谈了一下午,陆薄川在一旁基本不说话。
但他的气场在那里,即便是不说话,存在感却依旧强到根本没人敢忽视他。
宋绾压力很大。
评标人一共十个,实行投分制度。
十个人将意属的公司打钩,一个钩十分,总分七十分,还有三十分是价格决定,他们用一种计算方式,算出分值。
评标过程绝对保密,这期间评标人是不能接触外面的人的。
但这些评标人中举足轻重的贾耀威,却是个比较古板,注重质量的人。
宋绾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可不可以约他见一面?”宋绾诚恳道:“我想让我的人和他谈一谈。”
钟老眯了眯眼:“薄川,你带的人要求是不是有点多?”
陆薄川淡淡笑笑,眼底却没什么情绪,道:“钟老,既然她已经求到你头上了,自然是要把你这个关系用彻底的。”
宋绾还是有些怵钟老,他和宋绾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着的,但这种笑却暗藏风险,谁也不知道你那句话,就踩了他的底线。
但到了这种时候,宋绾也只能放手一搏。
宋绾笑了笑:“既然已经求到钟老身上,我自然是想要把这个事情办妥的,要不然给您丢脸了,您说是不是?”
钟老大概是挺喜欢宋绾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做事有条理,知道从哪里下手,利用人也利用得毫不含糊。
他吩咐边上的人:“既然小姑娘这么说了,那你就安排人见一面吧。”
土地是上面的资源,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就算是陆薄川,要真正拿下这块地,也是要花心思的。
几人告了别,路上宋绾开车。
开车的时候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想把车绕过去,开到那天去赴季慎年的酒局时,路过的那条街上去。
“好好开车!”宋绾正想着,陆薄川的声音猛地响了起来。
宋绾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她后来就没再想这个事情,将车开到景江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宋绾和对方说了几句,脸色煞白。
宋显章保外就医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宋绾接电话的时候,正和陆薄川站在电梯里,陆薄川睥睨着她,矜贵淡漠的眼底神色不明:“你到是对他很上心。”
宋绾当时并没有听出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我爸。”宋绾道:“我怎么可能不上心。”
陆薄川目光极具穿透力的看着她,声音阴冷:“是吗?”
宋绾动了动唇,却没开口,她没有资格开口,陆薄川的父亲被她害死,她当着陆薄川的面说这些,又残忍又戳心。
第二天,宋绾带许娆去见了贾耀威,专业上的东西,宋绾不懂,还是需要更专业的人沟通才行。
许娆无论是沟通能力还是说话技巧,都很强,她的专业知识又扎实,和戴耀威谈得不错。
两人回公司的时候,许娆很开心:“宋主管,我感觉我们这次应该很有希望,回去以后我就叫人重新做好标书和方案。”
宋绾回到公司,又组织人开会。
天天开会,开得人头晕脑胀。
但即便如此,也再没有人缺席。
自从上次宋绾发过火之后,就算有人再对宋绾不满,也不会当场让她难堪。
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宋绾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陆薄川打了一个电话。
“我想去医院。”
陆薄川声音很沉,像是能撞击在宋绾心上:“随你。”
说完挂了电话。
宋绾有些出神,但她也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下了班直接去了宋显章医院。
如果宋显章入了狱,宋绾在海城就真的没有什么亲人了。
宋绾到达医院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夏清和。
宋绾脸色不好:“你来这里干什么?”
夏清和嘲讽的笑了一声,她像是看个笑话一样看着宋绾:“我得到了一份资料,想给你看看。”
宋绾直觉夏清和找自己没什么好事,她道:“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着。”
夏清和却挡住了她的去路:“昨晚薄川是在你那里过夜的?”
宋绾停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夏清和就恨宋绾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像什么时候都骑在她头上一样。
她已经很多天没见过陆薄川了,这让她心慌,自从宋绾住进景江后,陆薄川整颗心就扑在了宋绾身上。
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连夏清和都感知到了。
只要陆薄川一日不和宋绾断了,宋绾就一日是她夏清和的威胁。
夏清和扬着下巴,冷冷的笑了一声:“宋绾,你说你这么被陆薄川养着,和卖的有什么区别?陆薄川留你在身边,不过就是为了发泄而已,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呢?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连只丧家之犬都不如。”
宋绾眸色沉了沉,她细白的手指狠狠攥紧,嗓子有些发干,但她向来不想让夏清和好过。
宋绾嘲讽的道:“是吗?那祝你们早日成婚,还有没有事?没有我就先走了。”
夏清和脸色变了变,她突然眯着眼看宋绾:“去看宋显章?我听说他快要期满收监了?”
“这好像不管你的事情吧!”宋绾语气凌厉。
“这是不管我的事情,不过我有样东西要给宋小姐看看。”夏清和笑道:“希望宋小姐看了以后,还能这么趾高气扬的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夏清和说着,将一叠文件递到了宋绾手上。
宋绾细眉拧了拧,没有去接。
夏清和却强势的将宋绾的手抓了过来,将资料放在了宋绾的手上。
“我劝宋小姐还是拿着看看的好。”
夏清和对着宋绾扬眉吐气的笑了笑,没再看宋绾,转身走出了医院。
宋绾垂头看着夏清和递给自己的东西,她很想丢掉,她心里明明知道夏清和给不出她什么好东西,这东西也未必是真的。
手却不自觉的将手中的资料打开。
当宋绾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起来。
脑袋里跟着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