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他强任他强,青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本来萧业只当是武侠小说中的戏言,可是细细一想,不正是契合自己当前的处境么?
被一个小吏百般骚扰,又奈何不得他,只能把他的屁当成清风,把他的脚步声当成明月,而自己,是山岗,也是大江,巍然不动!
骤然间,萧业才思如涌,心灵方寸,一片清明,当即下笔书写,虽隔段时间就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完全影响不到他,心灵再也不为之所扰。
与上午答的经义题相比,下午虽受了干扰,反而初步领悟了他强任他强,他横任他横的的精义,心境精进了一层,三道史论题,不仅文句整齐,道理也更加朴实严密,义理极为纯粹,字字相扣,文气贯通,水平又有所提升。
当放下笔时,天色已经黯黑,有吏员依次为各考棚点燃灯火,并派发干饼和清水。
府试长达一天半,合理分配作息非常重要,前世萧业研究科举,有的科举世家就极为讲究考试的节奏,甚至在考前半个月左右,按科考调整作息,使自己在考试时处于最佳状态。
而这个世界,炀帝后期天下大乱,科举名实俱亡,直到唐太宗登基,才重开科举,连同隋朝短短数十载,科举不过百年罢了,很多小技巧并未被掌握。
萧业又留意对面,很多考生吃完就继续答卷,不浪费半点时间,这让他暗暗摇了摇头。
人在饭后,肠胃会全力开动,消化食物,占用大量的血液,致使脑部供血减少,影响思维灵活,在这时答题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影响,也是极为不智的,最佳方法是微眯小半个时辰,待得消化高峰过后,脑部的供氧水平恢复如常,才可以继续作题。
萧业便是打了小半个时辰的盹,他试图再次进入中午的状态,听神灵诵读考卷,体会其中的奥妙,可惜怎么都进不去了。
‘罢了,罢了,是我太贪心了!’
萧业惋惜的叹了口气,看向第三卷的题目。
策论的题材包括但不限于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生活风气、教育等等,策论题对于秀才的要求并不高,浅尝辄止即可。
秀才主要还是考校经义,第一卷的经义最为重要,史论次之,策论再次,只要下笔有物,不是犯了明显的忌讳,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录取成绩,答的好,则可以加分。
第一题:
仁者以亭育为本,信者风化之本,义者以决断为本,智者谋虑之本……
萧业看的眉心直跳,这题的意思是虽然天下太平,但上下言路渐渐淤塞,以至上不知下情,下不知上意,要求学子论述如何才能打通上下民意,使得下情可以及时上达,以确保言路畅通。
这不就是铜匦制度的设想么?
打死萧业,也不会提出设铜匦,纳天下舆情的主张,否则就是与全体士子为敌,设铜匦的一系列恶果,将来都会清算到他的头上。
暂时萧业不急于破题,而是琢磨起了思路。
结合地球历史,他有个猜想,武后对于铜匦只是模模糊糊的概念,需要集思广议,完善想法。
有鉴于此,萧业抓住了几个要点,记在稿纸上,作为次日答题的提示,以免一觉睡过来忘记了。
萧业又看向下两题,以劝农课桑,疏通水利为主,毕竟李治还没死,现在就要人针贬时弊,未免过于急躁,也会让人对武后产生不好的猜想。
同样把要点记在稿纸上,萧业提笔写诗。
试贴诗要求以上巳节为题,五言、七言、绝句不限。
上巳始于汉代,每年三月三需要去河边洗去不祥与不洁,祈求美好幸福的明天,到了唐代,逐渐演变为了一个春游的节日。
‘也许……以上巳为题,隐含有为皇帝祈福之意?’
萧业斟酌再三,决定剽窃白居易的三月三日。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莲子数杯尝冷酒,柘枝一曲试春衫。
阶临池面胜看镜,户映花丛当下帘。
指点楼南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诗写好之后,萧业有些困倦,他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精神离体,无意中见到神灵的后果,于是以镇纸将试卷压起,以防被夜风吹散,就吹熄灯火,拉开薄被,上榻徐徐入睡,而此时,还有些考棚亮着灯。
“嗯?”
知府陈敬之巡视过来,留意到了萧业。
考场气氛紧张,虽然养好精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多数学子辗转反侧,床榻不时就嘎吱作响,此子却酣睡如斯,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破罐子破摔。
再悄悄接近,就着月色凑头看去,可以勉强看清压在最上一页的试贴诗。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陈敬之默默念诵,越念越是趣味无穷,更难得的是,此诗不含有任何颓废缅怀之意,生动的还原了三月三那日,亲朋好友会聚一堂的欢畅场景,极为合乎时令。
“嗯~~”
陈敬之暗暗点头,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深深看了眼卧在榻上的萧业,便轻声离去。
不觉中,天色渐渐亮了。
“阿嚏!”
正酣睡着的萧业突然一个喷嚏打醒了自己!
卧草!
不会睡感冒了吧?
鼻子有些呼啦呼啦,头脑有些懵懵的,顿时暗道不好,再细细感受,又不完一是感冒,体内真气躁动,似乎有压不住之势。
如今他的唯一想法,就是趁着尚未加重,赶紧把考卷完成,于是去后面,把积蓄了一夜的大尿排出,又待得吏员送上早饭,草草吃了,立刻开写。
亏得昨晚睡前把思路记了下来。
这一刻,他落笔如飞,争分夺秒,他明显感觉到感冒渐次加重,必须趁着头脑发懵之前完成试卷,而别的考生,还在悉悉率率的起床。
幸好这是策论题,不要求过多深入,只掌握学子的大体思路,约摸一个时辰过后,三篇策论终于写完,萧业也长吁了口气。
不过他仍不敢大意,仔细检查了有无别字与犯忌,才腾抄在试卷上。
“交卷!”
萧业看了看四周,考生们都还在埋头写文,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神情焦躁,还有的双目无神,咬着笔杆,隔一会儿才写一小段,分明是在憋字,于是举起了手。
有吏员上来,当场把萧业的试卷糊名,连同稿纸一并装入了考袋,才道:“你可以出去了。”
“有劳!”
萧业站起来,郑重拱了拱手,才提步向外走去。