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就连贾瑜都有些惊讶,这百人的队伍本是没见过血的,只不过凭借着战场之上的令行禁止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其实这也是占了地利之便,不宽广的码头之上,敌人的人数就算再多也是施展不开的,再加上这帮人本来是想刺杀埋伏与他,是以义军的人手根本没有准备什么强弓利箭,当然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强弓利箭,就算是攻下了一座座城池,打开了一座座武库,可是这是江南的城池,几百年来很少经历过战乱的江南,是以即便是武库也并未准备什么强弓利箭。
所以他们需要依靠一条条人命去填补这个窟窿。
只不过这是战场,哪里有只准你打人,不准人打你的道理,是以即便这群人虽然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地势人和之利,可是他们人多啊,这群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往前扑去,一茬一茬,一波一波,没有断绝。
双拳难敌四手不是没有道理的,二十人的长矛兵也不是机器,不一会,便有人开始倒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接二连三的开始不断有人倒下。
在最初的激情以及奋勇过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回归了本来的面目,他们的脚步渐渐沉重,手也开始变得无比酸涩。
他们最终倒在了无穷无尽的人海之中。
这便是残酷的战场,贾瑜挥了挥手,身边的纪严便对着贾草喝道:“家主令,撤退。”
贾草便带着剩余的人开始往会撤退,而他们身后的五十弓弩手便开始掩护弟兄们撤退,而弓弩手同样也分成了两组,一组射箭,一组后撤,交替掩护向着船上撤退。
呆在这里鱼死网破,倒也不失为一条绝处逢生之路,可是他损失不起,纪严曾经给他算过一笔账,他给这帮贾族子弟的银两缴用,已经足够养活数个满编制的骑兵队了,所以绝对不能平白就这么损失了,正对对面那位领头大将所言,贾瑜等人若是撤回船上,他们是一点也奈何不得,这本就是战船,他们若是要追,除了自寻死路之外,一点也讨不到好。
对面那人见了贾瑜有退却之意,一阵大怒,他刚刚那话本就有激将之意,本以为此人会放不下那平南大将军的名号,会与他决一死战,却没曾想到此人如此无耻,倒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不由得出声喝骂道:“原道你还是个英雄,没想到是个尿裤子的银样镴枪头,狗娘养的,有种的别跑,带鸟不?带鸟的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这话虽然听着恶毒,倒也激起了一些兵卒的战意,可是自家主将却一言不发,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往船上行去,见自家所有人都已上船,且还有人正往船上冲锋,贾瑜手拿战刀,一步上前,呵呵一笑,抬手便是一刀,便砍翻一个,又是狠狠一劈,将旁边一个砍倒,贾瑜又从地上捡起一把战刀,两刀不断翻转,一瞬间竟有数十人掉落于水中,他虽面带微笑,但一身煞气却让人不敢再靠近。
他哈哈一笑,将双手的刀随意一丢,便对着对面的头领笑道:“鼠辈,不敢与我正面对抗,只敢行此刺杀苟且之事,尔何胆与吾言决一死战?简直是不要脸面,等老子带着百万天兵天将,尔等魑魅魍魉,安敢吠乎?”
对面头领见没了机会,虽满心懊恼,不过这次本也只是试探一二,却没想真的能取他性命,若真要取他性命,怎会就派这点人,当然,若是运气使然,真的取了他的狗命,那自然是好,可现如今倒也可以接受了,现在自然不可能去追击了,不过口舌之战,却也不愿意落了招数。
他同样是爽朗地笑道:“我呸,你这个胆小的囊球玩意,连一战的勇气也没有,也配取我等义军兄弟性命,还百万天兵天将?爷爷看你能凑齐一万虾兵蟹将就不错了,敢吓唬你爷爷?杂碎。”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群义军仿佛如同打了个大胜仗一般,欢呼雀跃地叫嚣着,语气无比粗鄙且毒辣。
.....
行了一会儿,见已经看不到沙洲岛的影子,此时,贾草也走上前来,拱手道:“家主,伤亡人数出来了。”
贾瑜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我要详细的数字。”
贾草脸色有些难看,好半响才无奈地叹道:“一共战亡十八人,轻伤十五,重伤两人,那两人怕也是救不过来了。”
贾瑜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没想到伤亡如此巨大,他又看着坐在甲板上休息的贾家子弟,士气低落,伴随着低沉的痛苦呻吟,他的心也感觉到无比沉痛,不过他是一军统帅,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地软弱,低声吩咐道:“给那两个兄弟一个痛快吧,死去的兄弟都记好,到时候回京了按照规矩给予抚恤,受伤的兄弟一定要好好医治,去吧。”
贾草听闻此言,目眦欲裂,他如何也想不到贾瑜会下这种命令,若是上阵杀敌,他绝对不会皱一丝一毫的眉头,可现在家主居然下令要他补刀,他如何能够接受,那可都是自家弟兄,可都姓贾啊,叫他如何下手。
这也是他第一次违抗贾瑜的命令,只见他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家主,那是我们的手足兄弟,贾草万万下不去手,还请家主收回成命。”
贾瑜转过头,看了他一会,贾草只感觉背脊发凉,他不是不知道在军中违抗主帅的命令会是什么后果,可他没有办法遵从这个命令,因此即便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他依旧要如此行事,大丈夫行于天地间,无愧于心尔。
好半响,贾瑜这才沉声开口道:“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不愿,可这世上的事又哪里会如同我之所愿变化,你知道吗?他们受了重伤,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发热,伤口化脓,呕吐,那等罪过何人可以忍受,绝计是救不活了,你难道想看着他们等死吗?你知道比起死亡什么更加恐惧吗?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明知自己将死,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何等残忍之事,若是如此,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了事,你明白吗?“
贾草听闻此言,愣了好半响,这才失落地低下了脑袋,沉声称是,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贾瑜还有几句话没说出口,将来他统兵作战,一定会有无数伤病,他们若是被救过来了,其实多半也残废了,是派不上什么用处的,既不能上马杀敌,也不能下地耕种,现在只此两人,若是将来,十万,百万伤兵呢?他又如何处理,即便是他绞劲脑汁,也无法想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这个时代也是有补刀队的,便是专门补杀战场之上无法被救治之人,这是传统,即便是当年爱兵如子的贾代善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他并不想打破这个传统,除了和贾草说的那几点以外,无法为那些伤兵找出个前程出来,是最大的因素。
其实他又何尝不感到无比煎熬呢?他若是要打下江山,所依靠的无法是手下的这些寒门武卒,他要是有能力能够好好安排这帮伤兵,所收获的军心民心无法计算,可是这些也只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