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见悟空有异,便顺势问道:“孽徒!你可是想通,愿与我回去认错?”
行者摆手道:“师父不知,俺昨夜取了四颗柳树,用神通变作咱师徒四众应付。
我只道他昨日连打我两顿,今日想不会打了,便把照门联系放在其上。
不料那老货心黑眼利,这会儿却又在打我的化身哩!
方才我真身感应打噤,再如此恐被波及,唯有收了法力。”
言毕,行者慌忙念咒收法。
五庄观内,四师徒瞬间成柳木桩子,唬得执法道童吓了一跳,慌忙丢下皮鞭,报道:
“师父啊,我以为打的是那大唐和尚,不料却只是个柳树干!
请恕弟子之罪!”
大仙闻言,哈哈一笑,眯眼问道:“你有何罪?可曾明白?”
此前弟子请罪本为谦词,却不料师父却抓住不放,一时竟有些茫然。
愣了愣才道:“弟子,弟子有不查之罪。
昨夜没看管好罪犯,行刑前没探查核验,行刑时没发觉异常,行刑后……这行刑后……”
逍遥子见这家伙语塞,忽笑嘻嘻插口:“行刑后却傻乎乎哔哔,为道歉而道歉,既不分析其中漏洞,也不想个弥补措施!”
镇元子微微朝朱小杰点了点头,又轻瞪了自己徒弟一眼,才道:“这百余年来人族大兴,菩提一脉更是人才辈出,羡煞老朽久矣!
不瞒相说,我是个惫懒性子,教徒弟即不成套也不得法,平白耽误这些美玉良才。
唯恳请道友相助。”
逍遥子拱了拱手道:“大仙过誉,只到市井凡间随便请个私塾先生,也要比我强出许多。
我这外行人插科打诨还行,真不知轻重的指手画脚,才是捣乱哩”
镇元子又朝朱小杰拱了拱手,才回首望着西方,心道:这孙行者可不一般,这两份展现出的变化之道,怕已脱离天地桎梏,迈进化境之巅。
倘不是我昨夜关注着这边,还真会被他蒙蔽。
当年他大闹天宫时,我还曾嘲菩提笑话。
如今想想,那地网天罗也拿他不住的情况,果有玄机……
想毕,大仙对执法弟子道:“你好好想想此间前后,门中不罚无意过失,只罪无改无悔。
这次我可以轻饶,可下次必定重罚!
你等且散,人参果树之事还没了结,我带那四人回来!”
大仙说声去,便纵起云头立在半空,往西一望,只见那和尚挑包策马,正然走路。大仙低下云头,叫声:“孙行者!你自称敢作敢当,如今却往那里走?还我人参树来!”
八戒听见道:“哥啊!对头又追来了!”
行者道:“师父,非我凶狠恶毒,实在是那观主欺人太甚。
我又没那劳什子树,又能拿什么还他?
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不解气,道真要困咱一世不成?
您且把‘善’字儿包起放好,让我们使些凶恶手段,狠狠揍他一顿才能脱身西去!”
唐僧闻言,战战兢兢,却强忍怒气开口:“孽畜!你……”
怎料场间几人却没空听他教训,只见沙僧掣起宝杖,八戒高举钉钯,大圣轮着铁棒,一齐上前,把大仙围住在空中,乱打乱筑。
这场恶斗,有诗为证,诗曰:
悟空不识镇元仙,与世同君妙更玄。
三件神兵施猛烈,一根塵尾自飘然。
左遮右挡随来往,后架前迎任转旋。
夜去朝来难脱体,淹留何日到西天!
他兄弟三众,各举神兵,一齐攻打,那大仙只把蝇帚儿演架。
他只与悟空你来我往交战对手,对八戒沙僧的攻击是理也不理挡也不挡。
未几合,他二人便知自己碍了大师兄棍棒,在这种级别交战中反成猴哥负累,只好泱泱退回到玄奘身前。
没了两个师弟的安危牵绊,大圣一根棒子直舞得虎虎生风,招来棍去,与这地仙之祖大战半个时辰,依旧难分伯仲。
镇元子也是越战越心惊,此前只听说这猴子厉害,却不知竟已成长到这般地步。
且不说自己这把老骨头若战下去怕耗不过他,即便是被逼换了兵器,怕又要落下个以大欺小之名。
交战中他灵机一动,再将袍袖一展,抽空隙故技重施,将三僧一马并行李,一袖笼去。
悟空见自己师父师弟被抓,便猛冲上前去救,慌忙中乱了方寸也被一袖打尽。
镇元子呵呵一笑,心道:猴头轻浮,却不知姜还是老的辣些!
便返云头,转瞬回到观里。
众仙接着,大仙在殿上坐稳,便开始从袖儿里将这一众逐个搬出。
便有弟子将唐僧绑在阶下矮槐树上,又把八戒、沙僧各绑在两边树上。其后将行者捆扔在地。
不一时,捆绑停当,教把长头布取十匹来。
行者扭头笑道:“八戒!这先生好意思,拿出布来与我们做衣裳哩!
你的衣服更费布料,可要好生谢谢人家。”
那小仙将家机布搬将出来。大仙道:“把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都使布裹了!”
众仙领命,一齐上前裹了。
行者笑道:“好!好!好!
如此裹法,夹活儿就可以大殓了!”
须臾,缠裹已毕,又有小仙张罗着去拿漆。
转瞬便忙取了些自收自晒的生熟漆,把他三个布裹的漆了,浑身俱裹漆,上留着头脸在外。
八戒嚷道:“先生!你漆上头倒不打紧,只是下面还得给俺留个孔儿,我们也好出恭啊!”
那大仙却不理他,只教人把大锅抬出来。
行者笑道:“八戒莫嚷,这可是你的造化哩!
他们这会儿抬出锅来,想是要煮饭我们吃。”
八戒道:“如此倒也罢了,让我们吃些饱饭,去做个饱死鬼也好看些。”
众仙果抬出口大锅支在阶下,紧跟架起干柴,发起烈火。
镇元子又教:“去把清油熬上一锅,烧得滚了,将孙行者下油锅炸一炸,权当为我那颗人参树报仇!”
行者闻言喜道:“老头儿,你可正合了俺老孙之意。
我这西行跋涉,这一路久不曾洗澡,此刻正有些儿皮肤燥痒。有机会荡荡,足感盛情。”
未多久,那油锅便在烈火下被烧得将滚。
大圣虽嘴上说得硬气,可却也不想弄得一身油污。再思中,恐他偷施仙法,在油锅里做下其它手脚。
遂急忙回头四顾,只见那台下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是一个石狮子。
行者幻身一纵,滚到西边,咬破舌尖,把石狮子喷了一口,默念声“变!”
那石果变作他本身模样,紧跟便被围来的小仙们捆作一团。
他也趁机出了元神变作清风,飘到在云端中,高看下方热闹。
远远只见那小仙报道:“师父,油锅滚透了。”
大仙教“把孙行者扔进去!”
随即便有四个身体壮硕的炼体仙童,依命去抬。
悟空也自调皮,抽暇使了个“千斤坠”的法门在那假身之上。
要知道,这法儿虽唤作“千斤坠”可还得看由谁来使。
倘朱小杰使出来,能上七八百斤都算这家伙超常发挥。
倘沙悟净使出来,便有几千斤分量。
倘猪八戒使出来,当有上万斤压力。
倘孙悟空全力使出来……
啧啧,还真不知这猴子的法力加持后,此神通能有几百座山的分量。
即便大圣只是顺手而为,可这四个炼体小仙使尽法力却还是搬不动。
于是凑足八个炼体最强的来,使尽力气依旧抬它不动。
而后又加四个法力深厚的,还是抬它不动。
众仙惊道:“师父啊!这猴子有些诡异窍门,眼下像是与这大地合为一体一般,实在难移。”
镇元子呵呵一笑,便命门下前十炼体修士,与前十法力神仙,共二十个齐上,方才勉强将这猴子扛将起来。
可虽然离地,却难持久。慌忙中大家咬牙将他往锅里一掼,只听嘭得一声巨响,便溅起锅内大片滚油点子,直把好几个小仙脸上身上烫出许多燎浆大泡!
转瞬,又听烧火弟子惊呼:“锅漏了!这法器竟被他砸漏了!”
片刻后,锅中滚油便漏的罄尽,锅底破洞才现。
镇元子随手一挥,锅中那个嘻嘻哈哈的猴儿,便成了个呆呆傻傻的石狮子倒在里头。
大仙怒笑道:“这个泼猴啊,教我怎么说他!
当着我面做手脚也就算了!走了便走了罢!怎还要捣我法灶?
这泼猴有些本事,我若不以大欺小,汝等也拿不住他!
就勉强拿住,他也要抟砂弄汞,干些捉影捕风勾当。
罢!罢!罢!念修行不易,我便饶他去罢。
且将唐三藏解下,另换新锅,把他炸一炸做了肥料,与我那可怜的人参树报仇!”
那小仙也不知哪来得胆子,竟真开始动手。
只见他拆解布漆,便要拉着玄奘入锅。
这一幕可急坏了半空中的猴子,只见行者抓耳挠腮想:“师父不济,又没有法力。
也不知如来佛祖会不会为徒弟得罪这老头。
倘若师父被这家伙下到油锅里,怕一滚就死,二滚就焦,三五滚之后就真成了稀烂的肥料!
我需得去救他一救!”
好大圣,从空降下后,便大喇喇上前叉手,道:“你这小仙儿,也不想刚才上漆何等繁琐,这会可莫拆坏了布漆。
你放下他,有我来下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